第四十四章 烦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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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老者喊二爷的汉子其实年龄并不大,才三十来岁。

    长得周正和气,白背心下全是结实的身躯,翘起的二郎腿上还挂着一双拖鞋。

    听老者黄家子愿意买房,就不禁皱起眉头问:“骆家怎么?”

    “回二爷,骆少爷不愿过来,看样子似乎没什么主意。”

    见二爷沉默,旁边一个年轻人道:“二哥,干嘛这么麻烦啊,你要那个铺面,带个信跟黄家大人一提,但凡他们知趣就不会拒绝。”

    二爷摇摇头没给这个年轻人解释。

    他很清楚事情并不简单,如果能靠名头把门市拿下,渡口老蔡的名气可比自己大多了,他为什么不自己办,完全没必要绕个弯找咱兄弟帮忙嘛。

    老蔡是做货场中转的,在渡口火车站旁边有个当地最大的货场,富城过来的出省物资必须经由渡口货运车站,所以火车站的仓储和堆码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环节,老蔡的货场也主要是挣这些钱,同时他下的装卸队也包揽了整个车站的活,俨然是渡口第一人。

    黄家子的底细二爷很清楚,认为他虽然聪明,但毕竟家底浅薄,人也年轻,做事欠考虑,否则就不会让桂源蜂窝煤厂这么好一个赚钱的生意办成了县企业。

    他觉得很可惜,就打算跟老蔡联合富城的张老大把当地的蜂窝煤市场抓到。

    如果桂源比较偏僻,那么与邻省接壤的富城县就更加闭塞了。

    富城境内大山大峡谷、大河江众多,而且只有一条公路绕一大圈才连通桂源的渡口和红沙,还不是主要国道,地图上都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但县城里却有很多企业,基本上都与矿产有关,而且政府班子里的当地人的话语权想当大。

    如果他们想推行某种地方政策,基本上不会受到太大阻力,而地区也会考虑很多因素,只要富城班子不违背大的路线方针,原则上是会允许的。

    究其原因就是锰煤铁钡等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在历史上富城就是锰铁大县,历来这里就出过很多巨富,就算现在一些隐性的矿产老板和资深探矿者也比比皆是,建国初

    国家在这里筹建各种企业的时候,这群人给予了很大支持和帮助,政府就没有对他们过度清查和专政,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他们的人脉已经参透到各个行业,完全能左右政府的施政方向。

    二爷兄弟俩子承父业,父亲多年前就是本地有名的传统商人。

    虽然他俩没涉足货场和矿业,但却是桂源、富城、兰凤三地传统生意中的佼佼者,政策下来之前和大家一样都在蛰伏,现今改革开放已过去数年,外面的形势大好,兄弟二人就重新竖起了生意大旗,老大跟三县的老商户们通过老关系在联系各地坐商,二爷就在家专门囤货,等商道划定后就开始贩运。

    正忙着的时候,老蔡突然来电话请他帮忙取得骆家在街转角的店铺,不管租或买都行,就连隔壁的门市都不要,非得要藤艺坊。

    兄弟俩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多半是老蔡、或他什么熟人觊觎和挤压黄家的藤编生意,存心想逼走藤艺坊。

    其实藤编并不是很赚钱的生意,日杂公司就有附近艺人编的筐篼卖,还没有多大的利润,只不过能养家糊口而已。

    但黄家的藤艺却根本不做大件,全是稀奇古怪、尺寸不大的玩意儿,这两年竟然莫名其妙地深入到很多中上家庭,店子开得也有声有色,连周边县市的个别商贩都晓得桂源有家细藤工艺品很有品味,包括此刻二爷里的茶杯茶盏、果盘都是藤艺坊出品,每个物件上面还缝着细如公分大的绸布,上面印着映翠两个篆字。

    他明白这叫商标,意思是有这个记号的东西就是他家编的。

    他知道这玩意儿如果坚持做下去,将来不准还真会成为一种不可复制的独家生意。

    但是再怎么样赚钱也看得见,对于他们这样的大户来根本不屑一顾,只有那些图稳当的人才会感兴趣。

    二爷捏着藤艺杯,口喝着碧绿的茶汤,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

    他不能用强,否则会得罪刘启东、甚至云县长。

    刘启东倒无所谓,毕竟官不大,但云县长却极有可能成为桂源的下届书记,得罪他可不划算。

    但是老蔡的忙却不能不帮,这么个事都帮不到,今后合作起来就会大大降低自己的话

    语权,这是家里老大的原话。

    可恼的是,骆家虽然欠自己兄弟人情,却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非要按合同办,还要不然他就无法在桂源立足,

    而自己还不能逼他。

    苦思良久,二爷一拍大腿,对,找他!

    黄未姐弟俩和老妈在店里等了一个多时没见到骆勇,他就干脆跑去骆家大院,在一个有水井的天井里看到坐在躺椅上望天的骆勇。

    他一见黄未顿时像被吓了一跳,倏地站了起来,张口就问你怎么来了。

    “骆叔,我们在店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们过来,是不是有啥问题?”

    骆勇把头摇得飞快,不断没有没有,只是家里突然又有些舍不得,要不改天再。

    “你是东家,当然怎么做都可以。但骆叔、这么多钱带在身上很不安全啊,您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黄未没客气了,他没见骆勇的家里人,更没见着那个老者,顿时明白老者必然是给某人通风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这事多半不是骆勇在有意折腾自己,不定他很忌惮背后的人,一切都在听从他的安排。

    “这绝对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要不下午吧,卖和不卖下午定?”

    一个曾经的富人,仍然不失风度的中年男人在十四岁的黄未面前也有点失态,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道。

    行,只要逼着他自己拿了主意,事情就不会僵持着。

    “那好,只是具体我们等到啥时候?”

    “五、五点到我必然来找你们。”

    骆勇已经恢复常态,很肯定地道。

    “好的,骆叔。”

    告辞离开,黄未回到店里把情况一,然后安排道:“妈,我和姐干脆不回去了,先把店里打整下,不管骆家卖不卖,我们至少还有近一个月的合同时间,生意还是要继续做。”

    “好嘛。”

    老妈其实是不放心钱,不过现在是大街上,而且离银行也近,她就答应了。

    老妈离开后,两姐弟就开始收拾起来,把室内的烂东西全都扔到外面去,地上的血迹洗不掉,就在后面找点新土撒在上面,浇上水再夯实。

    烟柜不能用了,得马上找人重新做,货架稍微修修还可以用,瘸脚断腿的桌椅板凳

    不可能扔掉,黄未就去买些铁丝钉子和锤子回来自己修,等满头大汗的姐弟俩把店子恢复得差不多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姐姐看看表赶忙去买吃的。

    店里没风扇,之前黄瑾一直都舍不得买,只要不走哪儿并不太热,但忙碌过后黄未就热得汗水颗颗滚,正烦躁难耐时,姐姐拎着肉饼、包子和汽水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叽叽喳喳、穿着裙子的女生,黄未一看到她就头大起来。

    “猪头,好点没有?”

    冉凤笑盈盈地问道,虽然喊他猪头,关切之情却不少。

    而被喊猪头的黄未,正在用袖子擦着差点渗进还有清淤、仍然有点肿的眼里,闻言没好气的道:“你怎么又来啦?”

    “嘿,你问得好笑人呃,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再昨天不是了我要帮你吗,你干嘛不叫我?”

    冉凤很不客气的回怼,然后自顾拢拢裙摆找个凳子坐下,捧着瓶汽水喝起来。

    “哼,我怎么叫你?你啥时候给我过家住在哪儿?”

    “噢?对哈”

    冉凤略一停,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她承认黄未得对,但仍然没自己家住哪儿,这不禁让黄未突然有点疑虑,甚至生气。

    本来门市的事情到现在都没下文,心头还始终悬着的,他的脑子也一直没闲着,在猜测想买这店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能让看似很有风骨的骆勇妥协,在这个节骨眼上冉凤又对他打马虎眼,他的心情就更加烦躁起来,情不自禁的道:“呵呵,你是怕我去你家丢脸吗?”

    “这——,你的啥话,我怕你干什么呀?”

    “那你隐瞒家住哪儿有意思吗?不过也不用了,因为我不稀罕!”

    他完还瞪了冉凤一眼,顿时让她愣住,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瞬间全白,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一下子就变得雾蒙蒙的。

    半晌她才默默放下里的瓶子,起身对也有点发愣的黄瑾了声姐我先走了,然后转身离开。

    黄瑾这时回过神,问黄未咋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也晓得自己有些失态,已经有些愧疚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对无辜的冉凤发脾气。

    “冉霞给你过家住哪儿没有?”

    黄未吃着包子和肉饼,突然想起什么就问道。

    黄瑾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