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的这番话，讲得既露骨又不客气。徐氏知道，虽然家里脾气最大的人是杨伯升，但实际上腕最毒辣的人是余氏。她心中不免生出了怯意，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番，还是闭上了嘴。

    一家子没出息的东西！余氏暗骂了一声，去了西次间。

    徐氏站在院子里，一时间脑中闪过很多个念头。但等她渐渐平静下来，却是让余氏刚才的话激起了斗志。

    让她有什么招数只管招呼过去？行，那就底下见见真章，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徐氏冷着脸，迈着步子，也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的门口，拦着张太医的弟子，他声称张太医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去，以免打扰了张太医问诊。

    老太太都昏迷不醒了，能问什么诊？这老太医可真古怪。莫非，他知道老太太的病有蹊跷？徐氏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顾刚跟余氏闹过嫌隙，凑过去声问道：“大嫂，这太医，该不会是杨柳请来的吧？”

    总算有人了点有用的话了。余氏眉头一跳，但随即又给否定了：“杨柳哪来的本事请动太医？就算我们家老太太亲自去请，都请不来。人家那可是从正五品官员的位置上致仕的，曾被皇上誉为神医。如今太医院的太医，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学生。”

    这倒也是。徐氏点着头，忽然觉出了一丝不对：“大嫂，你怎么对这个张太医这么了解？”

    她当然了解了，当初她和杨伯升的妾室抢着生长子，想去向张太医求一副催生药，结果连张家的门都没能进去！此等丢脸的事，余氏当然不会讲了，她冷下脸来，不理徐氏了。

    一时张太医的声音传了出来：“都进来吧。”

    张太医的弟子让出路来，杨伯升夫妇和杨仲昆夫妇赶紧进去了。

    西次间里，张太医发须花白，身板却很笔挺，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颜色非常低调的袍子，袍子是缂丝绣的。

    杨伯升等人一看，气势上首先矮了一截。

    因为这缂丝，只有官家才能穿，他们这样的白丁，哪怕家里再有钱，也是没资格的。

    西次间的桌上，摆着好几个药碗，还有一个堆满了药渣的食盘。

    张太医半句废话都没有，直入主题：“你们家老太太之所以生病，并非感染了风寒，更非吃了鹅腿，而是有人在药里动了脚。”

    张太医连鹅腿的事都知道？杨伯升瞪圆了眼：“敢问太医，是谁请您过来的？”

    “是你们家的大老爷请我过来的。”张太医着，坐下开始写药方。

    “我就是杨家的大老爷！”杨伯升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太医不悦道，“难道是我自己上赶着来给你们家老太太看病的？你们也配？”

    杨伯升见张太医生气，赶紧赔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帮我们把您请了来。”

    “我不是已经过了吗？是个厮，声称杨家大老爷来请我，去给他们家老太太看病。我心想这位杨大老爷孝心可嘉，所以才来了。”张太医道。

    厮？难道是家里有人擅作主张？杨伯升正想着，张太医的弟子拿了两锭银子出来，道：“喏，连诊金都付过了，难道我们还能谎？”

    这两锭银子，至少有十两重，杨伯升惊讶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连诊金都付了，看来张太医的确是看在他孝心的份上，来给老太太看病的？杨伯升不敢什么了，他总不能，不是他请的，他没那么有孝心吧？

    这时候，张太医道：“是谁在药里动的脚？照你们的家务事，我不该管，但如果不查出来，老太太的病好不了，人家岂不是我医术不精？”

    这就要查了吗？杨伯升有点紧张，不由自主地朝余氏望去。

    这就是杨家的男人，没事儿的时候逞威风，出事儿的时候只能靠女人。余氏不屑地暗哼一声，上前一步，对张太医道：“您的是，我们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您不，我们也是要查的。”

    她完，命人给张太医换了新茶，又喝令牛婆子：“这几天伺疾的丫鬟都有谁？全给我带来！”

    牛婆子是余氏的人，自然明白她要做什么，马上把春红和柳绿带了上来：“大太太，这两个丫鬟，都是福寿堂的人，一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这两天老太太病了，也是她们轮流照顾的。”

    余氏身为杨家主持中馈的人，哪会不认识春红和柳绿，如此做派，不过是给张太医看的罢了。

    “在药里动脚，肯定有罪证，把她们押在这里，命人去她们房里搜！”余氏喝道。

    牛婆子响亮地应了一声，马上带人去了正屋旁边的耳房。没过一会儿，她便带着个油皮纸包回来了：“大太太，这是在春红的床底下搜到的！”

    余氏亲把油皮纸包打开，送到了张太医面前：“太医，还请您帮着瞧瞧，这东西是什么？”

    张太医接过油纸包，闻了闻，又拿起一点捻开，仔细地看了看，最后点着头道：“不错，这是藜芦，单用无毒，但却跟药里的沙参相克，老太太年纪大了，服用后身体受不了，这才昏迷不醒。”

    余氏满面感激：“幸亏张太医今儿登门，不然我等还被瞒在鼓里。”

    她完，又板起脸来，厉声地道：“大胆丫鬟，竟敢谋害老太太，把她给我押去柴房，严加审问，看到底是谁指使的！”

    杨伯升这会儿终于看懂了余氏做的局，暗暗叫好。他上前搀起张太医，连声道着谢，亲自把他送出去了。

    春红大声喊冤：“老爷，太太，奴婢连藜芦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会害老太太？这肯定是有人栽赃！”

    对了，就是栽赃，但栽赃的人是主人，她如何辩解得了，很快便被牛婆子拖到柴房挨板子去了。

    翠枝拿了张太医留下的药方来，问余氏道：“大太太，要去抓药吗？”

    余氏沉吟片刻，却问杨仲昆和徐氏：“二老爷，二太太，你们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