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慈安堂。

    花氏高坐上首，杨家一干人等，包括老太太丁氏，都不敢落座，在下首站了一溜。

    杨柳走进堂内，给花氏行礼：“夫人。”

    花氏看了看她浓重的黑眼圈，问道：“聂子云还没找着？”

    杨柳摇了摇头。

    花氏又问：“你带聂子云到江边做什么？”

    “散心。”杨柳答道。这是花氏所托，她答起来理直气壮。

    “我怎么听，你和他上江堤的时候，带了一口木箱，还拿了铁锨？”花氏看起来很冷静，但问的话，却句句都是关键，“那口木箱里装着什么？带铁锨又是去做什么的？”

    该死的聂子云，若非他走失，她哪需要向花氏解释这些！杨柳在心里把聂子云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拎出来顶缸：“夫人，我不能，因为我答应过蔡公子，替他保密的。”

    这话最重要的意思，并非她得替聂子云保密，而是，木箱和铁锨，都是聂子云的安排，跟她没关系。

    花氏无可反驳，毕竟有很多人可以证明，聂子云是自愿携带木箱和铁锨，跟着杨柳上江堤的，甚至那木箱和铁锨，还是他自个儿拎的呢。

    可是，不管怎样，聂子云失踪，乃是事实，花氏的心情很不好，她把随身携带的马鞭拿起来看了看，道：“照你的意思，聂子云下落不明，是活该他自己倒霉，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提起聂子云下落不明，杨柳比谁都抓狂：“夫人，真不是我推卸责任，而是我跟你们一样，一头雾水。我完全弄不明白，蔡公子怎么散个步，都能散丢了。”

    死聂子云，蠢聂子云，可把她给害惨了！

    花氏面色沉沉，拿着马鞭摩挲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了。

    彩云跟在花氏后面，回头看看杨家的大门，惊讶道：“夫人，就这么算了？”

    聂子云是跟杨柳来武昌府的，现在人不见了，怎么着也得追究一下她的责任吧？

    “杨柳如今变伶俐了许多。”花氏答非所问，“但想想她之前做的事，我还是不喜欢她。”

    那是，一个撕毁婚约，跟别的男人私奔的女人，谁喜欢得起来？彩云深以为然。

    花氏着着，却叹了口气：“但是儿子不争气，我没办法。”

    瞧聂子云对杨柳的痴迷劲儿，如果她把杨柳怎么着了，等聂子云回来，不得跟她拼命哪？

    彩云由衷地道：“夫人，您是这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母亲了，别人家遇到这种事，哪管儿子怎么想，早请个媒人，瞒着他另定一门亲事了。”

    “结亲不是结仇，我不通情达理又能怎样？难道给他娶个不如意的，等着他天天跟我闹？”花氏感叹着，突然觉得很恼火，这样一桩门不当户不对，传出去还会惹人嘲笑的亲事，她这个做长辈的都同意了，为什么杨柳就是不松口？

    难道骠骑大将军亲笔所书的求亲书，还不能让杨柳满意？

    聂子云这次所谓的失踪，莫不是被气走的吧？

    花氏越想越生气，翻身上马，把马鞭挥得山响：“我们家聂子云，到底哪里配不上她了？”

    彩云忙道：“夫人笑了，骠骑大将军府的少爷，还能配不上商户之女？是那一位没眼光罢了。”

    对，就是杨柳没眼光，他们家聂子云，身体棒，武艺高，性格爽朗，做事干脆，除了贪玩一点，简直没毛病！这种没眼光的女人，还要她做什么？趁早忘掉，另寻一门好亲！

    花氏狠狠地想着，当即对彩云道：“等一回京城，就把二夫人和三夫人叫来商量，给聂子云把亲事定下来！”

    这话彩云都不敢接，缩头讪讪地笑：“夫人，您还是等把少爷找到再吧。”

    开啥玩笑，少爷那脾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背着他给他定亲，他还不得把将军府给拆了？

    得，还是自家儿子不争气！花氏一想起聂子云对杨柳的那股傻劲儿，就觉得牙疼，呲了一声，拍马朝江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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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氏走了，丁氏终于敢喘气儿了，扶着杨二太太的，颤巍巍地回到了上首的座位上。

    将军夫人太吓人了，走哪儿都抓着马鞭，好像一言不合，就会给人来一下儿似的。

    杨二太太倒了盏热茶，递给丁氏压惊，又瞅了杨柳一眼，道：“老太太，您别怪我多嘴，这大姐也太能惹事儿了，我们因为她，本来就把将军府给得罪透了，她倒好，散个心，又把蔡公子弄丢了。”

    “可不是嘛！”这种时刻，杨珊珊自然不会错过，马上接过了话来，“老太太，您刚才看见将军夫人的脸色没有，黑得跟锅底似的！”

    “脸色算什么，将军夫人的马鞭子甩啊甩，我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抽到我的脸上来，吓死我了！”杨五太太拍着胸口道。

    丁氏喝了两口热茶，终于缓过了劲儿来，冲着杨柳厉声吼道：“跪下！”

    “娘！”杨大老爷把杨柳护到了身后。

    对于她们刚才的话，杨大老爷很不以为然，就因为聂子云跟杨柳一起上了江堤，他失踪了，杨柳就该负责？聂子云那么大块头，难不成杨柳还能把他推到江里去？他自己走丢了，能怪谁？

    “跪下！”丁氏把茶盏朝茶几上重重地一顿，“在杨家，我话不好使了是吗？老大，你要护着她，那就跟她一起跪！”

    孝字当头，杨大老爷不敢执拗，当真朝地上跪去。

    “为什么要跪？！”杨柳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杨大老爷：“爹，咱们不跪！”

    “这是要翻天吗？！”丁氏大怒，抓起茶盏，用力地朝杨柳砸了过去。

    杨柳迅速搀着杨大老爷躲开，茶盏就砸在他们刚才所站之处，呯地一声裂开，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得满处都是。

    真是没见过这样当长辈的！杨柳心里窝着火，脸上却冲丁氏一笑：“真有意思，将军夫人都没什么，自家人倒急着给我扣黑锅。既然如此，何不把我送到官衙去，让知府大人把我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