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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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宝玉理清思绪,他腕子上突然套进了一个温凉的东西。宝玉回神一看,才发现老太妃把她戴身上的一串佛珠解下来戴到了他上。暗褐色的佛珠搁在腕骨上凸起一块,衬得皮肤冷白如玉,腕清珠润,居然不显得突兀。

    老太妃端详了一会,笑道:“果然极适合你。”

    这话的她在场辈纷纷艳羡,老太妃今日见了不少晚辈,有些也给了一些贵重的赏赐,可唯有宝玉一人得了她贴身带了几十年的佛珠串。原本大家都差不多,便没人多什么,如今有了偏差,一些人心里就不由有些不甘。

    有人偷偷打量这个独得太妃青睐的荣国府公子,心里思量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八惊讶地发现“名动京城”的进度条居然往前爬了一截。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八却顾不得把这件喜事和宝玉分享了。它扫描了一遍宝玉腕上的佛珠,然后迫不及待地对宝玉:“这居然是个道具。”

    唯有自身具有特殊效果的物品才能被八称为道具,宝玉听了有些不安,这样的好东西他若是收了,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怎么办?

    可长者赐不可辞,在常人眼中,这就是一串普通的佛珠,顶多是开过光,有什么收不得的。

    换作他人,只怕早就兴高采烈地收下了。

    宝玉却有些犹豫,特别是他之前看到老太太频繁地捶腿,一看就是身体不舒服。这佛珠既然有效果,那还是留在老夫人身边比较合适。

    只是这当面拂了老太妃的面子,恐怕会惹得老人不快。

    就在他纠结得不行的时候,八也馋这个道具馋得快留口水了。它知道自家崽崽的性格,没想勉强他,只是劝道:“收下吧,这是个珍稀道具,可以养心定神,润泽身体,对老太太这样心智坚定地人来反而效用不大。你收下这个道具,我就破例给你开个后门,帮你把老太太的腿治好。”

    它和宝玉的默契早已不用言,宝玉听话地收下了,只是他比较奇怪,统统要怎么治好老太太?

    学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现在也只会一些粗浅医术,就算有名师在旁

    指导,也不见得能治好老太太的顽疾。

    八神秘地笑笑,也不言语,留下宝玉一个人抓心挠肺地猜测着。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宝玉忍不住又去看老太妃。老人家好似也撑不住了,面上乏得紧。又强撑着陪了会,老太妃面上忽然一阵翻白,其他人惊呼,连忙把失了血色的老太太送进里屋。

    寿诞上出现意外,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慌乱。好在王府下人井然有序,该送出府的出府,该安置的妥善照顾。至于贾母这等老太妃的亲近之人,则被允许进去探望。

    除此之外,守在老太妃身边的太医也慌忙提着药箱赶来,替老太妃检查身体。

    其他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期望他能妙回春。太医却看得冷汗直冒,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心地:“下官这就去开药。”

    至于病因如何、何时能好这的话,他却只口不提。在场的人心里徒然一沉,心里知道,老太妃多半是快要不行了。

    贾母捏紧宝玉的,眼中忍不住露出几分悲切。

    宝玉看得着急,他本来想私底下找一个会帮老太妃看看的,这样不太打眼。可如今老太妃躺在床上状态不明,人看着也快晕厥过去了。他顾不得那么多,只能顶着压力开口:“让我看看吧。”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幻听了,宝玉又上前几步,重又了一遍,大家才知道刚才不是幻觉。

    一看是个娃娃,大家都有些不屑。当即有人嘲道:“娃娃知道什么天高地厚。”

    附和声此起彼伏,宝玉垂眸看了眼佛珠串,任旁人如何嘲讽,竟还是很坚持。

    “至少让我看看。”

    他完上前一步,这时王熙凤看到贾母难看的脸色和不善的眼神,一猜便知老祖宗动怒了。她连忙拉上宝玉,敏地打圆场:“让宝兄弟看看吧,他会些医理之术,这点我敢保证。”

    旁人不由有些狐疑,这时,先前带宝玉过来的侍女开口话了。她约莫是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竟同意了让宝玉过来试试。

    屋里登时一静,所有人都看着宝玉,心里如何想不知道,面上多少顾忌着贾老太君的面子,没有直白地露出嘲讽。

    宝玉坐到老太妃床边,握上老太妃的

    掌时,才发现老太妃还有些意识。刚才侍女姐姐的话,多半也是受她指使的。这会她和蔼地笑了笑,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看嘴型,的分明“别有压力”四个字。

    宝玉眼一酸,他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统统,开始。”

    霎那间,宝玉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个样。他这时候才知道八打得什么主意。既然学徒治不了,那干脆派老师上。

    宝玉现在陷入了一个神奇的境遇,他有意识,能清晰地认识到他现在在做什么。但他又觉得外界离自己很远,他注意不到周围人的存在,满心满眼都是床上的病人。

    他把脉、看相一气呵成,速度比刚才的太医快了不少。这越发坚定了其他人内心的想法,一个娃娃能看出什么名堂,不过是胡来罢了。

    有人不忍,有人却铁了心要等着看他丢脸了。

    可随即她们便看到宝玉拿出来随身携带的布包,将它摊开放在床边,露出里面一排排的银针。针头的寒光看得她们心尖一颤,人还没平复过来,就见宝玉毫不犹豫地下了针。

    其他人:!!!

    宝玉这会的动作又很慢,他找准穴位,轻轻地把针揉进去。法老练,丝毫不拖泥带水,看起来意外地赏心悦目。

    可再好看,也架不住他是个娃娃的事实啊!其他人一边唾弃自己神志不清,一边纠结:这针插都插了,她们这会再拦还来得及吗?

    关键对方这架势,意外地有些唬人。

    不知何时,屋子里变得沉闷又难捱。除了烛火炸裂的声音,就只剩下周围人粗重又凌乱的喘息声。

    水溶急匆匆地赶来,他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冷汗,心潮湿,甚至后背都是一片凉意。他却没有在意自己的仪容,而是感觉不到般大跨步进了屋。太医跟在他身后,声地着老太妃的情况。

    一跨进屋,两人都愣了愣。太医到一半停下来,嘴依旧大张着,眼睛瞪得浑圆,看起来有些滑稽。水溶比他好点,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他的视线在床上滞留了一会,挪到旁边安静立着的侍女身上。

    无需多言,侍女主动过来轻声明了情况。水溶听完,垂在身侧的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他这才发

    现,他刚刚有多后怕。

    宝玉依旧全神贯注地施针,稚嫩的脸上一派沉静,看得大家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床上老太妃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渐渐漫上了红晕。哪怕是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此时也知道老太妃的情况正在好转。

    太医更是惊奇,他原以为这奶娃娃在胡闹。可细细看来,他每一步下针都很讲究。甚至因为老太妃肝肾阴虚,水不涵木,气血相冲,他用到了升阳的法,轻揉慢捻,慢慢将老太妃体内的瘀血逼退。

    只是这胆子也忒大了些,老太妃年老体衰,随时可能去见阎王。这孩居然敢取曲池、百会等穴,也不怕一个不甚,害得老太妃血脉倒逆,中风在床。

    再者就是,老年人身体萎缩,难以辨明穴位。许多行医数年的大夫明知道针灸见效快,也只能以药物温养,对病人有心无力。

    不知该家伙不知者无畏,还是该他艺高人胆大。就这点而言,太医心悦诚服。

    像他们这等宫里出来的人,是不敢做出这等决定的,只能采取保守的补法,心地照顾着。

    而太医没有出声反驳,相当于击碎了众人心中的最后一点怀疑。大家吃惊不已,这才七八岁吧,竟已经有如此高超的医术了?

    一些家里有病人或者自身有些老毛病的人都不着痕迹地挪到贾家人身边,轻声与她们攀谈。贾府自老国公去世以后难得有如此受追捧的情景,还都是些世家大妇。贾母却应付得很敷衍,偶尔开口回应一下,便又闭上嘴继续盯着床上。

    宝玉已经将布包上的针用掉大半了,老太妃身上横七竖八的银针看得贵妇们人心惶惶。好在疗效确实不错,老太妃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碍于脸上的银针,不好开口罢了。

    至此,贾母才算彻底安了心。

    好友无碍,她也有心情来收拾残局了。先前出言不逊的几人都在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其余人也敏锐地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错话。

    但贾母并没有明面上撕破脸,她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也不允许她有失气度。因此,和众人想的相反,贾母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替老太妃了席场面话,期间

    没一个重字,甚至还笑了笑。

    但被她暗示过的几人却破天荒地不安起来,这要是训斥一顿也就算了,现在一声未吭,岂不是摆明了要秋后算账。

    还没等她们想好怎么办,贾母又:“我这孙儿自爱钻营这些旁门左道,不过是图个乐子。我们这等人家,谁认真去学这些东西呢,也就当个兴趣。今日赶巧有了这么一出,还希望诸位不要宣扬出去。他不过一个孩子,懂得什么呢?真有什么病,还是去找太医合适。”

    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几声附和。仔细看去,正是先前惴惴不安的几人。

    贾母却视她们为无物,也没人怜惜她们。现在知道后怕了,先前口不择言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对上的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就凭贾家现有的人脉和在军中的势力,哪怕他们在朝中没什么人撑着,也不是一般官员惹得起的。

    水溶接过话茬,竟也先帮宝玉话,然后才吩咐下人将府中贵客妥善安置。有了贾府和北静王的双重威慑,这下是再没人敢嘴碎什么了。

    女眷们都在管家婆子的带领下各去休息了,屋里登时一空,水溶走到宝玉身边,想替他搽搽汗,却被太医拦住:“这时候不能打扰。”

    太医完,又继续两眼放光地盯着宝玉。这是个好苗子啊,可惜生在荣国府,不然他都想拐去做徒弟了。

    现在有了贾老太君刚才那席话,他也只敢想想。

    水溶诡异地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忍不住握拳掩在嘴边。咳,实不相瞒,他也挺想拐的。

    有了太医的阻隔,其余人也只能谨遵医嘱,在屋里等着。天边最后一缕深蓝褪尽,弓月高悬,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知过了多久,宝玉施针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旁边候着的人顿时涌了过去,贾母心扶住宝玉,试探地问:“完事了?”

    宝玉却没什么反应,他茫然地眨眨眼,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木愣地点点头。

    这意思,应当是施完针了?

    太医查看完老太妃身上的状态,肯定了这一答复。

    “那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贾母放松地露出一个笑容,正想些什么,就感觉怀中一重,宝玉软软地倒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贾母唬了一跳,幸好太医就在身边。他经过一番诊断后,得出结论:“心神耗尽,正在养精蓄锐。”

    换而言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