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之前，宝玉想过别的可能。

    如果王爷这边依旧寻不到什么进展的话，他就只能将自身变作诱饵，先想办法混进狼窝里，再谋划救人的事了。

    他会些简单点招数，身上也有道具保命。出了事，不会比受伤更差。可贾环要是找不回来，等待他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是没想过等官方的消息，也想过尽量别添乱。只是当他深陷其中后，他才知道根本冷静不下来。人命关天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值得珍惜的。这件事要是成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他也不过受点损伤，吃点苦。

    很划算的买卖。

    打定主意后，宝玉对着管家笑笑，婉拒了他热情的挽留，只身折返。

    他打算去贾环失踪的那条街上碰碰运气。

    出门之前他特意穿了一件很简朴的长衫，没那么招摇，可也能看出他是个富家公子。这会见他一个人在外面闲逛，卖他糖葫芦的老爷爷就忍不住劝道：“公子，你还是快回家去吧，最近的世道不太平啊。”

    “没关系的。”宝玉着又买了一串，算是谢过他的好意。他转身去了另一个摊点，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

    在宝玉百无聊赖等着被抓的功夫，贾环也迎来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天明。

    尽管能透过窗纸看到外面天亮了，屋子里却依旧很昏暗。一个满脸胡髭的壮汉一脚踢开门，发出“砰”得一声闷响。刺眼的白光从他身后掠进，屋子里的人瑟缩一下，却躲得离角落更近了。

    贾环睁开眼，勉强撑着身子半靠在墙上。壮汉里提着一个哭闹不休的孩，另一提着一桶稀粥，一时也没想起来收拾他这个昨晚敢挑衅他的刺头，而是把孩扔到干草上，咧开嘴大声笑道：“你哭吧，反正你嗓子哭哑了，也绝对没人来救你的。”

    就差没明着，这附近全是他们的人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氛围，贾环虽不愿轻易认命，也不由地心底一沉。

    他头一次这么希望，要是有人能找过来救他就好了。不拘是薛蟠、贾蓉、甚至是贾宝玉。

    大汉一个人得意忘形地念叨了几句

    也就走了。凶这堆孩固然有意思，但还是喝酒吃肉的日子更美些。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心里盘算着送完屋里这几单他能拿多少钱。在他的想象里，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美好日子已经不远了。

    等他走远，屋里这群孩仍没有从噩梦中醒过来，一个个麻木地盯着虚空中。贾环被这些人的眼神弄得浑身发凉。这样看来，他昨日里多有嫌弃的女孩，居然还是这群人里面少有的正常人。

    他忍着恶寒在屋内扫视一圈，看得出来，屋里都是些四五岁大的孩，他算是年纪偏大的了。只有一个人比较例外，他虽躺在地上，可也看得出来身材颀长，细高挑个，哪里还和孩沾得到边，分明已经是个少年人。

    这样的人怎么也会被抓来？

    贾环脸色古怪，在心里猜测着，难道是发育得太急，脑子没跟上？

    “你那是什么眼神？”兴许是他的目光太直接，少年也注意到了他。他挪动了一下视线，勉强扫清屋里的情况，眸子一暗。

    居然又多了人。

    其中贾环大概是他最恨其不争气的对象。

    昨晚多管闲事的那个丫头本来在安抚孩，后来看少年醒了，她又哒哒地跑了出去。大汉依旧在门外一张桌子边守着，喝酒的空闲中懒懒地瞥过来一眼。女孩瑟缩一下，挨着墙角跑得不见了影。再回来时，怀里多了一摞碗。

    她放下怀里洗干净的碗，连忙舀了一碗粥走到少年身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又抽空塞了一碗到贾环里。

    倒也奇怪，她居然能在这里行动自如。

    贾环阴郁地看了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女孩身份不同寻常。他有心戒备，但理智告诉他，不吃东西才是真正的傻瓜。

    贾环最终选择了妥协，他面带嫌弃地口喝完里淡盐寡味的白粥，一边思索女孩的身份立场，一边偷偷鄙视地上那人：看来不光脑子不好使，还是个半瘫。

    两个人算是相看生厌。

    姑娘喂完饭，回头瞧见贾环的眼神，紧张地揪了揪身前的衣服，声解释：“你别这样看大哥哥，他是为了救我们才被困住的。而且他中了药，也没办法动。”

    话是这么，可还不是自投罗？

    贾环嘴毒，

    心里已经对少年改观，却还是忍不住损道：“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傻的人了。”

    少年：“”

    有些话真没必要得这么明白。

    ————————

    清晨雾气腾腾的吃街上，宝玉也盯上了他的目标。

    就是比较奇怪，那人为什么光跟着他，迟迟不动？

    是因为他的年龄偏大了么？

    如果因为这点选择放弃，那可就麻烦了呀。

    宝玉咬了一口糖葫芦，默默思索着，他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接近那个中年人，才能不引发他的疑心？

    八对此很乐观，它：“你对着他笑一下，我就不信它还能保持冷静。”

    想当初，它就是这么栽了的。

    宝玉被逗乐了，他以为八是在开玩笑，没放心上，转身慢吞吞地朝中年男子走去。

    他干脆停在了中年人身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馄饨铺子，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招惹人。

    中年男人原先还觉得紧张，有心想撤离。后来发现这次的目标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又渐渐放松下来。

    离得近了，更能观察仔细。男人偷偷打量宝玉的五官，暗道：“好一张细皮嫩肉的精致脸。”

    就是可惜现在风声紧，带回去有危险。

    男子不无遗憾地看了半天，还是舍不得离开。宝玉也不着急，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馄饨，里捏着荷包，面露懊恼，努力营造出钱没带够的吃货形象。

    宝玉琢磨着，他都做到这份上了，这人要是还不动作，他只能考虑考虑动粗的事了。

    就怕周围还有同伙，容易打草惊蛇。

    好在他赌对了。

    男子上了勾，在他眼里，这是一个难得的好货色，他没办法不动心。更何况，宝玉本就长得讨喜，此时故意装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傻气，也大大降低了男子的戒心。

    这瞧着不像是一个心的，应该不是朝廷那边放出来的钓饵。

    男子打定主意，脸上堆出笑，熟稔地走上前，唠家常般与宝玉寒暄起来。

    这里的动静并不引人注意，摆摊的贩忙完回头一看，有些纳闷。

    方才杵这儿的公子呢？

    离城墙十多余里的地方，野径幽深，长了几十年的茂密树

    木铺天盖地地遮住每一寸阳光，地上依旧是灰蒙蒙的，泛着阴凉的气息。道纵横交错，百折千回，加上树林遮挡视线，周围一直是大致的情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除非过目不忘，否则绝对记不住路线。

    也难怪男子敢放心大胆地放任他就这么跟着。

    但他大概猜不到，宝玉记性不错，身上又有八这个**地图，只要是走过的地方，就再无迷失的可能。

    宝玉心里和八着话，也没忘了敷衍男子，时不时地问一句，营造出一副还没发现不对劲的景象。

    引他过来的中年人都要笑死了，他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暗道，这些城里的孩就是傻。

    “就快到了，我那婆娘最擅长做馄饨，我让她给你做一大锅，想吃多少吃多少，不要钱。”男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得好像确有其事似的。

    宝玉勾起嘴角，笑道：“你真是一个好人，我会报答你的。”

    “”

    那倒也不必。

    中年人悻悻摸摸鼻子，心里有一瞬间觉得不安。他不由扪心自问，真的会有人傻到这种程度吗？他刚才那句话是脱口而出，完才意识到疏忽了。可问题是这孩居然没有任何起疑心的迹象。

    他先前总觉得这孩好欺负，这时候却察觉出些许古怪来。因为脱离之前的怪圈来思索这件事，他才发现身后这子一直都是那副神态。虽笑得很讨喜，可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中年男人毛骨悚然。

    他一直很相信这种突如其来的直觉，在危关头救过他很多次命。

    想到这里，他不由捏紧了拳头。

    “你怎么了？”宝玉关切地问道，中年男人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心里一阵胆寒。

    “没什么。”他笑了笑，还是没下定决心动。实在是

    他看着眼前的路，马上就要到了，这时候动，就真的是功亏一篑。

    白白费了半天功夫，还一无所获。

    他到底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货色，于是大步向前，在宝玉看不见的角度露出残酷的冷笑。

    就算是别有目的又如何，之前又不是没有招待过。一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家伙，还能翻了天不成？

    到时候京城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赔了夫人又折兵，脸上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