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卸磨杀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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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沐书夜和齐凌正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上,四周树木环绕杳无人迹,前方一条山道蜿蜒着向前铺展,尽头的黑暗处火光大作,恍若烽火高燃。

    齐凌环顾了下四周,颇为疑惑不解,“这是哪里?”

    沐书夜抿了抿唇,努力遏制住心头不断上涌的不安,“如果我没有记错,前方应该是边关大营!”

    “你什么?”齐凌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沐书夜恼怒地看他,不无讽刺,“我是,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件事儿,那里就该是定国将军所带大军的驻扎地!这样,你懂了吗?”

    齐凌自然懂得了,然而看到她这副模样,他又瞬间不懂得了。似乎一涉及到与定国将军有关的事儿,她的感情都格外古怪!或嘲讽,或悲伤,甚至还有些隐隐的痛楚。可以她的身份,这些异样的情感又从何而来?

    “那么,接下来咱们去哪里?”齐凌佯作不经意问道。

    沐书夜远眺着前方的滚滚浓烟,忽而转过头,郑重其事地看着他,“去前方看看,如何?”

    齐凌点头,似乎对她的提议没有任何意外,“也好。横竖此刻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来此一趟,不去见识下定国将军的大营,多少都会有些遗憾。”

    沐书夜有些心不在焉,也无暇顾及齐凌值得深思的神情,径自往前走去。

    这条路,沐书夜并没有走过,不过好在没有分叉口,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去,并不用耗费太多心力。

    只是,此刻已是夜深时分,纵然月色不错,穿梭在茂密的山林间,对人的视觉也是一种挑战。

    沐书夜本就心中有事,低着头也没仔细看脚下的路,一不心被曳出路面的树枝绊倒,身子前倾着,就欲摔倒在地。

    齐凌脚步快速移动,走到她身旁,及时扶住了她,才免了狼狈丑态的产生。

    “沐四姐,夜黑风高,此处又狭窄坎坷,你可得多注意点脚下的路啊!”齐凌凝视着她,淡淡笑道。

    沐书夜恍然回神,察觉到自己的臂正被齐凌握在中,心中羞恼不已,有些不自然地将其抽出来,“方才是我疏忽了,多谢殿下。”

    齐凌笑得人畜无害,可在沐书夜看来,却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多谢倒是不必了。虽然我很好奇,你为何会如此心神不宁,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只是,下次我再阻止了此类疏忽的发生,那可就不是无偿的了!”

    听他这么,沐书夜顿时提起了整颗心,意识到他可能心存怀疑,又见他不似笑,再不敢边走路边想事情,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脚下的路上。

    许是齐凌的“恐吓”起了作用,沐书夜不得不将多余的心思收起来,打起精神应付起身边这个难缠的人。

    见惯了沐书夜张牙舞爪搅黄江水的本事,此刻见她如此安分,齐凌倒是有些不习惯,也没怎么将越来越近的滚滚浓烟放在心上,兀自找着话题与她聊天,“沐四姐,今夜月色不错。”

    “嗯。”沐书夜百无聊赖地抬头,望了望头顶那轮弯月,附和道,“月色的确不错。只是,若不是今夜折腾到深山野林里,在驿馆里倚窗遥望,举杯独酌,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意境。”

    齐凌假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视线掠过前方的红光大火,笑得别有意味,“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今夜月色好,又有沐四姐作伴,在哪儿欣赏不是一样?更何况,此刻若是待在驿馆里,又岂会收获这么多?沐四姐,你觉得我得对不对?”

    沐书夜下意识就点头,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什么叫做有她作伴,在哪儿欣赏月色无甚区别?

    想不到,一个不留心,她竟然被齐凌给调戏了。若是以往,她肯定不服气,怎么都要把那口气给讨回来。可她现在满腹心事,抬头恶狠狠地瞪了瞪始作俑者,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齐凌见状,摸了摸鼻子,颇感无趣。

    一路无话,直到终于停下了脚步。

    此刻,他们站在一处高地上,树木有高有低可挡人形,枝干交叉错落,透过或密或疏的绿叶,能够清楚地看到高地下发生的事情,然而底下的人要想发现他们,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沐书夜拨开伸到眼前的枝叶,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底下混乱的场景。

    方才远远望见边关大营处火光大作,本以为是有敌人入侵燃起烽火,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情形,怎么看就怎么有意思!不像是边关受敌人侵扰,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内乱似的!”齐凌瞥了下沐书夜,饶有兴味道。

    沐书夜还以为自己不心把内心里的想法出来了,扭头看了看他,语气里透露着一丝丝的试探,“五殿下,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齐凌摇头轻笑,“自始至终,我都与你同在一处,我要是知道了,你也没有理由不清楚。不过,沐四姐,你能如此抬举我,证明我的本事还是赢得了你的认可,我心甚慰啊!”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齐凌这戏谑的话里,她平白听出了一丝难以言的亲密。似乎两人相处越久,他的习性也越来越多地暴露在她的面前,很多公众场合下看不到的神情听不到的语气,她几乎都能听得到看得到。

    这算不算是一种荣幸?

    “殿下,我要下去一窥究竟,你”

    “我自然跟你一起去,不然怎么保护你?”

    “”

    沐书夜有些傻眼,知道他要跟去,她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是能不能不要得这么暧昧,搞得她真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似的。

    本来那句话,齐凌也只是调侃她一下,可在瞅见她如此丰富的神情,满脸戏谑的笑意,“沐四姐,你可别再这样看着我了,不然我可要以为你已经被感动”

    “你滚!”沐书夜将里的树枝扔过去,大步走过他身边时,又一脚踢了过去,“殿下,我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你,感动什么的,都不算是事儿!”

    齐凌忍不住大笑,追在她身后,止不住调侃,“沐四姐,要你承认下你的感动,就那么难吗?”

    沐书夜倏地顿住脚步,恶狠狠地瞪着他,“不难!然而,等你真的感动了我再。”

    齐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身形纤瘦腰杆笔直,远远看去竟像是行走在火光中一样,那么的义无反顾。

    他郁闷不已,边走边低声呢喃道:“见鬼了,在靠近边关这个鬼地方后,好像定国将军叶闵蕴的精气魂都附到她身上了呢!”

    沐书夜终于站在了最靠近火光的高处,然而此处并没有远处看到的那么惊恐,也不像是烽火高燃敌人入侵,倒像是齐凌所讲的——内乱。

    但见各大营帐间,身穿铠甲的士兵们持着枪快步穿行,衬着现场高燃的红火和急剧的鼓声,气氛显得格外诡异和紧张,虽不似敌人入侵,气氛却紧张似抗击敌人。

    即便如此,那些持枪的士兵们依旧成列成排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并没有现出一点点的混乱,看起来便是十分训练有素,就连齐凌看了,也忍不住感慨,“我见过西北慕容恩麾下的士兵,肃杀冷静训练有素,私以为底下那些人丝毫不逊于西北大军。定国将军叶闵蕴已经死了两年,他麾下的士兵依旧能保持着这样的精神风貌,还真是不简单。不过”

    他忽然停了下来,沐书夜正听得起劲,不由得开口问他,“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英年早逝罢了!”齐凌想了想,继续道,“你,离开了定国将军,这些士兵依然能有这样的精气神,也难怪”

    沐书夜回头瞪了他一眼,“也难怪什么?殿下,你有什么话,就不能一次性完么?非要这么吊着人的胃口?”

    齐凌失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身处高位,你的下成就斐然,已经将士兵们都训练出了该有的模样,并且长达一两年内都不会有大的改变,你会如何对待这样的得力下?”

    沐书夜抿了抿唇,几乎是刹那间就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若是连齐孝帝都知道她的父亲定国将军治军有方,已经形成了“没有他大军也能强大抗敌”的局面,那么齐孝帝在做出其他决定时,就不会考虑那么多。

    毕竟,谁都清楚,定国将军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治军、带兵、打仗。倘若大军已经被他“治”出了固定而强大的面貌,带兵作战能力也有了可以取代的人,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时候,是不是就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绝境?

    沐书夜越想越不甘心,她父亲为了朝廷和边关的安危,简直操碎了心,然而过于出色的治军本事,居然也将他推上了不归之路么?

    她也曾听过,有不少将军因本事太差而被齐孝帝撤职的,可就是没听过治军本事太出众从而导致满门抄斩的!

    这简直是荒谬!

    齐凌见她兀自沉浸到了沉思中,不免感慨,“哎,所以啊,人不能太厉害了!要适当藏拙,才能在关键时刻明哲保身啊!”

    沐书夜却十分不赞同,“殿下,听你这意思,是觉得定国将军罪有应得了?可真是好笑!自古以来,我还没听过因为治军本事太好而遭致家破人亡的!你这么感慨,倒是让我有种错觉,你是在怀疑当今皇上的举措严重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