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相国寺风波(四)
凤二不由得打趣道:“路弟,你这表情,似乎很吃惊啊!可需要再体验一回?”当即被沐书夜恶狠狠地警告一番,转移了话题。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路枫也颇为赧然,搓了搓,心翼翼道:“大姐,请勿见怪。属下自认愚钝,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
沐书夜摆摆,示意他不必多,“这些事情,你以前没有经历过,不懂也是正常。当时,想要抓住那个人并非太难。只是,让他带回那些无足轻重的消息,从而暴露出背后之人,这才是我的目的。我听,你们此前一直被人追杀,来到京城以后,处境才稍微好转点,或许此次会是一个契!”
像是被人重重一击,路枫脸上的冷静沉稳以不可想象的速度迅速龟裂开来,那情绪里有痛恨,有悲怆,还有不可掩饰的失望。
再如何愚钝,他也明白了沐书夜这番话的意思。只是,他很难想象,在这些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里,居然就出现了叛徒。
其实,在逃离追杀的日子里,他也并非没有怀疑过,不过看到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他宁愿不去考虑这些危及信任的玩意儿。可谁又能想到,这世上的事情,没有最坏的,只有更坏的。
经历过叶勋澜的背叛,沐书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感伤?”
路枫握着拳,胸中激荡汹涌的情绪亟待发泄,以至于回答起她来,语气也重了几分,“大姐,那可是曾经共过生死同过患难的兄弟啊”
“那又如何?”沐书夜显示出不同于寻常的冷酷与理智,不留情面地撕开这层看似乐观的表象,致使其露出鲜血淋漓的真相,“这样你就受不住了吗?可我来问你,这点背叛又算什么?”
连叶勋澜那样的人都能背叛她的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冤屈冲天,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凤二懊恼地瞪了眼路枫,暗恨他不该如此多事。“叶勋澜”这三个字,向来是大姐的伤痛根源,她所遭受的双重打击和背叛,远远不是他们这些人所能想象的。
可这又有什么要紧?
他们需要做的,无非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慢慢为她积蓄力量,期待某日能够替将军洗清冤屈,还将军和无数受此连累的人一个公道。
路枫早前也听了一些流言,经她这么一,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歉。
沐书夜却没看他,眸光沉痛地看着前方,穿越时间和空间,她似乎又看到了一幕幕惨烈的画面,那一夜里经历的生与死,看过的鲜血与尸体,从来都留存在她的脑海里,永远都不可能会忘记。
凤二对她的状态有点担心,不由得出声叫唤,“大姐,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在那些罪人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前,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有事儿?
她重新将视线定在路枫的身上,眸光深邃暗藏凌厉,就连脸色也前所未有地阴狠冷酷,教训路枫的话,囊括了她上辈子所有的教训,“路枫,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继续自欺欺人。有人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不要指望叛徒会改过自新。与其等将来毒瘤慢慢长大,造成致命的伤害,倒不如趁早拔除掉!你俩把这句话记清楚了!”
本来她的语气还算平缓,突然间厉喝一声,像是漫天乌云里劈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将人吓得胆儿都颤了几颤。
路枫和凤二闻言顿凛,不自觉就挺直了身子,异口同声道:“回大姐,属下记住了。”
沐书夜脸色稍微和缓,撇去这些烦人的心事,她更关心路枫中的力量。考虑到此事的严密性,她将凤二赶去放风,才当面低声问了起来。
“大姐,您怎么”路枫被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得知如此密的事情。
以前,将军还在世时,他用生命来死守着这个秘密,却不想,两年前发生了那样残酷的事情,他也开始慌了神。
在那段群龙无首的日子里,他带着下兄弟四处逃亡,应付完追杀后,还要开始考虑这些人的安置之法。
直到后来,他决意将那些人分散到京城各处,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坚决不动用这股力量,才终于为兄弟们解除了危。可长此以往,会不会消磨掉这些人的意志,是不是会引发其他潜在的祸端,形势也变得格外严峻。
他的确很迷惑,也急于为这股力量找寻一个安置之处。
就在这时,本以为死去的大姐突然活了过来,换了副身体重新站到他的面前,也让他死灰般的激*情重新燃了起来,当场决定要将这股力量全部启用起来。
沐书夜背着,双眸里精光闪闪,哪怕就那么静静站着,也能让人察觉到那股运筹帷幄的自信与底气。
路枫突然就放下了心,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求问于她,“大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直。当年,将军准备下这股力量,便是希望能够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能保护好他想要保护的人和事。可惜,天命不公,将军的冤屈至今还未得到洗刷清楚,属下万死难辞其咎啊!”
着,他便跪下来,重重磕头。
沐书夜眼里隐约有晶莹在闪烁,但很快就平静如常,伸将他扶起来,叹道:“过去的事情,不必时常提起,留在心里便已
足够了。你来跟我,目前这些人都去了哪里?这两年多来,你们又遭遇了什么窘境?”
“是。”路枫连忙起身,拿背狠狠抹了下脸庞,将这两年多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在将军出事后,属下带着下的兄弟们左右逃窜,不停地应付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欣慰的是,经过这长达两年的躲藏后,兄弟们并没有太大伤亡”
他忽然就停了下来,一股内疚填满了胸腔。
这些跟随他东躲西*藏得以保命的兄弟里,却出现了叛徒,而他竟然还在沾沾自喜,着实是愚蠢至极。
沐书夜无心理会他的自责,径自问道:“你先告诉我,当年父亲出事时,你们在哪里?”
在她看来,这些人既然直接受命于她的父亲,肯定也对父亲的安全负有直接责任。而现在,她父亲的生命遇到了威胁,这些人却没有将其救下来,实在不过去。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怖人,路枫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战战兢兢道:“大姐,将军出事前,曾经给属下修来一封信,让属下带人潜入玉凉国调查个事儿,等属下回来时,已经收到了将军的噩耗了。”
沐书夜直觉不信,可无论如何逼问,路枫都不曾改过半点口风。她不免想起了问题的关键,冷声质问,“你怎么确定是父亲的命令?万一有人模仿他的笔迹,给你写了一封假的信件呢?”
路枫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将军的笔迹,属下绝对不会认错。倘若这笔迹都能模仿得那么逼真,那人也太太可怕了!”
这何止是可怕,简直是疯了。
沐书夜下意识就觉得那人是叶勋澜,可与此人相处那么多年,也知道他的字长什么样儿,应该模仿不出那样的笔迹。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她揉了揉眉心,痛苦地叹了口气,对路枫语重心长道:“不管是谁问起当年的事,你务必要守口如瓶。可记清楚了?”
路枫重重点头,见她神色似乎不大好,关切道:“大姐,您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可需要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无碍。”沐书夜摆摆,神情语气里透露着满满的疲惫,“这阵子,你先去联系下的兄弟。等我这边安排好后,再对他们做一个统一的安置。”
“这些人,不算很多,但也不少,大姐打算如何安置他们?”路枫好奇道。
沐书夜睨了他一眼,“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就不信,京城那么大,还塞不下了那些个兄弟了?行了,你回去时注意点,有其他情况,我再让凤二通知你。卧底一事,你也多上点心,在我想到安置之法前,务必要将卧底揪出来了!”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较好的想法。既然这些人从队伍里化整为零,分散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里,那么她要用这股力量,务必要化零为整,将这些聚集起来的人归到同一个队伍中。
目前,能提供这样一个契的,最好便是五城兵马司了。到底,龙三成了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安置这些人也不在话下。现在就等龙三做出成就,站稳了脚跟,再将这些人塞进去了。
她很好奇,在外“流浪”了那么久,能够甘心回到这个队伍里的人,到底还会有多少个!
路枫对她的话没有异议,立即躬身退了出去。在门口恰好遇到匆忙进屋的凤二,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神秘兮兮道:“待会儿你来找我。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凤二怔了怔,待看到他抿唇坚持的模样,忽而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路弟,等着我啊!”
完,他便进屋禀报了刚刚得到的消息,携路枫悠悠而去。
沐书夜站在窗前,目光深邃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脑海里却倏地想起刚得到的消息,随之换了身衣服,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本来,她还打算在相国寺待久点,挖掘多些敬妃的秘密。可在见过路枫后,她马上改变了主意,恨不得现在就让敬妃跟自己回宫,这样也了却她一桩心事。
而她刚刚得到消息,煜王齐泽连夜出京,往相国寺而来,想必也是收到了敬妃的求助,专程来出谋划策的。对此,她乐见其成,但还是想亲自跑一趟,看看能不能知道当年敬妃被驱逐到相国寺的些许内幕。
漆黑的夜色里,沐书夜身姿矫健地飞掠在重重障碍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敬妃所住厢房的屋顶上方。
刚站稳脚跟,却见厢房门口迎面走来一群人,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去,恰好看到了齐泽那张风尘仆仆的脸。
她心头一惊,连忙快速而心翼翼地躲到曳出屋顶的树枝阴影里,屏气凝息地等齐泽走进厢房,这才猫着腰爬过去,窥探着屋顶下的动静。
只听齐泽问道:“母妃,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我要是知道怎么样,也不至于叫你连夜赶过来了。”敬妃皱眉坐着,想起白天的糟心事,又是好一阵唉声叹气,“皇儿,你这个沐四姐的话能不能当真?”
齐泽眉梢微挑,眼角竟吊出了几分邪魅之态,“母妃,你何必去理会沐书夜那个女人的是真是假。只要有利于咱们,皆可以为踏脚石。如果沐书夜当真奉了父皇的旨意,前来迎接您回宫,那两年多来的心愿也终于得偿。若此事不为真,那么沐书夜就是假传圣旨,父皇第一个饶不了她。而您不过是奉旨意办事,哪里想到这旨意会是假的,父皇纵然想要处罚您,也要看看这理由站不站得住脚。”
敬妃眼睛一亮,显然也被他头头是道的分析给动了,略一思忖,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皇儿,你得对。既然这个沐书夜打着皇上的旗号,倒也方便了咱们行事。只是,现在宫里”
齐泽自然明白她的顾虑,随之安慰道:“母妃,您难道还担心宫里的那位会对您不利吗?此刻,她恐怕还在为五弟的终生大事操碎了心呢!”
敬妃拍了拍脑袋,懊恼道:“你不,我倒是忘记这一茬了。这样也好,咱们也少了很多麻烦。当年,你父皇执意要将我驱赶出宫,到底还不是为了云贵妃那个女人!我还以为,那个女人会留住皇上的心呢,结果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就失宠了”
想到此事,齐泽突然情绪有些激动,仰起头展开双臂,恰好被偷窥的沐书夜看到了那张狰狞阴鸷的脸,心下一惊,随之听他道:“所以,现在父皇还不是要靠咱们来牵制住蠢蠢欲动的五弟?当年,五弟与王皇后关系起了嫌隙,朝中开始有人踩低捧高,父皇也是够狠心,居然为了保住云贵妃这个儿子的地位,让人将我引去上书房,并将传国玉玺塞到了我的里。母妃,到底,还是儿臣连累了你啊!”
沐书夜呼吸一滞,握着砖瓦的不自觉地抠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