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你们很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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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稚出宫后便带着赏赐回了于府,随便让人把赏赐搬进库房就去了上将军府。

    府北的院中,原本存放珍惜药材的地方成了焦偃的住处。

    木架上晒着药材,墙角的药罐冒着阵阵水雾,苦涩的药味弥漫到整个院子。

    房檐上的八爷嗅到这味儿微缩脖子,抬脚正打算走,就看到虞稚往这边走来,便顿住了脚步。

    “焦爷爷。”虞稚轻唤了一声,踏入院就看到焦偃躺在椅子上摇着扇子。

    “来得正好。”焦偃瞥了药罐一眼,“快熬好了。”

    遂又笑笑眯眯地着看向她:“怎么样?少师可好做?”

    “怎么会好做,顽皮得很呢。”虞稚走到对面的板凳旁坐下,接过扇子继续扇风催火。

    “咯咯咯咯”

    焦偃笑得肩膀直抖,调侃道,“阿稚长大了,懂得少师的不易了。你可记得,你幼时可是大晋国子监最调皮的孩子了!”

    闻言,虞稚微微勾唇:“是啊。”

    房檐上的八爷踩过碎雪,透过层层叠叠的雪松,依稀望到了十年前的大晋。

    若寻常皇子公主少师已不敢轻易得罪,那么虞稚就是当之无愧的大佛,那可是沾都不敢沾的。

    大晋设立的国子监,上至皇族宗亲,下至黎民百姓,只要能够通过考试,都是可以平等享受名师教育的。

    那可是一座史无前例的大学院,任何一个学子都期盼着能够名列前茅,获得平步青云的会。

    在废寝忘食的苦读气氛下,却出了虞稚这么一颗“老鼠屎”。

    “咚——!”

    古钟长鸣,年老的少师踏入楼阁中,在主位上的软垫坐下,抬头眯了眯老花眼。

    果然,最前面的座位中,又空了一个。

    少师无奈地摇摇头,但该做的步骤还是该做,象征性地吩咐宫人:“去找找千代姐。”

    宫人应道:“是。”

    “昨天我们讲到了”少师缓慢地拖长声音,再次眯起老花眼,翻动书页半晌,才终于想起来,“昨日布置的作业,殿下们可完成了?”

    堂中的皇子公主们纷纷点头。

    除了坐在最角落里的瘦削少年,沉默地低着头,上在不停地抄写着什么。

    最后一排的学子与其他皇子公主格格不入,因为他们是诸侯质子,本就与皇家儿女有天壤之别。

    其中以殷渊为最,整个人隐没在阴影中,仿佛不存在一般。

    少师环顾四周,最终落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上:“那便请太子殿下咏诵一下。”

    只见一袭锦衣的少年站起身来,名贵绝伦的金段在曦光下泛起光华,周身流光溢彩,宛若披星戴月。

    加之他明朗的浅笑,恰如一缕三月春阳,悄然扣入心扉。

    商云旌单执书,清越动听的声音溢出唇齿,咏诵起自己的作业。

    隔壁楼阁内的宗亲贵女们都看痴了,连先生讲了些什么都不知道,眼中只有这位大晋皇朝最耀眼的少年。

    虞稚从角落里的窗台上爬出来,隔着镂空看向商云旌,静静听完他咏诵,煞有介事地点头:“不错不错。”

    忽然,与明亮截然相反的幽暗映入眼帘,她才注意到坐在窗边的这个瘦削少年。

    “是他”

    那个被人欺负的怂包质子,他在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虞稚伸长脖子窥视,发现他抄写的是论语,而且是昨日先生罚那几个作诗作得最差的皇子抄写的那几段。

    她记得其中没有他啊,他为什么也在抄?

    窗台上的女孩在看楼内的少年,房檐上的猫儿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碧绿色眼眸映出这幅画卷。

    “千代姐?”

    耳畔忽然响起宫人的声音,虞稚一惊,如泥鳅般滑下窗台,一溜烟消失在草丛中。

    宫人快步追去,从窗边路过。

    窗内的殷渊停了笔,将未写完的论语揉皱丢掉,眸色深幽地瞥了窗外一眼。

    要不是为了让她看到,他半个字都懒得写。

    虞稚从另一个草丛钻出,回身见宫人未追来,咯咯笑了几声,跑到假山流水旁逗鱼儿玩。

    随后又爬到树上,摘下几颗晚熟的樱桃吃,伴随着鸟巢内雏鸟的叫声,趴在树干上昏昏欲睡。

    时光便这样流逝。

    “咚——!”

    古钟再度长鸣,众多学子抱着书涌出大殿。

    “阿稚,该回去了。”

    柔和清朗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虞稚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呼一声:“啊,下课了!”

    她三下五除二溜下树,商云旌将两本书递给她:“这是今天先生讲的学,上面有我写的注解。”

    “旌哥哥最好啦。”虞稚笑逐颜开,却将书本推回去,“帮我给姜姨,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便飞身跃过草丛,几步跑没了影儿。

    商云旌无奈一笑,只得抱着书向外面走去。明月星河般的少年被夕阳拉长背影,在宫人与侍卫的簇拥下离开。

    无数少女驻足观望,兴奋地与闺中好友含羞耳语。

    这世界总是有白就有黑,有阳光就有阴翳。

    瘦削的少年被贵族公子围堵在角落中,将橙红色的夕阳遮得严严实实,少年在阴影中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喂,臭子,我们让你抄得论语抄完了吗?”

    “瞧你穿这破烂儿,帮本公子抄完课业,本公子就把侍从的衣服赏给你穿,本公子府上最低等的下人过得也比你好啊。”

    “瞧你的,知道什么是蛮夷之地吗?他没穿蓑衣就不错了!”

    “哈哈哈哈——!”

    在一阵哄笑声中,殷渊始终沉默地低着头,一语不发。

    领头的贵族公子没了耐心,愠怒地斥道:“快点拿出来,本公子没工夫跟你耗!”

    身旁的其他公子开始对他动动脚,把他一把推到墙角,挤落了上面积的碎叶渣,零落乱撒在他头上。

    殷渊在众人的夹缝中看到了虞稚的身影,知道时候到了,终于出声道:“我没写完。”

    “没写完?!”

    贵族公子陡然一声冷喝,眼睛瞪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其他路过的学子被声音吸引过来,心知他们是一群爱欺负人的纨绔子弟,根本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加快脚步默默地离开。

    王亲贵族与寒门百姓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想而知霸凌是多么常见的事,他们都见惯不怪了。

    “知道没写完是什么后果吗?你这个蛮夷野子,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拳头划过空气向殷渊打去,在快要落在他的脸上的刹那。

    “你们很闲呐。”

    清甜软糯,却又自带气势的女童声在众人头顶上响起,众人齐刷刷抬头。

    只见虞稚盘腿坐在高墙上,单撑着下巴,不咸不淡地看着领头的贵公子:“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啊?”

    这个人上次调戏一个女学生,才被她警告了没多久,这么快就忘了?

    “你虞虞大姐”

    贵族公子的谩骂之言戛然而止,讪讪地咽了下去,连忙辩解,“不是您误会了,我们这是在跟新同学打招呼呢对不对?”

    完威胁地瞥了殷渊一眼。

    殷渊继续沉默,古潭般的双眸深不见底。

    “有用拳头打招呼的?”虞稚抓起一把碎叶渣就朝那几个贵公子撒去,几人连躲都不敢躲,只能悻悻地挨着。

    虞稚拍了拍:“周铎,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就别在国子监待了,回去请个先生私教吧。”

    要是其他人这话,他们铁定是要笑出声的。可偏偏话的人是虞家大姐,他们不敢不信。

    “是是是不会了不会了”

    几个贵公子跟着周铎一起认错,最后瞪了殷渊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八爷从旁边走过去,虞稚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跳下去,把猫儿塞回殷渊怀里,用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碎渣:“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反抗啊?”

    殷渊垂眸看着八爷,薄唇轻启,吐出微不可闻的声音:“不敢。”

    窝在怀中的八爷眯起碧色眼瞳,一抹鄙视悄然划过。

    “唉,你怎么这么怂啊。”虞稚嘴上这么,其实心里还是明白他的难处,又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放心吧,我会尽量保护你的,我们是朋友嘛。”

    闻言,殷渊抬眼看向她,被她的笑颜晃了眼。

    总是这样。

    她的光芒太耀眼,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站在黑暗之中。

    “你发什么呆啊!”虞稚噗嗤一笑,伸出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拉起他的腕向前走去。

    八爷跳到殷渊的肩膀上。

    他们都被主人骗了,主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他在幽州是出了名的煞神,没有人敢靠近他。

    自就武艺超群的殷渊,性情阴翳,打起人来狠戾毒辣,不见血不带停。

    若非如此,幽侯也不会选他。

    也就是为了接近这个公主,才装出这一副怂包的模样。

    虞稚亲自把殷渊送到质子住的九宜宫外,在漫天红霞下笑意盈盈,朝他挥挥:“去吧,明天我在国子监等你!”

    殷渊自顾自向宫殿走去,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真是一个怪人。”虞稚嘀咕了一句,不甚在意地蹦跶离开。

    她走后,少年才倚在门旁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