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时知道自己被包围了，于是连方才那点子犹豫也没有了，这群人果然是奔着她俩来的！

    “站在我身后。”霍青时将自己防身用的匕首递给她，“一会儿我若是顾不到你，你便拿着防身。”

    闺蜜瞧见了不断靠近的人群，自然是吓得不轻，连忙握紧了匕首。

    两个人背靠背站着，霍青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想看看这到底是谁的人马。

    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仍是青衫白褂，仍是用玉冠梳了发，仍是他今早出门时的样子，一点儿未变。

    可是清早起与霍青时打招呼时，眸子里的清澈，却全然消失了，弯起的唇角，也没有以前的温柔。他瞧着霍青时，只能瞧见霍青时。

    “怎么出城了？”乔灼柔声问着。

    霍青时心头似乎被猛地击打了一番，她这时候才明白，这么多人，并不是奔着她俩来的，而是奔着她霍青时来的！他知道自己会武功，知道他打不过自己，甚至两三个人一起上也未必能占了便宜，于是干脆带了这么多人，干脆包围了她，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力量悬殊，连打也不用打！

    “乔灼，你这是做什么？”霍青时皱起眉头来。

    “怎么出城了？”乔灼声音柔和，可是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暖，更别如沐春风，加上他眸色阴沉，霍青时只觉得这话语分明是狂轰滥炸的冰雹，“嗯？”乔灼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迈了几步。

    霍青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乔灼愣了一下，旋即脸色更差，几乎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正是这时，闺蜜见这光景，知道凭借霍青时，自己根本逃不出去，而乔灼见自己要逃，更是不会放过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更难熬。于是一个转身，将方才霍青时递给她的匕首，架在了霍青时细嫩的脖颈上：“乔灼！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乔灼似是未有所闻，仍然瞧着霍青时，仍然问：“怎么出城了？”

    霍青时心底生出寒意来，似是明白了什么。乔灼今儿如此大费周章跑来拦她，并不是因为她要送闺蜜出城，而是因为她自己出了城！乔灼以为自己要走！他是来抓自己的！

    闺蜜心头不爽，知道自己中的筹码是最大的筹码，于是故意发狠，在霍青时脖子上划了一道血口子：“不放我走，我就杀了她！”

    乔灼并不愿意理会这个跳梁丑，若是霍青时愿意，她一根指头就能捏死她。可是现在，她竟然动刀子划伤了自己心爱的青时，乔灼脸色大变，终于将目光分给了霍青时背后的闺蜜几分。

    他知道，霍青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自己是怎么爬上这个位子的，自己对付异己是怎样的段，甚至自己是如何心思歹毒，如何段残忍。她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再也不是她眼中那个干净的少年，再也不是她眼中那个兰若棠。

    他知道，单靠当年的情义，单靠霍青时对他的愧疚，和他营造出来的假象，已经留不住霍青时了。当他知道霍青时听到了他和蔡鹰的对话后，他就让人盯紧了霍青时，生怕她再一次不告而别。所以当他得知霍青时出城的时候，他彻底疯了，不顾有多引人注目，不顾顺帝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想，将自己的兵带了出来，只为了接霍青时回去。

    如今他瞧着，明明是一个咸鱼烂虾，霍青时稍稍动作就能弄死的跳梁丑，却轻而易举地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他便知道，霍青时是决意要帮这个女人了。

    他心爱的人，还是那么善良，明明知道那个恶心的女人准备害她，却仍然用这样的方式威胁自己帮她。

    可是一家人之中，善良的一个就够了，若是两个人都善良，便是软弱可欺了。乔灼脸色阴沉，伸出来，打了一个响指。

    嗖！

    一根羽箭从乔灼后方射出，直直奔向霍青时来。霍青时吃了一惊，下意识扭头躲闪，那根箭便不偏不倚，穿过了闺蜜的额头。

    那根箭从来都不是奔着霍青时来的，就算霍青时不躲，那根箭也不会伤到她分毫。可是看到闺蜜凄惨的尸体，霍青时只觉得，是自己害了这个女人。

    “你！”霍青时难以置信的看着乔灼，“你怎会心肠歹毒至此？！她才十几岁！还未及笄！你就这样杀了她？”

    “不然，让她伤你吗？”乔灼走到霍青时跟前来，伸出去，要碰她脖颈上的伤。霍青时下意识躲闪了一步，可周围的兵马立刻架起了兵刃。

    他们怎能警惕至此？霍青时看着乔灼，只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眷恋和哀思，一双好看的瞳眸中，只有霍青时的倩影，再无其他。他不耐烦地伸，周围的兵又收回了兵刃。

    乔灼又一次伸，柔声道，“别动。”

    霍青时不怕乔灼，却不得不怕周围这些对自己警惕非常，又忠心护主的兵，于是强忍着不适，站在原地，任由乔灼轻轻触碰上自己的伤口。

    伤口不深，只是溢出了些血，对于霍青时来，这甚至是家常便饭。可是她却见乔灼的表情，慢慢变得哀伤，他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和自责，不是假的，甚至真实得疯狂：“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乔灼喃喃，收回来，他指尖沾染了霍青时的血渍，便忍不住放到嘴里吮吸。那是霍青时的血，是他心上人的血，他尝不出血腥，尝不出铁锈味，却尝出了甘甜和美妙。

    “你疯了。”霍青时看着乔灼陶醉的表情，便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她原以为自己和他在一起这段时间，已经慢慢接近了他的内心，她以为自己可以治愈可以疏导乔灼的偏执。可是这一刻，她方才知道，她才是乔灼的病因。

    乔灼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正常也好，温柔也罢，只不过是表演给她看的。他一早就知道霍青时的疏离意味着什么，一早就知道要如何才能让霍青时卸下心防，所以他可以暂且把自己的疯狂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他可以为了霍青时，装出那个人畜无害的兰若棠。

    “我没有。”乔灼笑着，用自己的帕子给霍青时止血，“青时，我们回家吧。”

    霍青时如若五雷轰顶：“你叫我什么？”

    “青时。”乔灼知道，自己已经全然暴露，自己隐藏的阴暗也好，伪装也好，全都被霍青时撕碎了，他的灰暗和腐坏的部分，已经彻底暴露无疑。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再伪装自己了。

    霍青时不喜欢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她不离开他，那就一切好。

    这么多年过去，他俩分隔两地的时间，远远超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乔灼从最初的失落，到后来的以为自己能习惯，再到现在，已经彻底清楚明白，他这辈子，离不开霍青时了。

    霍青时笑，他便欢畅，霍青时哭，他便郁郁，霍青时怒，他大发雷霆，霍青时哀，他心如刀绞。

    他早已经成了霍青时的一部分，他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血肉和精神全部放在霍青时那里，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和霍青时一同呼吸，一同心跳，一同存活。他没了自我也好，他已经痴怔疯魔也罢，他都甘之若贻。

    可是唯独，唯独他不能离开霍青时，他不能想像霍青时和别人在一起，更不能想像自己没了霍青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样的行尸走肉。他疯狂上位，他拼尽全力，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为的，无非就是能将霍青时留在自己身边。

    霍青时就这样被带走了，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乔灼了解她，这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兵将一出来，霍青时就不会反抗，没有任何胜算的仗，她不会打。

    可令霍青时没想到的是，乔灼并没有带她回乔府，反而去了相国府。霍青时一愣，就见门口的匾额从蔡府，换成了乔府。

    “忘了，我来之前，被陛下封为相国了。”乔灼揽着霍青时的肩头，亲昵地。旁人见了仍然以为是兄妹情深，只有乔灼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他和霍青时并肩前行了，他能触碰到霍青时，能抱住霍青时，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不会离自己而去。

    霍青时喉头一动，偏过脑袋来看着乔灼：“蔡相国的事，你也有份？”

    乔灼不言语，却是温柔一笑，冲旁边的管家：“姑娘这两日感了风寒，身子不爽利，去叫府医来。这些日子有关姑娘的邀约，都退了。”

    罢，又暖意盈盈的冲霍青时道：“你放心，陛下那儿，我会帮你的。”

    霍青时心头震动，周围无知看客还在称颂这两个人感情真好，羡慕她有这样体贴的哥哥。却不料乔灼盈盈一笑，揽着霍青时走进相国府，并没有将她送到某处院子中去，而是打开了一个暗门。

    霍青时记得这个暗门，当年她和陆闲救陆曜的时候，她就是在这道暗门之后，盗走了蔡相国的金字令牌，从而让计划顺利进行。这是相国府的秘密，乔灼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霍青时不愿和乔灼话，却又碍于身后的精兵，不能反抗，于是只能无声地跟着乔灼走了进去。里面的布局和以前一样，大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奇珍异宝，而最里面，则是数不胜数的兵刃，悬挂在墙上。

    可是奇珍异宝的数量明显减少，甚至可以是只有寥寥几个盒子和挂在墙上的画卷。光线很暗，霍青时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才能看见那画卷上都是什么一看却觉得呼吸不畅，那些画卷上画的都是人像，不是别人，全是她霍青时。

    有男装的霍青时，有和人话的霍青时，有装扮成云姑娘的霍青时，也有是乔娴时候的霍青时。乔灼到底什么时候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她难以相信。而乔灼却一直陪她演戏，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再看那些奇珍异宝，都用雕花的木盒子装起来，乔灼见霍青时好奇，便慢下脚步来，取下一个盒子，献宝一般地递到霍青时面前。

    霍青时瞧了一眼，皱着眉头打开，里面是半截碎布。她不明所以，却听乔灼道：“你之前在顺国的时候，有一次和我抱头哭了一场，你我困乏了就都睡着了。你先醒来，瞧见我抓着你的衣襟，不愿意吵醒我，于是就割下了这块布。”

    他居然一直收藏至今！霍青时一点儿不觉得感动，更不像乔灼一般已经沉浸在往事之中，她只觉得自己招惹了一个变态，一个疯子。而这个疯子，现在要囚禁她，要把她关在这个好似霍青时博物馆的地方。

    乔灼冲她耳语：“我的青时太厉害，一般的院子留不住你。这里正合适。”

    霍青时一愣，便瞧着乔灼伸取下了一把剑，与此同时，悬挂兵刃的这面墙，突然开始震动，然后旋转了九十度——竟然也是一个暗门！

    当年霍青时看见这面墙，最喜欢的就是这把剑，可是她愣是坚守原则，没有想着去偷盗，故而连拿下来看看都没有过，这才和这个最深处的密室失之交臂！没想到如今故地重游，竟然还有新发现。

    一个兵进去点灯，霍青时一瞧便愣住了，这里面很大，和一处中等院子一样大，有一道铁门，里面摆放了霍青时生活所需要的所有东西。

    可是这个地方很显然之前不是干这件事的。墙上有装修翻新的痕迹，而且就在近期，天花板有凿痕，应当是原来有墙，后来被打通了，连成了一个房间。她打量了一番，眼睛停留在那扇铁门上。这整个房间，似乎只有这扇铁门，是原本就有的。

    也就是，这个地方，原先竟然是蔡相国私设的监狱？那里面关了谁？为何而关？现在这些人又在哪里？霍青时一概不知，却也不问。她懒得和乔灼任何一句话，这个男人已经疯了，她不需要浪费口舌。

    “青时就住在这里，好吗？”乔灼大着胆子，伸攥住了霍青时的，霍青时挣扎开，他也不急不恼，仍去拉。霍青时知道再挣开几次，他都会拉住，于是也不挣扎了。

    “我有不好的权力吗？”霍青时冷言冷语。

    “青时别这样和我话，我的心会很疼。”乔灼很喜欢叫霍青时“青时”，他听陆闲这样叫过，嫉妒得快要发狂，自己一直以来叫的全是假名字，他梦寐以求，就是光明正大地唤她“青时”，比陆闲叫的还要多，还要柔情蜜意。

    霍青时心更疼，当年那个双眸澄澈的少年郎，为何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杀人不眨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她错了吗？是她哪一步做错了吗？

    “青时在这儿安心住下，我每天都回来看你，陪着你的。”乔灼微笑着抚摸霍青时的脸颊，像是没看到霍青时铁青的脸色，“我刚刚当上相国，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今日不能陪你了，抱歉。”

    罢，乔灼恋恋不舍地捏了捏霍青时的指，缓缓松开，这才转身离开，却也是一步三回头。

    霍青时看了一眼他留下的精兵，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被乔灼彻底囚禁起来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