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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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懿郡主见太后变了脸色,起正色,不由也坐正了身子,乖巧道:“姑母放心,清儿心里全都明白。清儿必定不会辜负姑母的托付。”

    太后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去将哀家那支蝴蝶钗儿取来。”

    侍奉的宫女答应了一声,便转了出去,须臾取了太后的那支钗过来。

    宫女双手捧上,淳懿郡主仔细量了一番,却见是一枚蝶恋芍药点翠流苏钗。钗子是赤金的,蝴蝶与芍药都点了翠,钗头坠着一串细细的米珠。钗子做工甚是考究,赤金倒也罢了,那点翠却尤为华贵。

    淳懿看了两眼,禁不住出声道:“这蝴蝶钗儿,我记得几年前中秋宫宴时,姑母还曾戴过的。”

    太后微微一笑,道:“这还是哀家当年封纯贵妃的时候,先帝随着册封旨意一道赏下来的。今日,哀家便将这钗子赠给你,望你亦能承载孟家的荣耀。”

    淳懿郡主微微吃了一惊,连忙推拒道:“姑母,这钗子太过贵重,我不敢收。”

    太后浅笑,神情柔和慈爱之中却又透着一抹的不容置疑,开口:“拿着吧,我老人家了,用不上这样花哨的玩意儿。再则,也是哀家对你的一番期望。”

    淳懿郡主听了这番话,便知已是无可推脱,只得双手接了过去,道:“清儿必定不负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一笑,身子向后一仰,神情懒散道:“哀家乏了,你下去罢。”

    淳懿郡主起身告退,带了自己的婢女,向外去了。

    太后看着她年轻窈窕的背影,摇头叹息:“到底年轻了些,沉不住气,心气儿又太高。”

    她身侧的掌事大宫女碧湖上来添了茶水,赔笑回道:“所以,才要娘娘仔细的点拨调//教。再,奴婢瞧着,郡主心里还是有些数的。”

    太后皱眉道:“这若是往常,哀家细细教她倒也罢了。但如今,时局不许啊。”

    碧湖恭谨道:“娘娘且安心,好不好,还有大姐呢。太后娘娘已让她做了太子妃,还愁将来么?”

    太后叹息道:“话虽如此,但霞丫头实在是个不中用的,竟然能让长子庶出!太子待她,又委实平常,难保将来啊。”

    另一心腹宫女春月端了一盘点心过来,笑道:“太后娘娘,这是太子妃娘娘今儿上午孝敬的。娘娘午时没大好生吃饭,这会儿怕饿了,用些也好。”

    太后瞧了一眼,见是一盘桂花栗子糕,便拿起咬了一口,细细咀嚼道:“这是霞丫头自己的手艺,也算她还有几分孝心。”着,忽想起来什么,冷笑了一声:“前些日子,哀家将淳懿召回京中,她自认哀家弃了她,便同哀家怄了好几日的气,连带着皇后也同哀家不对付了。这段日子,大概是想明白了。太子向来不待见她,她也只能倚靠着哀家。孟玉霞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丫头,肯这样下气儿,怕是她在东宫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吧?”

    春月开解道:“太子妃娘娘到底年轻些,一时气盛也是有的。只是奴婢实在不解,娘娘既然想再放一个人,何不把郡主荐给太子呢?肃亲王到底是个王爷罢了,便是富贵也是有限。”

    太后微微舒了口气,道:“你哪里明白,太子远着霞丫头,可当真是因霞丫头有什么毛病,果然不讨男人的喜欢么?”

    春月答道:“那是李氏、蒋氏这两个侧妃善于狐媚,勾住了太子。”

    太后笑了一声,摇头道:“这话,就不对了。太子,这是在防着哀家。”着,她正色道:“他虽不敢强令太子妃服食避子汤药,却也不肯与她十分亲近。哀家听太子妃抱怨过几句,太子一月里进她房的次数,满共不过一双手就数过来了。过夜的时候,便更少。孟玉霞可是出众的美人,那李氏蒋氏的姿色还在其下。太子如此,可不就是为了防着哀家?有她这前车之鉴,再把淳懿也赔进去,不过是白饶。”

    春月听着,不敢接话。

    碧湖则道:“娘娘,不论如何,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皇后。难道,太子还能无罪废黜太子妃么?”

    太后道:“话虽如此,却也不能不以防万一。如今太子两个儿子,皆非太子妃所生,已是大大不利。肃亲王其人,才干出众,超然于众皇子之上。将来待太子登基大宝,他必是新帝的左膀右臂,能有个人在御前上几句话,那也是好的。再,如今乾坤未定,将来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哀家,不得不做完全之备。”着,她冷冷一笑:“哀家从一个身份卑微的族女儿,走到今天,可没靠家中一星半点儿。如今,他们倒是都靠着哀家鸡犬升天了。孟家的男人不中用,只能靠女人。”

    碧湖轻轻道:“娘娘放心,郡主必定明白娘娘这份苦心。”

    太后冷笑道:“最好如此,年纪轻轻,不要目光那么短浅。做肃亲王的侧妃又如何,谁知将来呢?再,若不是孟家族中没有适龄的女孩儿,这桩好事,也轮不着她!”

    淳懿郡主回到房中,便在梳妆台前坐了。

    她这间屋子,是太后寝宫后面的庑房,此去不过一射之地。太后将她放在此处,是近便也好亲近。

    然而这底下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淳懿取了那才得的钗子,放在手中把玩着。

    一旁侍候的婢女笑道:“这钗子当真好看,娘娘是当真看重郡主呢。”

    淳懿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道:“赤金倒也罢了,难得的是点翠。近些年来,翠羽进贡的越发少了,这点翠的首饰日益稀疏。后妃们戴的大多是昔年旧物,因恐弄坏了没处得去,不是年节的大日子,轻易不肯戴呢。太后娘娘将这钗子赏与我,那当真是看重我。”着,她面色却冷了几分,将钗子递给那婢女:“好生收着,别弄坏了。”

    发了婢女,她看着菱花镜中的容颜,倒也称得上是雪肤花颜,她却越看越觉难过心寒。

    淳懿自头上拔了一枚梅花钗下来,将锋利的钗头在脸颊上轻轻划着。

    那婢女放好了钗子,走了回来,一见此景,大惊失色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不要作践了自己玉容!”

    淳懿浅笑:“你,若是这张脸上落了疤,姑母会不会就放过我了?”

    那婢女是自幼跟着她的心腹,倒是绝对忠心,只是跪在地下连连摇头,不出话来。

    -->>淳懿自觉甚是乏味,将钗子放下,淡淡道:“罢了,你且起来。我还不会糟蹋了自己,再姑母若知晓了,必定不会饶了我。”

    话间,一名宫女跑了进来,低低了几句。

    淳懿皱眉问道:“果真如此?”

    那宫女连连点头:“碧湖姑姑,郡主须尽快想法子了,太后娘娘耐性不多了。”

    淳懿自妆奁里寻了一枚碎银子,丢给那宫女道:“赏你的,想个法子,听一下近来肃亲王妃的行踪。”

    于成均料理了一日公务,出宫回府。

    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

    陈婉兮已洗了妆容,卸了簪环,倚着一张玉面躺椅,灯下看书。

    于成均踏进门来,眼见此景,不由笑道:“你倒是清闲好受用,喝着茶吃着点心,吹着风赏着月。爷忙了这一日,几乎累死。”嘴里着,脱了外袍靴子,都交给杏染收着,又朝她咧嘴一笑:“今儿爷倒是替你的萃锦堂好生宣扬了一番,保管不出几日,那铺子门槛必定都被人踩塌了!”

    陈婉兮依旧看着手中的书卷,间或扫他一眼,并不接话。

    于成均换过衣裳,走了过去,硬挤在她身边,先瞅了一眼她手中的书,见是一本志异故事,又笑道:“你当真是闲了,看这种瞎编的故事来消磨时光。”

    陈婉兮轻轻推了他一下,道:“王爷,沐房里备了热水,你先去洗浴了再来跟妾身话。”

    于成均颇为不满,嚷道:“你又嫌弃爷了!”

    陈婉兮只得将书在一旁放了,坐正了身子,道:“王爷,妾身哪里嫌弃你了?如今天气炎热,王爷出去一日,归家满身是汗,不先洗浴一番,王爷难道自己不难受么?”

    于成均却道:“做夫妻这么些日子了,你那些心思,当爷不知道?你必定又是嫌爷身上气味儿难闻,所以不肯让爷碰。”着,他抬手在妻子精巧的下巴上轻勾了一记,埋怨道:“爷今儿替你铺子招揽客人,回来你不犒劳酬谢,反倒先把爷推去洗澡,什么道理!”

    陈婉兮看着他,眸子在烛火下微微闪烁着什么。

    于成均被她看的有些莫名,不由摸了摸脸:“爷脸上沾了什么?”

    陈婉兮唇角轻勾,轻轻颔首道:“王爷每日,早出晚归,入宫处置公务,十分勤谨。”

    于成均顿时一脸傲然之色道:“那是自然,爷可不像那起纨绔王孙,既顶了肃亲王的名,当然要勤于国事。”

    陈婉兮又笑道:“果然如此,妾身还险些以为,王爷这般勤快入宫,一时一刻都不肯错,是进宫去会什么人呢。”

    于成均听出她这话里有音,浓眉一挑,问道:“婉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婉兮道:“就是话面的意思,还能有什么?”言语着,她冲着于成均一笑,“王爷用兵如神,审视人心,岂会听不明白?”

    于成均瞧着陈婉兮脸上的笑意,眸中清波流转,朱唇微微上勾,妩媚之中又带着一丝丝的嘲讽,不由自主的心中冒起了火气儿。

    他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行军仗,手握雄兵,轻易动怒那是万万不成的。但不知为何,每逢到了陈婉兮跟前,她三言两语就往往能撩拨的他暴跳起来。

    于成均瞧了她两眼,见她只穿着一件玉白色的轻容纱寝衣,满头乌亮的发丝瀑也似的散在椅上,一双雪白的足窝在身后。

    他忽然捉住了她细瘦的双臂,猛然发力,将她拖到了膝上。

    陈婉兮猝不及防,她扎挣了一下,却被于成均压的牢牢的,一分也动弹不得,不由也有几分慌张,张口道:“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话才出口,她忽觉臀上重重的挨了一下,顿时满脸热烫晕红,气恼起来:“王爷,你真是孩子脾气,当真胡闹!”

    这厮,居然敢将她当个稚龄孩童一般的责罚!虽一点儿也不疼,却令她分外的害臊。

    于成均却不为所动,大手又落了一下,高声道:“爷是孩子脾气?难道你不是?有什么话,直便了,偏偏要弄些酸话出来讥刺刻薄。今儿不给你个教训,你就不知道什么是丈夫!”

    陈婉兮只觉血往脸上冲去,恼的牙根痒痒,她切齿道:“王爷,你再不放开妾身,妾身、妾身往后可再不理你了。妾身这屋子,也不许你再进了!”

    于成均道:“你倒还长脾气了!”口中着,却不再拍,却改为按揉,“疼了,替你揉揉。”

    陈婉兮更是既好气又好笑,这一巴掌给个甜枣,于成均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个男人,是在借机占她的便宜吧?

    她低声斥道:“王爷,快放开妾身,怪模怪样的,成什么样子?待会儿人来瞧见了。”

    于成钧却笑道:“你自己瞧瞧,哪里有人?”

    他这话倒没有错,自这两人亲昵时起,屋中的丫鬟仆妇便都退了出去,晓得王妃面皮薄,谁也不能敢留下。

    然而陈婉兮却越发羞窘,低低嗔道:“王爷,再不放开妾身,妾身可就要恼了!”

    于成均低低笑了一声,将她拉了起来,却并没有放开,转而压在椅背上,在她唇上重重的亲了一记,方道:“知道厉害了没有?”

    陈婉兮红着脸,瞪着他,斥道:“王爷真好本事,回府欺负娘子,一言不合便又又骂。王爷威重,妾身承受不起,往后王爷还是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吧。妾身真怕哪日里,就被王爷揉搓死了。”

    于成均晓得她这都是些气话,但瞧着她这幅生气撒性的样子,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他喜欢她这样,好过那不冷不热,别别扭扭的。

    他笑了两声,问道:“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今儿阴阳怪气的。”

    陈婉兮微微垂首,道:“王爷每日进宫,淳懿郡主必定送一篮点心过去,可是?”

    于成均挑眉,半日方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陈婉兮笑了笑,抬眼凝视着他的眸子,:“自己不勤快些,怕就要吃人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