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阿米莉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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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兰也意识到船可能出了问题,因为他闻到了更加浓郁的海水的腥味。

    这时候也顾不得有没有人会认出他,瓦兰一把打开舱门。

    隔壁的先生听到动静也再次打开门跟出来。

    这是个和瓦兰一般大的年轻人,比较惊讶的是这个人也有一头黑发——

    这真的很少见,克里斯曼的大多数人出生时发色瞳色都处于最浅的状态,随着年龄增长会渐渐变得暗沉。

    比如有些人幼年时还是白金发色,成年以后却慢慢变成麦色、褐色,甚至脏棕色。

    然而不等到完全变黑,就会因为衰老而发灰。

    所以才普尔曼的标志就是一头黑发,子夜般深沉的黑色。

    只可惜现在不是交际的好时候,船的问题才是首位。

    瓦兰只是匆匆一瞥就继续往前厅走去。

    走廊附近客舱里的其他人也打开门,所有人通过走廊涌入船舱大厅。

    船舱进水了,已经从下面的货舱渗上来。

    站在这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前一刻还能勉强保持平稳的船此时正在倾斜,在下沉。

    那些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终于过渡为求救。

    无论是谁都好,来拯救他们这些在茫茫大海中孤单无助的可怜人!

    然而没有人会来,甚至没有人能在海神格兰崔尔的咆哮震怒下有余力去救其他人。

    再来一艘装备完好的船也不能。

    更可怕的是,海神并不放过他们。

    破了一个大洞的船只再次被风暴席卷,并在海浪的助力下一次又一次向着可怕的礁石狠狠冲撞。

    终于,龙骨也断了。

    盖亚听不见他们的祈求。

    诸神早在几个世纪前就纷纷陨落,后来连龙也灭绝了。

    他们是被神抛弃的罪民,而阿米莉亚是被诅咒的大陆。

    暴风雨中,船只被撕碎。

    船里的人,无论船长、水、客人、货物,都随着船只破裂的残骸被四散分开。

    运道不好的甚至就这么直直掉入黑暗的海域。

    其他人也并不好过,只要暴风雨不停歇,他们就无法停止被带往未知的命运。

    瓦兰之前被撞了头,船又一直晃,他的脑袋有点晕乎。

    一个没注意,正好

    站在船裂开的缝隙上,第一批被抖落下海。

    接着就在海浪翻滚中,被咸腥的海水堵住口鼻。

    瓦兰一时呛不过气便在巨浪中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的最后一刻他甚至还在想,也不知道是会被大鱼给一口吃掉,还是先溺死,又或者被船的残骸戳入胸腔死掉。

    然而命运既喜欢和瓦兰开玩笑,正明了对瓦兰的偏爱。

    额上被一点清凉轻抚而过,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凉意在他昏沉的脑子里。

    瓦兰在一片毫无遮挡的刺眼阳光下醒了过来。

    他抬挡住阳光,想要坐起身,却差点再次翻到海里,幸好被人抓住了。

    这下他明了了此时的状态,心翼翼地在这片摇摇摆摆的破烂木板上控制好平衡。

    抬眼看去,啊——是隔壁房的那个年轻人。

    “谢谢你!”瓦兰尽力咧出一个略显虚弱的微笑。

    “不客气。”

    那人礼貌性地点点头,两个人就继续安静下来。

    也挺尴尬的,他们毕竟不熟悉。

    瓦兰掀开衣领看见匕首和地图还在就松了口气,然后把他最担心的地图拿出来在大太阳底下展开。

    还好,地图是皮质的。

    既不会像纸质的那样被泡烂,上面的标记也没有在水中晕染开,只是泡久了还有些湿哒哒的。

    他大概刚被救起没多久,不然地图早已被这火辣的太阳烤干了。

    这时候也只好将地图摊在膝盖上,准备晾干了再收起来。

    “你好!我叫瓦兰,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是一个普尔曼。”瓦兰尝试搭话。

    “我知道,斯坦利三世国王的长子,你的瞳色很容易认。”

    这人话还是很冷淡,也没有自我介绍。

    瓦兰尴尬微笑,只好主动问:“你叫什么?”

    那人的眸子看过来,清泠泠,像水一样,既温柔又无情。

    只听他用天生带着气音的嗓音回答:“无名卒,不过你也许也听过,罗伊伯克利,一个伯克利。”

    他完还用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瓦兰,无声地表达着有事快无事自动退散。

    瓦兰想找这人借东西,因此再冷淡也要厚着脸皮上:“伯克利先生,请问你身上带着笔吗?嗯,还有纸。”

    虽然不知道这人有没有,

    但他看起来比瓦兰的状态好些,总要试一试。

    “有。”

    这人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也不疑惑茫茫大海上他要这些做什么,反正总不会是写遗书。

    瓦兰轻声道谢后接过他递过来的笔,以及从笔记本上当场撕下来的一页纸。

    想了想,他厚着脸皮继续讨问:“你的笔记本可以也借我吗?只有一张纸不方便写字。”

    罗伊盯了他好一会儿,好像在判断他不会偷偷破坏他的笔记本。

    这才“可以”,然后把笔记本也递给他。

    纸张干燥无皱,不像被打湿过,笔也是正常的,这位伯克利定然不像瓦兰掉到水里过。

    瓦兰把笔记本垫在腿上,地图则挪到腿上,摊着继续晒太阳。

    他就这么开始写信。

    亲爱的维拉:

    日安!

    几日不见,你的花园怎么样了?咳,我得向你明一下,我这几天过得可真是惊心动魄。

    首先,是我曾告诉你的,我要去蕾西瞻仰父亲的遗容,好让他的灵魂最后见我一面再安心回到盖亚的怀抱,尽管我相信他的灵魂若能看到我一定不会感到高兴。

    葬礼顺利举行,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一定想不到,整个蕾西都要庆祝我父亲的长女——阿加莎的婚礼。

    葬礼结束立马举办婚礼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婚礼本身,这就是我要的第二点。

    其一,阿加莎的婚约对象是个半只脚踏进坟墓的老头;

    其二,我父亲的儿子,阿加莎最的弟弟——亚伦在婚宴上被毒杀了。

    这可恨的世界,为什么总是对无辜的孩子这么残忍?

    当然,这些都是是王后一家的事,本应与我无关,然而我被指控为凶。

    你能相信吗?我根本就没有会在蕾西下毒,而且我为什么要对孩子下,那当然不可能是我做的。

    我被陷害了,凶就是阿加莎。

    我曾听到她与人密谋要杀一个人,而后婚宴当天的午餐时间她派人给我送来一套礼服。

    我很确定那件礼服有问题,所以我没有接受。但是我的碰到了,晚宴时亚伦出事,我的也正好出现奇怪的反应,并且被指了出来。

    可是这不对,除了没有作案时间,我的上毒发的时间

    与亚伦毒发的时间也对不上,只是他出事的时候我也刚好出问题。

    于是我的继母——赫柏王后,她认定了我就是凶,一直喊着要卫兵来抓我。

    最后是叔父救了我,他把我从混乱的宴会中带走,没有让那个疯女人得逞。

    当然,她是不可能放过我的,即使我相信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她认为我是凶。

    接下来就是我要的第三件事了。

    哦事情有点复杂,请允许我写在第二页。

    一页纸的正面已经被填满,瓦兰不得不翻到反面继续他难得的一封长信。

    下面是第二页:

    我正计划着要回我的庄园,与我的玫瑰花园相伴,我的堂兄——叔父的长子,艾德蒙,他突然闯进来告诉我赫柏要给我判刑,所以我确实要离开蕾西,然而我不能直接回乡下。

    我被他送上了开往加斯的船,他希望我去找我舅舅。

    我不得不他是一个好伙,话总是认真、诚恳,非常令人信服。

    我没有别的选择,同样也不愿意浪费他的好意,所以我上了船。

    那么,最后一件事来了,我们遇到了海难。

    整艘船都裂开了,我被磕了脑袋,晕晕乎乎逃过一劫。

    我想我是被现在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救了,因为我记得我掉进海里了。

    他他叫罗伊伯克利,是个看起来很冷淡的人,神奇的是他也有一头黑发,不过不算难相处,还借了我纸和笔,我不讨厌他。

    我其实不想要这么多惊险刺激的人生际遇,我只想在我的玫瑰园里或者湖水边晒太阳你觉得我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

    我渴望平淡的人生,但是我们现在在海里,汪洋一片无边无际,我怀疑我们已经不在内海了,也等不到经过的货船。

    不过不管怎么,活下去。

    你真诚的,

    瓦兰普尔曼

    瓦兰写完信后当着罗伊的面折好,放入怀中,将笔和笔记本都还给他。

    趁着罗伊收拾东西不注意,瓦兰抬在放信的胸口轻抚,衣服内侧的薄薄信纸倏尔消失,他这才松了口气。

    信已经收到镇信箱了,好些天没有交流,维拉肯定会很快回信的。

    瓦兰集中精神在面前的空气中,下一秒就出现了一个生勃勃的工业镇俯瞰图。

    有耕地,有畜牧场,还有各式加工厂,零零总总共同运转着这个镇。

    镇能有如今的模样,除了他自己的摸索,也有维拉的尽心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