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海面上刮起飓风。

    瓦兰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丝质衬衫和黑灰色长裤，站立在面朝大海的全景阳台上，双扶栏。衬衫系带松散,领口敞开，猎猎海风从领口灌入。

    这种敞口的套头衬衫在天气炎热的克里斯曼是常见的款式,袖口花苞型，同样缝有系带。丝质衬衫柔软亲肤，也有更透气的亚麻材料，可做内衣穿着。

    有那讲究的,也会在衬衫的胸口部位做大花边，或者样式繁复的褶皱，袖口同样。不像后来，在肖景同老家置办的衣裳,大部分款式简洁流畅,更有纽扣、松紧带等用来束缚领口袖口。镇裁缝店生产的风衣外套，也是双排纽扣的款式。

    镇天气向来晴朗，碧海蓝天茵绿草场,美得油画一般。至于常被瓦兰吐槽,高饱和度配色、有点辣眼睛的社区建筑,也能夸一句稚拙可爱的卡通风。

    也就是，镇中的每一样，甚至包括身处镇中的瓦兰自己,都美得热烈，美得虚幻不真实，宁静祥和得像是朋友画笔下的伊甸。

    下面进行一条紧急播报：玫瑰镇所在地区，及相邻海域、山区，未来2时内,将迎来特大暴雨，局部50毫米以上降水，大部分地区30-50毫米降水，近海区域或将遭遇6级低压台风，台风期间，可能造成树木剧烈摇晃，镇居民请勿在户外悬挂晾晒，避免衣物丢失，影响镇市容——玫瑰镇气象台为您播报

    “暴雨”瓦兰眉心微蹙。

    想到海底的水族箱，一把翻过阳台栏杆，光脚踩在沙滩上，向着海边走去。

    猛烈的风从海上刮来，几乎能把人吹翻。抬挡在眉前，勉强抵抗飓风，瓦兰睁眼看向海面上，飓风的中心——隔了很远很远，几乎到视野的尽头，灰白的气旋那里肆虐。

    像一台超巨型洗衣，在海面上搅风搅雨。

    瓦兰调出水族箱的操作界面。画面里，叶脉清晰、叶边圆润的蓝紫色水草跳舞一样，在海底气泡的伴舞下，缓慢摇摆，淡粉色音乐海螺里躺着“睡美人”，橙红相间的丑鱼上下穿行。

    一切如常，包括水族箱边缘的浅黄色发光结界，没有任何被打扰的

    迹象。

    还以为睡美人要醒了，白高兴一场。

    瓦兰一边思索着造成镇天气巨变的原因，一边转身，被飓风推着走回海边屋。

    越过栏杆，垂挂下来的刺槐风中凌乱，剧烈地上下摇摆，大有连花带叶被风刷下来的趋势。

    被风吹断的树枝，混合着石子，劈里啪啦砸在屋顶上、窗玻璃上。阳台上的水箱也受到了飓风波及。偶有穿过阳台栏杆的缝隙，咚的一声，狠狠撞击水箱面板。银鱼在水箱箱底瑟瑟发抖。

    它一条淡水湖生长的鱼鱼，最多见识过风吹竹海，而且受限于视野高度，连风吹竹海的波澜壮阔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何况台风。

    “不会吓傻了吧。本来也不太聪明。”

    镇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规模异常天气，瓦兰决定稍微推迟去青吟城的计划。

    拿出银鱼惯用的那只废弃玻璃瓶，还没沉入水箱，银鱼已经迫不及待上浮，侧鳍、尾鳍并用，猫撵似的，咕咚一下，自己跳起来滑入瓶底。

    “喂，瓶子还是空的，好歹等我灌满水呀。”瓦兰好笑地看着银鱼在瓶子里撞得七晕八素。

    灌了水，瓶子里的银鱼有些虚弱，平常炯炯有神的一对大眼珠子此刻都是飘的。

    瓦兰提着装鱼的玻璃瓶，一路向着农场的方向走，渔场也在这个方向，把银鱼带去渔场，和其他刚来没两天的鱼鱼们在湖里做个伴。这次镇的动静确实太大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可怕了，你这什么破密镜！”好容易缓过气来，银鱼忍不住跳起来指责，“我从未听过须弥芥子还有这样儿的！”

    “那你听过哪样的？”

    瓦兰也不生气，只要罗伊那边不出事，镇能够下暴雨刮台风，不得还是件好事，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接近一个活的世界——这样的好事。

    “就就那样儿的，没风没雨灵气足，种点灵植养窝灵兽，再藏点宝贝。你这里除了——大！”着银鱼还用鱼鳍在狭窄的玻璃瓶身中奋力比划，“那么大片山，高得能戳到云上面去。那么大偏湖，蓝汪汪的——”

    “那叫海。”瓦兰纠正它。

    银鱼支吾了下，辩解道：“我也没不是，就一时口误嘛，海就海呗

    ”

    紧接着又起它的见识，“听须弥芥子都是上古大能特意挑选的洞天福地。你想呀，那可是上古，那时候的洞天福地，得有多浓的灵气吸一口空气都是粘稠的，蜜水似的裹着你。就是块朽木，灵气里泡着也给你泡活了。”

    着，银鱼砸吧起鱼嘴，像是想到什么吃的，正在细细品味。

    见银鱼不出声了，瓦兰没理他，继续向前走。

    洞天福地罗伊最初不也以为镇是块洞天福地么？后来知道来源是款游戏，能够做到跨越世界之壁，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竹搜集的各种传奇传等资料里，也多是些和银鱼的叙述差不多的随身空间。

    镇这样便很够用了。

    先到农场，昨日傍晚种下的序序草还未成熟。瓦兰运起点石术中的点土，探查这些未成熟序序草嫩茬中的灵气程度。上寻摸了几棵，每一株都含有一点灵气，更神奇的是，这个灵气含量竟然比成株多。

    瓦兰回忆起下昨日探查的序序草成株中灵气含量，对比面前的幼草，大概是：2的比例。

    “难道那20%在成熟过程中用掉了”瓦兰拄着下巴沉思，“开花结果都确实需要不少能量，大概是用在这里，不过——”

    看着幼草上方悬空显示地喜黄（退化）标签，瓦兰想：“也有可能是植株退化。”

    想到这里，瓦兰蹲下来，用触摸幼草下方的土壤。这是镇达到一定人口（资源）上限，才能从系统商店购买的特殊土壤，有独一无二的加速生长功效，本身不含有任何灵气。

    “咦？”

    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又不很确定。前面过，这种特殊土壤的使用方式很死板，只能种植作物种子，可以用金币向系统购买，也可以是自己搜集的，只要是种子都行。但是，在作物完全成熟前，无法提前收割未成熟幼苗，也无法挖走哪怕耕地里的一粒土。

    瓦兰现在不确定的是，刚刚感受到的灵气究竟是下沉至土壤的土质中，还是土壤下方的序序草幼苗根系造成的错觉。

    “只能等晚上再来看。”虽然没有沾染尘土，瓦兰还是擦了擦，“等这一波都熟了，耕地空着，再看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最

    好是。

    心里揣着对序序草的期待，连头顶上下下来的雨都不那么讨厌了。气象台的天气预报很准确，从海边屋来到农场，半个时不到的时间，豆大的雨珠海洋球似的砸了下来，砸得瓦兰满头满身都是湿的，甚至来不及避雨。

    不一会儿，豆雨相连，形成瓢泼倾盆之势。

    想躲这附近也没地躲，为了方便镇微操界面上进行大面积收割，农场这边视野开阔得很，除非躲到农场边上停放得挖掘里去。

    可是现在正下着暴雨，石子路也泥泞起来。瓦兰并不想把挖掘搞得脏兮兮的，还要雨后人工清理，亦或者浪费金币再买一辆全新的。

    全身湿透了，瓦兰叹了口气，干脆歇了回家换身衣服的想法，径自转道附近养鱼的湖泊。

    晨起时分，海面上空天色晦暗。穿过街区、市政厅和生产厂区，靠近群山的农场这边，天光却是亮的，虽然和平常的天高云淡不能比，好似在天穹之上蒙了一层半透明油布。

    “太阳雨”中散步，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外表有些狼狈。

    路面上，暴雨几乎形成河，浅浅的，淌过脚面，行至湖边，地面上的水流注入湖水。然而镇的土地规划中，这片湖占了九块方格，湖囊括了再多的水，也只能在这九个格子里打转，无法像外界暴雨时的江河湖那样扩张领地。

    顾不得头上的暴雨冲击，湖中的妖鱼们尽都上浮至湖面，攫取空中的氧气。

    其中有一只圆滚滚的大肚子何罗，瞪着一双死鱼眼，看向——瓦兰原以为是看自己，随着何罗的视线低头，原来是看着他上的玻璃瓶，或者，瓶中的那条银鱼。

    先前讲到大能剥离洞天福地，制成随身的戒子空间，银鱼陷入了幻想中不可自拔。瓦兰看它白日梦做得开心，便没有打扰。

    这时候，瓦兰看来像死鱼一样无神目光，打在银鱼身上，却像是尖刺利刃，盯得银鱼一个激灵，撞在瓶壁上。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撞壁，傻鱼鱼越撞越傻。瓦兰怜爱地看着银鱼。

    从幻想中醒来，对上何罗万般无语又无力吐槽的眼神，银鱼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和你。”

    瓦兰再一次意识到傻鱼鱼是真的傻，好整以暇，洗耳恭听，“要什么，我听着。”

    银鱼的侧鳍凹至身前，人似的尴尬搓动，“额，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被人看着话多不好意思。”

    不远处的何罗应是听到了，眼中冒出一丝怒火。被盯上的银鱼在瓶水中缩了缩鱼脑袋。

    “有什么不好意思，人家看着你就为等着你呢。”

    如果不是何罗自己无法和瓦兰交流，简直能用目光把银鱼给戳死。

    “就是，那个——”银鱼的红宝石眼珠子在眼眶中轮转，还是左右不同步，“你带回来的鱼妖‘感谢境主为我们提供栖身之所，为了报答境主的大恩大德，想要给境主一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