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许师傅还端着他的保温水杯,正算继续和宋衍炫耀自己的女儿。
和那些已婚人士或者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人炫耀没什么意思。
只有和这种没有过女儿,却马上就要当爸爸的人炫耀才有意思。
“我女儿啊……”
话才了一半,就看到宋衍冲了出去。
不心撞到桌角,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岑河疑惑的问许师傅:“您了什么啊,宋师兄这么着急?”
许师傅疑惑的摇头:“难道是被我刺激的现在就要去找他的女朋友造孩子了?”
岑河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眼神暗了暗,有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什么啊,明明和我同岁。”
宋衍开车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警车从他旁边开过去。
车窗都开着,沈琰抬眸瞥了他一眼,又懒散的将视线收回。
听这场火是人为的,现场已经封锁了。
红灯亮了,两辆车并排着停下。
副驾驶的刘副队探出头来问宋衍:“你们法医科的这么快就接到通知了啊?”
宋衍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没有得到回应,刘副队也见怪不怪了。
他们和法医科的经常交道,宋衍这人,天生傲的不行。
对谁都一样。
绿灯亮了,旁边的路虎猛踩油门冲出去,一瞬就把他们甩出老远。
刘副队啧啧叹道:“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
他的手指在车窗上轻叩了几下,转头问身后的人:“南体剧院,今天演的什么来着?”
驾驶座的实习生立马接过话茬:“灭亡。”
她女朋友是徐珂的忠实粉丝,这次她来北城演舞台剧,她熬夜蹲守买了门票,谁知道中途有事去不了了。
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沈琰看着窗外,半晌没有话。
突然眉头皱着,他起身去扯他的领口,语气着急:“你舞台剧叫什么?”
实习生被他这一举动吓的连方向盘都握不稳了,哆哆嗦嗦的开口:“灭……灭亡。”
沈琰心猛的一沉。
他妈前几天过,林稚今天要去一个舞台剧里当舞蹈演员。
名字就叫灭亡。
联想到宋衍刚才的神情,沈琰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开快点!”
实习生怕的急忙点头:“哦哦,好。”
平时的沈琰就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今天突然一反常态,刘副队也觉得好奇,问他:“怎么了?”
他双手捂着脸,干搓了一下:“没事。”
“手都抖成这样了会没事?”
沈琰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声音:“林稚也在那里。”
刘副队愣了一会,林稚这个名字还挺熟悉,刚准备问他是谁,又突然想起来,这姑娘不就是上次来警局做过笔录的受害者吗。
那之后沈琰一得空了就给他们讲林稚有多好多好,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
不过前段时间倒是没了,就是整个人明显阴郁了许多,干啥都提不起劲。
现场火已经灭了,警戒条挡着,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保安在一旁疏通人群。
宋衍下了车过去,有警察拦住他。
他拿出证件:“警察。”
那个警察接过看了一眼,才放他进去。
“受害者现在在……”
话到一半又停住,宋衍改口又问,“幸存者现在在哪?”
他当法医的这些年,第一次遇到不敢看的尸体。
“在后面的大厅里。”
这次被烧的是后台,其他地方并没有受到波及。
宋衍过去的时候,有几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大哭了起来。
他就站在那里,感觉到手抖的厉害。
没有。
没有林稚。
坐在这里的,没有一个人是林稚。
为什么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她?
眼睛酸涩的要命,像是被呛人的烟雾给侵蚀,生理性的眼泪湿了眼睫。
胸口因为剧烈而沉重的呼吸,而起伏的更加厉害。
旁边有警察接到电话:“死者一人,伤者五人,已经送到医院了。”
伤者……
宋衍冲过去扯着他的衣领,语气急切:“送到哪个医院了?”
那人愣了一会:“中……中央医院。”
宋衍松开手,匆忙跑过去。
正巧和进来的沈琰撞上。
“抱歉。”
沈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垂放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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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衍开车到了医院以后,一路跑上去的。
因为这场火怀疑是人为原因造成的,所以留了几个警察在医院,等那些受害者醒了以后做笔录。
还有一群闻声而来的记者扛着摄影机等在走廊。
那个警察认识宋衍,看到宋衍了,过来和他招呼:“宋师兄。”
“受害者在哪里?”
“已经被法医科的带回去了。”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还要讨厌听到法医科三个字。
能被送到那里的,只有尸体。
宋衍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死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女性。”
“年龄呢?”
警察面露难色:“目前只知道是女性,其他的还得等尸检结果出了才能知道。”
这些事身为法医的宋衍应该比自己更加清楚,今天的他似乎有些一反常态。
“宋师兄,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去二楼让医生看看?”
宋衍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其他的伤者在哪?”
“尽头的病房里。”
谢过他以后,宋衍走过去。
脚步有些发虚,像是踩在棉花上。
这场火被发现的及时,伤者并不多。
这么受关注是因为这次的舞台剧,两位主演都是当下正火的流量明星。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边走边翻看着病例。
宋衍走过去,声音暗哑的不行。
“请问这次火灾的受害者在里面吗?”
“你是病人的家属?”
“恩。”
医生看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嘴唇发白,像是被吓到了。
笑了一下:“病人没事,就是吸入了大量烟雾,呛晕了而已。”
他拍拍宋衍的肩膀,“病人需要静养,记得点声。”
他合上病例本离开,和身旁的护士调侃道:“两人长的还挺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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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医生的话后,宋衍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胸口还是有什么悬在那里。
在不确定里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之前,他没办法放心。
推门进去,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呛鼻,雪白的墙,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输液袋里,药水缓慢的滴进输液管。
躺在病床上的人,睡颜安静。
紧绷着的神经,一瞬松开。
宋衍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握着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贴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再没进来之前他想了很多,万一躺在病床上的是别人,被送进法医科里的那个人是她,他该怎么办。
可是只要想到,她可能会不在,可能会离开,他突然什么也不想去假设了。
像是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只剩下一幅躯壳,没有思想,丧失行动力。
手动了一下,林稚缓睁开眼,胸口还有些发闷,难受的皱了下眉。
刚才她好像还在后台,火实在太大,周围全是叫喊的声音,她被人推倒,呛了一大口烟,就两眼发黑晕过去了。
醒过来就是现在的场景。
雪白的屋顶,还有墙上的电视,和……
坐在病床边的男人。
林稚笑了一下,费力的抬手,掐了掐他的脸:“刚刚哭过?”
宋衍没动,握着她的手却一直不肯松开。
他的眼睛红红的,和熬夜之后的红不同。
林稚有些无奈:“我没事。”
宋衍沉默着起身,替她把被子掖好:“还困不困,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林稚摇头,掀开被子坐起身:“我现在就觉得浑身酸痛,想出去走一走。”
她穿上鞋子。
输液袋已经空了,针头是宋衍给她拔的,样子格外心,似乎怕弄疼了她。
和上次他受伤住院,拔自己针头时的粗鲁随意完全不同。
她穿上外套,低头把牛角扣扣好:“是不是下雪了,你冷不……”
她话了一半,就停下了。
宋衍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枕在她的肩上。
握着她的手,像是刚从冰水里浸泡过一样。
沉闷的声音,就落在她耳边,语气却又格外强硬:“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出意外,不许生病,不许让自己受伤,好不好?”
林稚无奈的笑道:“意外这种事,谁能避免,更何况生病……”
“好不好?”
颤抖着的声音,似乎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脸上的笑意逐渐敛了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断断续续的做了几个梦。
梦见母亲自杀前的神情。
她一直都很责怪自己,明明知道母亲的精神状况已经很差了,却没能懂事的开导她,而是只顾着自己难过。
她不知道母亲死前的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
有没有不舍,有没有痛恨,有没有委屈。
可是她知道,最后难过的,只会是活着的那个人。
她离开了宋衍的怀抱,面对着他站着,因为身高的悬殊,她只能抬头去看他。
看样子似乎有些憔悴,唇色甚至比自己这个病人还要惨白。
“我以后一定死在你后面,好不好?”
她替他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不管我生了多大的病,出了怎样的意外,我都会坚持,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
林稚抿了下唇,嘴角挑起一道温柔的弧度:“陪着宋衍。”
她的笑容就像是炎夏里的微风,吹散了所有的燥热和压抑。
宋衍抱着她,俯身吻了下去。
下颚线绷紧,喉结轻微的滚动。
病房外的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突然停下。
……
刘副队过来找查看情况,正好看到沈琰坐在走廊里的长椅着,外套放在一旁,头低着,灯光被遮挡,大半张脸都陷入阴影里。
“怎么了,心情又不好了?”
他坐过去,刚准备开导他。
沈琰拿了外套起身:“都死人了,我心情能好到哪去。”
刘副队半信半疑都跟过去:“真的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我还能为情所伤不成?”
“难道不是?”
沈琰笑了笑,语气轻松:“对啊,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我能不难过?”
刘副队急忙拿出手机:“你他妈想谈恋爱不早,我那几个妹妹可是虎视眈眈的盯了你好久,你赶紧选一个。”
“以后再吧。”
他了个哈欠,“赶紧审完赶紧回家,我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刘副队收了手机:“行吧。”
出去前他转头看了眼尽头的病房,轻声叹息,现在的年轻人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