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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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圆月高悬,诸星隐没。

    屋宇飞檐之上,裴衍迎风而立,衣袂翻飞。他微低头,等候着巡夜的官兵离开面前的长街,随后脚尖一点,整个人如飘絮一般无声无息地落下,落在一个府邸院落之中。

    最近,董卓越发地喜怒无常,宫里的太医都瞧不出什么究竟,只让太师他多加休息。无奈之下,董卓只好去找裴衍,让裴衍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方法。

    这几日为了这事儿,裴衍时常进出太师府,可是却再不曾见过吕布在董卓身边护卫,而明明吕布就在城内。他动了些段,打听到是由于之前两人曾经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董卓不想看见吕布,又不愿让对方离城前往城西军营,所以下了命令。不过,这也倒方便了裴衍,不然他还需想办法不引人注意地出城。

    府内灯火仍旧亮着,主屋内似乎有谈话之声。

    裴衍在离主屋有六尺远的地方,停下来脚步,随后捡起一颗石子,朝门上丢了过去。

    “谁?”屋里传来一个杀气腾腾地声音,随后就是一柄方天画戟,洞穿了房门,朝裴衍急射而来。裴衍微微侧身避过。然后就看见门被猛地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深夜来访,还望将军见谅。”裴衍拱朗声道。

    吕布皱着眉,嘲讽道,“怎么?假道士你终于不打算装了,准备当回贼了?”

    “这倒不是,只不过想同将军商量件紧要事情。”裴衍笑了笑。之前奉孝曾要先发制人便需先下策反吕布将之拉拢。原本是打算用正经方法,邀吕布赴宴再与其商谈,可是最近城中气氛颇有些紧绷,未免万一,只好行诡道,夜半拜访。

    好在吕布是武将,大大咧咧也不太讲究什么礼数,见裴衍神色真挚,不像是耍他玩儿,便脸色有些阴沉着让裴衍走入屋内。

    屋里还有一个人,是吕布的亲信高顺高伏义。

    裴衍扫视了一下,可能他来得确实不是时候,桌面之上摆着酒菜,这两人应当是正在吃酒。

    “打扰了二位将军的雅兴,是衍的不是,衍在此先行赔罪。”裴衍微微低头拜道。

    吕布哼了一声,受了礼,转身走回自己的席位,拿起酒喝了一口。

    高顺沉默不语,只是见裴衍给他行礼之时,轻轻侧身避过,再回了一礼。

    “道长来得确实不怎么是时候,布这边可没备了你的酒席。”吕布拿起酒樽又喝了口酒,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然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奇奇怪怪地觑了裴衍一眼。

    裴衍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赔罪道,“确实是衍的错,过几日衍便遣人给将军送几坛好酒来,当作赔礼。”

    吕布眼珠转了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裴衍这么好话,但是该占的便宜可不能少占,“听道君那儿有好几坛宫中赏赐的御酒”

    “衍中确实还有十坛,届时全送到将军府上。”裴衍这么着,心中默默给郭嘉道了个歉,这十坛酒原本是他棋局输了赔给郭嘉的,不过现在都是为了大局而考虑,奉孝应该不会怪罪他吧实在不行,他再去皇宫里面诓几坛来。

    “嗯,”吕布心情舒畅地点了点头,“吧,你有什么事情?”

    裴衍悄悄瞄了一眼在端坐在旁边的高顺,高顺接收到裴衍的眼神,便开口插话道,“将军,夜已深,请容顺先行告退。”

    “伏义,你是布的亲信,”吕布不允,转头看向裴衍,“道君有话尽管直,无妨。”

    “既如此,”裴衍点头,深吸口气,“衍斗胆,请将军助我诛除董卓。”

    裴衍完,整个室内都沉默了半晌。

    吕布和高顺并无什么异常神色。只不过吕布有些凉凉地看了裴衍一眼,沉思了会儿,,“假道士你武功高强,刺杀一事易如反掌,还来找布做什么?”

    “将军想要听实话?”

    “我可不喜欢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吕布嗤了一声。

    “衍希望能够借将军下的并州军一用。”裴衍继续道,“董卓喜怒无常,常有猜忌,将军应当也有所感受。如此下去,于将军您并无益处。”

    “可他是布的义父。”吕布仍旧拿出了在王允那儿的辞。

    “将军您认太师为义父,可是,”裴衍振袖拱,“当日太师只因一碗羊肉便朝你投掷戟之时,他可曾有一丝当你是亲子之心?”

    “你!”吕布睁大了眼睛,反驳不能。他一想起当日之事,便心头火气,之后又因为这不和,让他被拘在这城里,做什么都有人盯着,难受至极。

    吕布垂眸,烛火在微风之中摇摇晃晃,光打在吕布脸上,却显出了几分阴翳。

    “来打一场!”吕布猛地起身。

    “嗯?”裴衍歪了歪头,这算什么发展,这种时候怎么突然要打一场了?话都还没谈完

    吕布不曾解释,也不给裴衍回绝的余地,直接大步迈出了门。

    “这是?”裴衍转过身看了看高顺,高顺也站起身,一抬,“道君,请。”

    裴衍无奈,走出了门,他见吕布捡回了自己之前扔出来的方天画戟,眼角抽了抽道,“将军勇武盖世,难道今日也要借兵器之利欺负衍一无寸铁之人了吗?”

    吕布拎着方天画戟走了回来,然后将它随抛给高顺,“伏义,借你的剑一用。”

    宝剑锋锐无比,闪着凛凛寒光,吕布抬剑一指裴衍,“布岂是这种人,你把你的剑亮出来,咱们且打上几个回合。”

    “能否请将军解释下,为何突然要同衍交?”之前同吕布交过一次,裴衍着实不太想再跟对方打上一场,尤其还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切磋。

    “呵,打过再。”吕布不再解释,直接持剑欺身而上。

    裴衍侧步旋身避过,从随身背包中召出长剑,与对方相击。

    来来回回两人打了差不多八十多个回合,院中尘土飞扬,落叶四散。高顺抱着方天画戟躲在一边观战,心下颇有些震惊。他跟随他家将军多年,自然清楚自家将军的武力,极少能有人和将军打上八十多个回合也不落下风。而裴道君如此武功,竟然能藏得这般深,不可觑。

    场中局势忽变,只听锵——得一声,一柄剑直直飞出,正好垂直插在高顺脚边。高顺低头看了一眼,默默向右挪了一步,再抬眼看场中,两人已经停了下来。吕布持剑,剑锋悬在裴衍的颈侧,离其要害之处不过三寸。

    “哈哈哈,痛快!”吕布大笑道,他撤回了剑。难得能有人和他打得这般酣畅淋漓。

    “将军武功高强,剑法绝妙,可谓世间难逢敌啊。”裴衍拱恭维道,“怕是那孙文台之流都比不过将军半分。衍甘拜下风。”打,你也打痛快了,再你两句好话。赶紧的,继续来谈正事。

    “嗯,那是,那是,那些个什么酸了吧唧的联军,怎么会是布的对,既然道君你亲口认输,那今日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吕布道,笑意染上他眉宇之间,颇有些自矜自傲之意。

    过去什么过去啊,裴衍眼角抽了抽,“那衍之前所之事”

    “布同意了。”吕布点了点头。

    裴衍:“”,他怎么总感觉是因为最后两句彩虹屁起了效果,早知道刚一进门就先个十句八句的,不定连打都不用打了。

    “不过,布有一问。”

    “将军请讲。”裴衍正色道。

    “布是和你合作,还是与你和那王允合作?”吕布眯起了眼。

    裴衍抬眸,回望着吕布,轻笑了一声,“自然是同衍合作。”

    “哈哈哈,好,布等你消息。”吕布着,见裴衍告辞准备要离开后,接了一句,“下回儿走门,布这府里可没什么探子,用不着鬼鬼祟祟地翻墙。”

    裴衍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咬了咬牙,“多谢将军告知。”

    等裴衍离开后,吕布和高顺又坐回了屋内。高顺将那方天画戟放在一旁的兵器架上,然后坐回席位。

    “哈哈哈,你看那假道士吃瘪的模样,哈哈哈。”吕布拍着大腿,高声笑道,“让那家伙耍着玩,总算是让布扳回一局了。”

    高顺沉默,不知道该些什么。他家将军向来睚眦必报,一些事儿能记上很久。高顺看了吕布,不过,似乎将军对裴道君的敌意并不是很深,不,好像也不能算是敌意。

    “你可是在想为何我会答应裴行渊,而不是王允那个老贼?”吕布摇了摇酒杯。

    高顺拱,“将军自有决断,不过,顺确实有些不解,还望将军解惑。”不过,将军,你怎么都叫王司徒老贼了

    吕布看着酒杯中酒液掀起丝丝涟漪,冷声道,“董卓欺我太甚,在外待我宽厚,其实处处提防着我,让我做他的侍卫,将我同城外军营中的军队分开。”

    “可此前”

    “想杀董卓的人多不可数,其势必不能长久,只不过之前他只遮天,没人敢动。现在契已至,只是京中暗流涌动,着实难以看清。”吕布喝了口酒,“一个老谋深算,一个不按常理,他俩心脏的人玩在一起,我们就等一边看着,还省了事。”

    吕布接着道,“我和董卓不和的传闻很容易得知,可是想要知道细节却很难。”他和董卓因为一碗羊肉吵翻的事情,董卓不会同别人细,而太师府里更是防卫紧密,轻易不透露消息。

    高顺猛地一怔,“将军是指裴衍可能在太师府里有眼线?”所以才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谁知道?”吕布耸了耸肩,“比起王允那个老家伙,还是那假道士看着顺眼一点。”

    高顺默然,他总感觉之前虽然了一大堆都挺合情合理,但是其实选择和道君合作的关键点应该是在他家将军的最后一句话上。高顺揉了揉眉心,不过和裴道君合作亦有好处,如果和王允合作,事成之后,怕免不了被对方忌惮打压。相反,裴道君在朝中根基不深,或许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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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衍回到自己府上,屋内仍旧亮着灯火。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响动,连忙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怎么样?”郭嘉问道。

    “先进去,最近已经开始降温了,夜里寒凉。”裴衍进了屋,反把门关上。屋里比之外头温度高上些许,有些暖融融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成了。只是”

    “怎么了?”郭嘉觉得按照他之前所想,吕布此处不应当会有什么变数,只是看着裴衍神色有些不好,心下一沉,快速思考着哪里出了问题。

    “吕布找我打了一架。”裴衍坐到榻上。

    “打了一架?为何?”郭嘉惊讶,“你可有受伤?”

    裴衍看着郭嘉,原本想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靠在榻上,捂着臂,气若游丝地道,“我没事就是有些脱力,臂有些疼。”

    郭嘉皱了皱眉,心下有些焦急,“那,嘉现在就去找元化来,让他帮你看看。”着,转身就要走。裴衍一惊,连忙伸把人拽了回来,要是让华佗来了,那可不就露馅了,“无事,现在天色已晚,不必劳烦元化。”

    郭嘉被拽回,心下顿感觉有些奇怪,打量了一下裴衍的神色,问道,“你哪只疼?”

    裴衍瞥开视线,低下头,“右。”

    郭嘉挑了挑眉,见裴衍这幅神情,原先紧绷的神经一松,“那嘉来帮你按按吧。”着,两按在裴衍臂上,使劲揉了揉。

    “嘶——”裴衍暗自倒吸了口冷气。

    “是嘉按得太重了吗?”郭嘉微微抬眸,看着有些无辜。

    裴衍只能自己咽下苦果,强颜欢笑道,“没事。”其实本来并没有多大事,休息一晚即可,只是被郭嘉这么一按,反倒是酸麻难忍。

    “我有些累了,奉孝,先休息吧。”着,裴衍一翻身,规规矩矩躺好,双交叠平放在胸前,闭上双眼,作熟睡状。

    郭嘉见状也不揭穿,将油灯熄灭,只余满室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