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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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宫修筠问出那句话后,俞想就把绘本往脸上一扣,睡大觉去了。任凭宫修筠被吊得上不去下不来,他也拒绝睁开眼睛。

    只是在飞降落前,他了一句:“会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给自己的。”

    在飞落地的轰鸣中,俞想闷闷的声音从绘本下面传来,落在宫修筠耳中,显得尤其不清晰。

    但当宫修筠震惊地看向俞想,正要开口追问时,俞想却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他什么也不曾过一样。

    落地后,宫修筠把俞想送到了画廊附近的家中,自己准备离开了。

    他在俞想身边耽误了太久,有些事情不得不回去处理了。

    俞想朝着门外随意地挥挥:“拜拜。”根本不在乎宫修筠离开与否。

    但宫修筠却站在俞想的门前久久不愿离去,直到俞想开始赶人,他才道:“想想,我能抱你一下吗?”

    俞想闻声回头,震惊地挑了挑眉。宫修筠本以为他要答应,却没想到,下一秒,铁门在他眼前嘭的一声关上。要不是他躲闪得及时,怕是鼻梁都要被拍断。

    他对着紧闭的铁门,无奈地摇摇头,将一张银行卡从门缝下面塞了进去。他担心以俞想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花钱方式,上的钱花起来捉襟见肘。

    门里的俞想盯着突然出现的黑色卡片,无比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捡起银行卡,顺扔进了墙上钉着的杂物筐里,他还没穷到这份上。

    *

    尤金画廊内,俞想和尤金相约整理自己的作品。

    画廊中有专门的仓库储存艺术家的作品,俞想的作品也有幸入驻了其中一间。

    仓库中的温湿度维持在油画最适宜储存的温度,画架上俞想的作品按照尺寸和题材有序地摆成了三排。

    看着这一屋子的作品,俞想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我居然花了这么多吗?”

    “是啊,现在的艺术家这么多,有天赋的人层出不穷,但愿意像你一样刻苦的人已经不多了。”尤金。

    俞想很想一句,这还不是你逼出来的。但他还没开口,尤金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要什么。

    “我给你设定目标的时候,没想过你真的会完成。我以为你能完成计划的一半就不错了。”

    俞想:

    果然资本家就会压榨人,他再也不会信尤金的鬼话了。

    “不过既然你提前完成了,那我们就可以按照pna来举办画展了。”

    尤金的精神有些不好,话的间隙,他频频背过身去咳嗽。

    “尤金先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俞想有些担心。

    “不用,”尤金,“我只是感冒,而且我们的时间很紧张。”

    进入工作状态后,尤金的思维之灵活,艺术触觉之敏锐,甚至要远超俞想这个年轻人。

    他的头脑丝毫不受生病的影响,飞快地在俞想的画作中穿梭着,眼神犀利地选出适合在画展上展出的画。

    “这是一副半成品?”尤金的脚步突然停下。

    让尤金停下脚步的画正是那副画了一半的波塞冬,俞想没想到这幅画会在这里。他还以为自己将它留在了枫丹白露的公寓中,大概是李太白打包的时候顺装了进来。

    “呃这个,”俞想,“不太满意,所以没有画完。”

    但尤金却久久地凝视着这幅画,然后问道:“你的波塞冬是东方面孔?”

    “是的,”俞想本打算解释,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只是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尤金却将这幅画抽出来摆到了画架上:“但我很满意这幅画。”

    “为什么?这是一副浪漫主义作品,可能和整个画展的风格不符。”

    “但我认为它值得存在,这幅画面的主角很有魅力。你也知道,所有的神话主题作品中,都不曾出现过东方人的样子。你选择用东方男人的形象来进行创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而且我能感受到,你在画这幅画时,怀抱着的热烈的感情。我虽然不知道你和画中的模特是什么关系,但给我的感觉就是,画中的人是你的缪斯。”

    “我的缪斯?”俞想问,“可缪斯”

    “没有人规定缪斯一定是女性,缪斯是你心中艺术与美的化身,你在他身上看到了纯粹的美。这个美无关性格、无关职业、甚至无关人品道德,他就是美本身。”

    他就是美本身。

    俞想在心里翻来覆去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前无法控制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毕竟这是你的作品,你终究是要自己决定的。”

    俞想点点头:“我明白,那这幅画我先带回去,如果我愿意,会继续完成。”

    和半成品的画一起回家后,俞想将他放在画架上,和画中的人大眼瞪眼。

    就这样瞪了有半时,俞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了,他妥协了,他画的是宫修筠。

    俞想无悲无喜地提笔,继续画了下去。

    *

    画展开始前一周,俞想将画寄到了佟亦昆的中,只不过不是那副波塞冬,而是另一幅画。

    收到画后,佟亦昆第一时间给俞想打来了电话。

    俞想甚至有点怕接到他的电话,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想。”佟亦昆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让俞想有些紧张。

    “是我,画收到了?”

    佟亦昆:“收到了,我很喜欢。但我想问原来那副画呢?”

    俞想吞了下口水,他还是决定和佟亦昆实话,他:“那副画我有了一些新的创作思路,不完全是基于你创作的,所以可能没法再交给你了。”

    “没关系的,”佟亦昆非常善解人意,“我理解的。”

    “你理解就好。”俞想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佟亦昆突兀地问道:“所以你画的是他对吗?”

    “谁?”话音未落,俞想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果然,佟亦昆道:“你知道的。”

    “我还有点事,我先挂了。”俞想慌乱中也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此刻,他的面前是已经完成的油画波塞冬,但他在此前的作品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

    原本的海面上只是风浪乍起,现在却变成了一片惊涛骇浪,天空中黑云密布,海浪裹挟着闪电腾空而起,又重重落下。远处的座头鲸看上去都如同海上的一叶扁舟般渺。

    只有高举着三叉戟的波塞冬高高地站在战车上,但波塞冬的神情也在俞想的微调之下变动了。

    原先的波塞冬像是要一击引发波涛翻涌。但现在,他则变成了正在以一己之力对抗大自然。

    这样的改动之下,画面的主旨就变了。从单纯地表现希腊神话,变为对人力战胜自然改造自然的称颂。

    “就这样了。”俞想将绒布往画上一蒙。他在画画上面还是很自恋的,往往完成一幅画都要欣赏很久,但现在这幅画他甚至不想多看一眼,满心都是抗拒。

    *

    又是一个多月紧张的准备,俞想的个人画展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这是俞想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个人画展,更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在海外进行的个人画展。

    大概是见他太过紧张,左伊带着几个朋友把他叫出来喝酒。

    “想,你的神经太紧绷了,你需要放松。”

    “我紧张吗?”俞想械性地灌了一口酒,“我不紧张。”

    “哇哦!”左伊的一个朋友发出一声惊呼,“他刚喝了一t的野格哎!”

    俞想这才反应上来自己喝了一杯以难喝著称的草药酒,他连忙用清水漱口。

    “你看,我就你压力太大了。你和我爷爷真的是一类人,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

    “尤金先生?”

    左伊道:“是啊,他近几年身体不好,却不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还是一直拼命工作,这样下去我很担心他的健康。”

    “尤金先生最近好像是感冒了。”

    “他这个年纪了,什么病都要尤其当心,可他偏偏不注意。”左伊担心自己祖父的样子和普通人家的孙女并没有什么区别。

    越是画展临近,需要俞想做的事就越少。左伊连着几天带他出去玩,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焦虑情绪。

    顶级画廊签约艺术家的画展,在展出最初几天是不对公众开放的,只有业内人士和社会地位够高的,“圈子”里的人,才有资格收到请柬。

    画展开始前,尤金给了俞想三张请柬,让他邀请他的亲朋好友。

    俞想想了想,一张肯定是要给师父的,一张给黎浩初。至于左伊他们,也不需要自己来给请柬。

    这样就还剩下一张请柬,到底要给谁。

    第一个出现在俞想脑海中的人,自然是宫修筠。但他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给他这个请柬。

    俞想拿着这个请柬犹豫了很久,从猜拳,到扔骰子,再到撕花瓣,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却还是没法下定决心。

    这样一纠结,就纠结到了画展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