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林欣当年怀孕被诊断出来便是怀得双胎,但她身体不太好，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若非医生们尽力,她这条命也保不住。当时大女儿也就是边霞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可惜的是大女儿出生以后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再生第二个了，饶是她还想要坚持,却依旧晕了过去。

    医生们只能选择剖腹产。

    但将女儿取出来以后,女儿已经离世了。

    这对于边家而言是一个藏在心底角落被封存起来的痛。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敢多想那女儿一分一秒,因为想起的时候总会伴有无尽的伤心。

    林欣去学校接女儿回家的时候,边霞会羡慕地看着其他的同学,她：“他们都有姐姐妹妹真好呀。”

    林欣只能苦涩地笑笑，但她不知道的是,边霞想的其实是：妈妈,我也想要你和妹妹一起来接我。

    边霞一直都知道妹妹的存在，所以当妹妹在梦里喊她的名字时，她没有丝毫的防备。她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跟着妹妹走了。

    殊不知，这一走可能便是万丈深渊。

    林欣目光哀伤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她想，如果她的女儿当年顺利出生,就是眼前的模样。她与边霞是双胞胎,两人的长相肯定很像，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边学天无声地搂紧了林欣，他很想碰一碰这个女儿。但一想到女儿想要大女儿死，又难受得要命。若非妻子和消防员还有姜棠，他们如今大概就在大女儿的葬礼上。

    边学天死死咬住腮帮，看着姑娘歪着脑袋问他们：“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抱抱我吗？姐姐你们也很喜欢我的。她你们会带我去游乐园，带我买大白兔奶糖吃。可是好讨厌,她总是骗我！”

    她无数次期待过，可期待之后又是落空。

    她趴在姐姐怀里抱怨，姐姐告诉她就算爸爸妈妈不带她去游乐园，她也会带她去的。

    可是呢？

    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实现诺言！

    在最后一次边霞着要给她带糖吃后，她终于生气了。边霞看着妹妹的背影，低垂着脑袋显得很失落。她是真的想给妹妹带糖果，可是她尝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她在睡前将糖果放到枕头下，没有成功。于是她又将糖果捏在里，依旧没有成功。

    第二天，糖果落在她床上，被子上沾染了黏糊糊的一块。她妈妈又好气又好笑，等到第二天晚上便将所有的糖都没收了。

    “她总是骗我。”女孩一步步靠近边学天和林欣，她逐渐露出欣喜的目光，捧着天真无邪的脸，“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姐姐了好不好？我会代替姐姐和你们在一起的。只要姐姐死了，我就能取代她和你们在一起啦。”

    她连着重复，一双眼睛却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生变化。

    眼球的黑扩散至眼白，直到将整个眼睛都溢满。林欣和边学天呆愣愣地看着她，他们看到女孩微笑着点头，脑袋里似乎也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他们——点头吧，你们不想要这个从就离开你们的女儿吗？要的话就点头，只要点点头，就好了。

    林欣和边学天两人的头微微扬起，只要一个轻巧的力道便可以让他们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一只突然拉住了女孩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她拉了过去——

    姜棠冷着脸看她，“坐好。”

    两个字像一记巴掌狠狠打在边学天和妻子的身上，彻底将两人给打醒了。边学天和林欣反应过来后，目光略显不可置信地望着姑娘。

    如果他们刚才真的点头了

    姜棠听着边学天无意识地呢喃，道：“霞活不下来。”

    不定还是父母亲自动杀的。

    姜棠揉了揉眉心，他望着面色苍白的夫妻俩，问：“你们有什么想法？话提前和你们明白，她不是人，到底只是一抹怨气而已。”

    “我我们想想，再想想。”

    凌晨一点半，姜棠缩在副驾驶座位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燕时趁着等红灯扭头看了眼姜棠，紧接着又将目光放在了乖乖坐在后座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是不可能留在边家的，省得这家伙一时兴起又搞出点什么事情来。所以以姜棠的意思就是先让他把人带回家，但燕时又不放心。

    一来二去就变成姜棠带着姑娘和燕时一起回家了。

    姑娘注意到燕时的目光以后冲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然而燕时表情冷淡，“不用对我笑，我不是你爸妈。”

    姑娘哦一声，变回了冷冰冰的模样。她双捏着自己的脸，声嘟囔，“我明明也是学姐姐的样子笑的，不好看吗？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愿意留下我？”

    “边晓。”燕时突然道。

    边晓是姑娘的名字，边家这两个女儿在还未出生时便被父母给予了所有心血和热爱，一个取名边霞，一个取名边晓。若非边晓生下来便活不了，如今这俩姐妹过得应当是一样的生活。

    被点到名字的边晓疑惑的唔了一声，紧接着燕时的嗓音便再度响起，“你爸爸妈妈其实很爱你，他们爱你不比爱你姐姐少。”

    “是吗？”

    燕时淡声道：“真正不爱你的父母不止将你视若无物，还会打你抽你，哪怕你死了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

    顿了顿，他又道：“或者，他们会为了讨另外一个孩子的开心，让你像条狗一样任由那孩子差遣鞭打。你的父母没有。在你妄想伤害并且已经造成了伤害以后，他们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你。”

    “你也是他们的天使。”

    边晓沉默地捧着脸，半晌才干巴巴哦了一声。

    等到了燕时的公寓，姜棠已经一觉睡醒了。他揉着眼睛下车，冲边晓招了招，边晓哒哒哒走到他身边，抬起脑袋声和他话，“哥哥。”

    “嗯？”姜棠低头看她。

    边晓冲他招了招，姜棠很听话地弯腰将耳朵附在她嘴边，姑娘顿了顿，声问他：“你觉得爸爸妈妈爱我吗？”

    姜棠闻言便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显然没想到姑娘还能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他牵着姑娘的，露出笑容，“你跟我来，我俩好好聊一聊。”

    姜棠在回来的路上睡饱了，这会儿清醒的很，至于边晓就更不用了，一个月不睡觉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乖乖地任由姜棠牵着，一路到了燕时的书房。

    燕时跟在两人身后，姜棠对他挥挥：“你先去休息吧，我和边晓再聊一会儿。”

    两个时后，姜棠打着哈欠牵着姑娘从书房走出来，这姑娘太能聊了，一个问题重复七八遍才能服自己。姜棠还真就和她一直一直，到最后差点睡着。低头看一眼姑娘那兴冲冲的表情，姜棠摸摸她的脑袋，“你还睡不睡觉了？我好困。”

    边晓瞅他：“那你去睡，我躺沙发上就行了。”

    两人话间，身后的卧室门被打开，燕时只穿着简单的睡袍，拎起姜棠往自己的房间一扔，又领着边晓去了隔壁房间，“你今晚乖乖睡这儿，明天再带你去看你爸爸妈妈。”

    边晓鼓起半边雪白的腮帮看他，“不能让哥哥跟我一起睡吗？”

    “他是我男朋友。”燕时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直到姑娘乖乖去床上躺下，他才关门离开。

    卧室内，被扔进去的姜棠眨眨眼，一时间有些足无措。

    他的目光环视一圈周围，燕时的房间他去过几次，但没有一次是像现在一样，带着点不安和刺激，还有点羞涩。目光往角落一瞥，姜棠便看到了扔着衣服的竹篓。

    姜棠：“”

    这就很自然的开始脑补燕时脱衣服的场面，真怪不了他。

    于是，等到燕时走回房间，便看到自家男朋友呆愣愣地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某一处，而他的两侧脸颊浮起一片粉色，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画面。

    燕时的目光顺着姜棠的视线看去，同样也看到了那竹篓。

    心中似乎有了想法，他挑了下眉，语气状似平平的问：“想看我没穿衣服的样子？”

    姜棠受宠若惊：“可以吗？”

    等到最后一个疑问词冒出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少年猛地一扭头，瞪圆了眼睛。一时间，脸更红了。相比之下燕时倒是非常淡定，他拉过姜棠的附在睡袍的带子上。

    只要姜棠捏着带子稍稍一用力，燕时身上的浴袍便能轻易落下来。

    然而姜棠却像是烫似的，恨不得立马将缩回去。他干巴巴的问：“干、干嘛！”

    燕时笑了一声，“你不是想看看我没穿衣服的样子吗？你帮我脱，脱了你就能看到了。”

    姜棠连忙后退一步：“不不不、不了。”

    他后退一步，燕时上前一步，几回下来，姜棠跌倒后一屁股坐在床上。眼见着燕时走上来，姜棠迅速掏出，“你离我远一点，不然我要给我爸打电话了。”

    燕时：“”

    燕时觉得此刻的自己颇有种欺男霸女的地头赖皮蛇的模样。想到这个比喻，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重新拎起姜棠往浴室面前一放，他笑道：“赶紧去洗澡休息，这会儿都几点了。”

    姜棠抱着燕时递过来的衬衣钻进了浴室，结果没几秒钟后又露出了脑袋，眼巴巴地盯着燕时。

    燕时挑眉看他：“怎么了？”

    姜棠声道：“等我洗完澡再脱衣服我觉得可行。”

    燕时：“？”

    刚才不还一副死活不肯的模样，怎么这会儿竟然都主动起来了？

    大概是燕时的表情太过疑惑，姜棠很自然得为他解惑，“等我也洗完澡了，你也可以脱我衣服了。我洗干净一点，咱俩互相脱，不占你便宜。”

    燕时：“”

    迟疑两秒，燕时最终还是上前把姜棠赶了进去，“不脱，赶紧洗澡睡觉。对了，你的房间在我隔壁。”

    姜棠：“？”

    怎么不脱衣服了不止，连卧室都不能用同一间了？

    边晓趴在床上睡觉，实际上身下不管是床还是地板，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在漆黑的梦境里找到了孤孤单单缩在角落里的姐姐，抱着双膝坐在她身边，声道：“哥哥要我给你道歉。”

    边霞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有些难过，“我才应该给你道歉，我老是给你带糖，可是每次都不行。”

    边晓双捧着脸，觉得自己的这个姐姐蠢蠢的。

    她都想着取代她了，可是对方却想着要给她带糖吃。边晓叹了一口气，心想她果然还是太坏了。跟个大人似的摸摸边霞的脑袋，她轻声道：“是我不对啦，我应该跟你道歉的，以后你一个人也要开开心心的哦。”

    “啊？你要干嘛去呀？”

    边晓皱了皱鼻子，“回我该去的地方，反正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啦。哥哥咱们以后还是有可能做姐妹的。放心，以后我当姐姐，对你做的不好的，都给你补偿回来。”

    她着着，便有点想哭。

    死死瘪着嘴，她一把拎起边霞。而边霞的面前的角落却忽然开辟出一条深渊，边晓冲她笑了笑，伸将她推了下去。

    天景区的公寓内，边霞突然张开双眸，眼神迷茫地望着天花板。她掀开被子走到床边，远处已破晓，一丝白光穿过漫无边际的黑暗，落在边霞的发梢上。

    那儿似乎还残留着边晓轻柔抚摸的触感。

    早上七点，边霞推开门走到客厅。她的爸爸妈妈们都已经起床在做早点了。见到她出来，两人疲惫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像往常一样揽住她的肩膀亲吻她的额头。

    “睡得好吗？”

    “嗯。”边霞点了点头，她低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脚尖，迟疑了许久才舔舔唇声道，“爸爸妈妈，我梦见妹妹了。”

    边学天和林欣两人顿时哑然。边霞没注意到父母的神情，低声继续着，“妹妹跟我对不起，可是我也对不起她，我都没有把糖带给她吃。”

    边学天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地勾起了一个苦笑，“妹妹还跟你什么了？”

    “她她要走了。”边霞轻声回答，“然后我就醒了。”

    醒来以后时间还早，她想着继续睡，睡着了就可以在梦里再次见到妹妹了。

    可惜的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什么也没梦到。

    她的妹妹边晓，就这样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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