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尘犹豫了一会，还是乖乖坐在许彦之旁边。

    哪怕司机和沈玉也看出了一些苗头, 他们俩也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到, 这就是专业素质。

    汽车平稳地驶向市区, 碍事的猫让沈玉抱到了前面，许彦之总算松了口气。

    他光明正大地伸直腿身体舒展, 一把握住了裴卿尘的手，就不再松开。

    裴卿尘也没挣扎，他任由两人十指相扣, 一颗心都好像有了寄托与安慰。

    “还记得之前的事情么, 也是这辆车上。”

    许彦之忽然：“我知道你被杜荔约出去吃饭的消息, 就火急火燎从剧组一路开车到市区，又在门外等了你足足一个时。”

    “眼看着你被杜荔利用, 我心里着急的不得了。我紧盯着门外那群娱记, 恨不能抽他们一人一耳光。”

    裴卿尘嘴唇一抿笑了, 声音轻细地：“我其实猜到了, 但我也没多想。”

    许彦之该有多忙啊，他忙着改剧本忙着画分镜稿, 还要处理剧组大大的各种事情。

    这么个忙得团团转甚至忘了吃饭的人, 偏偏有闲心去饭店门口堵自己, 当时裴卿尘就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没良心，你明明是装傻。”许彦之冷哼一声，“你是个多通透利落的人啊, 恐怕早看出我居心不良吧？”

    裴卿尘摇头：“我不敢多想，怕我自作多情。”

    因为韩青之前自作多情暗恋别人十几年, 他从没想过回报只想陪在林继身边，看林继事业上升看他得偿所愿就好，谁想最后连命都丢了。

    重生一次之后，在感情上裴卿尘难免瑟缩难免害怕，他什么都不敢多想，更别提谈恋爱了。

    独独有这么个人，霸道蛮横地破开荆棘阻碍，一路冲到裴卿尘面前，让他只能直视着他望着他，避无可避无法再躲开。

    听了裴卿尘的话，许彦之笑了。

    他附在裴卿尘耳边轻声：“瞎，明明是我自作多情。早在认识现在的你之前，我就暗恋了你太久太久。”

    那人的话音是轻细而微不可闻的，却在裴卿尘心里溅开了一圈涟漪，荡漾开来晃动不休，扩散得极远。

    “当时我就想，凭什么那个混账傻逼也有人爱，你却不喜欢我？”许彦之磨了磨牙，还有些气不过，“他跟圈里人传绯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偏偏你还看不透。”

    “我那时候想过，有一天我就堵到你家门口，一上来就自我介绍再光明正大地问我能不能追求你，恐怕你也会被我吓一大跳吧？”

    许彦之话得含糊，既能指以前的裴卿尘，又是过去的韩青。裴卿尘没吭声，他握了下许彦之的手，是热而温暖的。

    许彦之又叹了口气，垂着眼睛：“但我觉得做人不能太自我，既然你喜欢他想留在他身边，我也不能强求。”

    “再你那时只算半个圈内人，万一让娱记发现了胡乱写，会给你带来太多麻烦，所以我光想想也就算了。”

    裴卿尘眨了下眼睛，他每句话都听得真切清楚。

    原来那段他想要舍弃想要忘记的经历，都被另一个人看在眼中。同样是求而不得不能表白，许彦之选择默默观望并不扰，这是他独有的温柔。

    现在裴卿尘回头再看，好像那么黑那么难走的路，都没有那么漫长。

    “但我知道那个消息以后，我后悔了。”许彦之哑着嗓子，“我懊恼我不甘心，总觉得整件事也和我有关系。所以在我了解你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想验证自己的猜想，甚至没顾及到你的想法。”

    许彦之的声音被窗外嘈杂的车流声盖过了，但每一个字裴卿尘都听得一清二楚，落入他心里就溅起了深深浅浅的水坑，像连绵雨丝坠入湖面。

    “我还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

    原来许彦之还记得那时的事情。

    大概他也在忐忑不安吧，心翼翼地触碰试探地琢磨，想又不敢，只能趁着现在一鼓作气倾诉出来，等待审判般听他的回答。

    那么个骄傲又了不起的人，也有低下头神情温柔的时候。裴卿尘长睫一眨，他轻轻地问：“万一我不原谅你呢？”

    “你不原谅我呢，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只能死缠烂。”许彦之补充了一句，“猫你也别想要回去，心我也得收着，就这么过一辈子。”

    他的五官被掠过的灯光映亮了，一下明一下暗，轮廓深沉是令人怦然心动的好看。

    “裴卿尘，你后悔也晚了，我过的。”

    即便出这么霸道的话，许彦之却不由自主攥紧了裴卿尘的指尖，害怕失去他更怕他厌恶自己。

    “我没后悔过，从一开始就没后悔。”漂亮青年嘴边噙着笑，慢悠悠地，“先前你逗了我这么久，也得让我卖卖关子吧？”

    “又是我先表白，又是我主动送定情信物，我也太迫不及待了，会被人嫌弃的。”

    “那我现在就，裴卿尘，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许彦之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问，“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好啊。”裴卿尘答。他眼睛里波光晃荡，细细碎碎的光凝聚在一起，像下了一场雪。

    许彦之没再犹豫，他托着裴卿尘的头亲了上去，从嘴唇再到舌尖，每一寸都不放过。

    并没有什么酒气，反倒是软而甜的，像吃了块糖舍不得吞下只能含着，轻飘飘软绵绵的，如在云端又似在梦中走了一回。

    等到分开之后，裴卿尘立刻别过头去不让许彦之看，但他本来白皙的耳郭还是红的。

    “你送我一只猫，我也送你一样东西。”许彦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钥匙，递到裴卿尘眼前。

    四棱钥匙，有点熟悉的形状。

    裴卿尘握住了，掌心里是温热的温度，显然许彦之已经摩挲了很久。

    “这可不是我家的钥匙，我不至于那么心急。”许彦之解释，“一间挺普通的房子，七十八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四书架书，多半还是老书。”

    那是韩青的家，自从他重生之后就没再回去的家。只在梦里见过，每次想回家却找不到钥匙，着急地徘徊在门边，没一次能进去。

    裴卿尘嗓子发干。

    他尽量不去想许彦之费了多大力气，才能买下那间房子。大概许彦之留意了很久吧，也许是认识他以后，不，也许是他死以后……

    千万种猜想到了嘴边，却什么都不出。裴卿尘唯有攥住了那把钥匙，也似攥紧了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沉甸甸的，也是令人心安的。

    汽车停下了，许彦之的声音就附在耳边：“你家到了，半年没回来，有人按时扫么？”

    话里像暗示着什么，裴卿尘假装听不懂：“我雇了清洁阿姨定时扫，许哥不用费心。”

    还叫许哥，许彦之想磨牙。

    他眼看裴卿尘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快钻出车门时，漂亮青年又停下了。

    裴卿尘主动贴近了凑上前来，太轻的吻，像羽毛扫过脸颊一触而过，在察觉不到的时候就已远离。

    “晚安吻，许哥晚安。”漂亮青年冲许彦之一挥手，轻轻关上了车门。

    许彦之靠在座位上，不由自主摸了摸脸颊，好半天才轻笑出声。

    太好太好的一天，不知因为电影顺利杀青，更因为两人心里最后一点阻碍消除了，坦坦荡荡再无坎坷。

    许彦之摇下车窗，看到了天边的月亮，被云层盖住了一半，淡淡的冷冷的光，然而也的确是很美的月亮。

    *****

    周等了好一会，许彦之才来开门。他把门开的一道缝隙，好像生怕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

    然而根本没用，棕灰皮毛的的猫敏捷地从门缝钻了过去，尾巴掠过周的脚面，又柔又软让她惊呆了一瞬，紧跟着她就尖叫了：“什么东西？”

    不是周故意要叫，而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时间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好一个祖宗，又跑了！”许彦之咬牙切齿地出门追猫。

    他顾不上理周，三步两步撵上猫，又捏着后颈皮把它拎起来，还不解恨地放在脸前晃了晃，“你跑啊，你再跑啊？”

    周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猫不知好歹给许彦之的脸一爪子，她赶忙喊：“许大影帝，求松手求放开，我来抱猫，你可千万心点。”

    “万一伤到你的脸，那可就麻烦了……”

    “没事，裴给它剪过指甲。这猫的性格也不错，除了皮了点之外，并不挠人也不咬人。”

    许彦之屈起手指挠了挠猫的下巴，猫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还呼噜噜叫了一声。

    的确是只挺招人喜欢的猫，脾气也好。周心翼翼观察了好一会，才得出这么个结论。

    等她一进屋之后，发现许彦之为了照顾这只猫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好大一个猫窝就摆在客厅，能躺十来个猫还绰绰有余。还有自动喂食器自动喂水器放在一旁。

    女经纪人皱着眉问：“你不是嫌麻烦一向云养猫么，怎么还真养了只猫？”

    “裴送的，定情信物，也是我儿子。”许彦之话里话外全是炫耀的意思，他又举着猫捧到周面前：可爱吧？

    “是挺可爱的。”

    周想摸摸猫，谁知许彦之手一缩抱着猫撤了回去，让她摸了个空。

    “不给摸，你身上香水味太重，猫闻了喷嚏。”

    许彦之把猫放在地上，又起身给它开了个猫罐头倒进食盆里，猫呼噜呼噜吃得很香。

    这哪是许彦之儿子，是他祖宗还差不多，周抱着胳膊冷笑。

    转瞬之间，周的职业素质又来了，她问：“你给猫起名字了么，等会让我拍张照片发到微博上。”

    “现在都流行反差萌这套，你平时在公众面前低调少话，能养猫却是一大萌点，有助于你巩固地位。”

    “算了吧，我可不干。”许彦之，“养猫就是养猫，没必要拍照片给谁人炫耀。猫不会话不能抗议，我还嫌烦呢。”

    得，这人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估计也不会在乎圈里那些事情，周算是放下了半颗心。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本来紧绷着一口气的周，顿时泄了气。她把自己陷在沙发里，有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女经纪人还没开口，许彦之就扬眉问：“让我猜猜，是不是《暗线》海报放出之后，宣传效果不明显？”

    “你看了微博？”周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了。

    许彦之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瓶果汁，给周倒了一杯：“没，但是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猜也能猜得出来。”

    “还不是《锦衣行》剧组干的缺德事，他们在《暗线》放出剧照之后两个时，也放出来宣传海报来，明摆着准备和咱们死磕到底。”

    周恨得一咬牙：“如果真是正面交锋也就算了，资源不如人手段不如人，我也能输得心甘情愿。但《锦衣行》剧组想出的损招，用抽奖鼓励转发，还不是那种普通的力度，都快赶上天狗网过年发红包了。”

    “一千多万现金，但凡转发都有机会抽取，圈内难得一见的大手笔。”

    “一千万，的确不少了。”许彦之漫不经心一点头，倒是看不出他有多着急。

    女经纪人冷哼一声，又嘲讽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圈子都这个风气，热度不够就用转发抽奖凑。《锦衣行》剧组算是开了个坏头，也实在是掉价。”

    “《锦衣行》空降热搜占据第一名，把《暗线》挤了下去。更气人的是，林继的团队还到处买通稿，你已经过气团队也不给力，不管人气还是资源都比不上林继。恐怕《暗线》票房不行，你就要退位让贤了。”

    许彦之把猫放在腿上，他撸猫的时候眼睛都不抬，出的话倒是自信满满：“假话，林继什么演技什么人气，能和我比么？”

    “你演技再好人气再高，也架不住盛辉娱乐和启明星公司联手炒作啊。他们手上有那么多家自媒体公众号，都能把黑得成白的。”

    周一抿嘴唇，眉间皱痕更深了：“公众很容易被引导，除了你的铁杆粉丝以外，只要炒作的人够多力度够大，维持两个星期以上，他们基本就觉得你过气了。”

    “自欺欺人罢了。”许彦之嗤笑，“只要《暗线》的口碑还在，任凭娱记再往我身上泼脏水都没用。”

    “万一他们也找了圈内影评人，准备联手搞你一次呢？”

    周一字一顿地，她紧盯着许彦之的眼睛：“我从圈内听到了一些消息，光毁了一部片子还不算，他们还准备把你的事业也毁了，的确是盛辉娱乐一贯的霸道风格。”

    即便听到这种消息，许彦之还是不紧不慢地：“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绝没有第二次可能。顶多是借着《锦衣行》这部大投资片子的势头狠狠压我一次，只要能让我缓过气来，我就能翻身。”

    “别太担心，再《锦衣行》的剧本那是什么玩意？贾存找了个什么编剧，怕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吧？主线含糊没有重点，倒是戏多大场面也多。”

    许彦之冷笑了：“光是大制作大场面有什么用，现在的观众可不傻，他们看多了难看的大片，久而久之也有了免疫力。贾存连拍了三部票房大卖的片子，整个人都飘了。再加上盛辉娱乐追加的两亿投资，《锦衣行》的成本有足足八亿，想要不赔钱至少得赚三倍票房，也就是二十四亿。”

    “光是影片投资就是这些，更不用各种宣传资金了。保守估计，《锦衣行》得赚到二十七亿票房，之后才能开始盈利。”

    同样的道理周都懂，她还是皱着眉提心许彦之一句：“盛辉娱乐根本没想让《锦衣行》收回成本，只要能够压过《暗线》抢走票房，他们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那就硬碰硬，谁怕谁啊？”许彦之把猫放在了沙发上，揉着它的脑袋：“敢和我撞档期，那是盛辉娱乐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明明网上都开始吹许彦之过气许彦之新片票房要扑，这人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周是真心服气的。

    “好，你有信心就好，我就更不害怕了。就算我们宣传资源比不上《锦衣行》，团队也从没想过认输。我得让盛辉娱乐知道，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

    女经纪人有了精神，她从包里摸出两张邀请函：“爱丽时尚之夜的邀请函，你想请谁当女伴？”

    原来都到了这个时候啊，接过邀请函后，许彦之才回过神来。

    爱丽时尚之夜，每年一度由时尚杂举办的慈善晚宴，凡是圈里有头有脸的明星都会参加。明星捐出的物品拍卖之后获得的资金，会尽数捐给慈善机构，已然成了娱乐圈里每年一度的盛事，还有电视台专门转播。

    捐款做慈善是一方面，晚宴开始前走红毯的过程，以及活动结束后的拍照环节，才是各大明星最关心的事情。

    诸如谁站在前排谁站了C位，谁穿了哪款礼服，哪两位明星互相不搭理之类的事情，都够各大娱乐媒体写上一周。

    许彦之是爱丽时尚之夜的常客，自从晚宴举办之后，他一次没差尽数出席。这次晚宴举办方照例给了许彦之两张邀请函，对于带谁参加慈善晚宴的事情，许彦之早就有了决定。

    许彦之弹了弹那张邀请函，他问周：“只能带女伴，男伴不行么？”

    周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用替裴担心，举办方也给他发来了邀请函。”

    哦，原来裴有邀请函了，许彦之没趣地缩回了沙发里。

    爱丽时尚之夜能给裴卿尘发来邀请函，明圈里已经承认了裴卿尘的人气地位，许彦之也替裴卿尘高兴。

    许彦之把多余的邀请函还给周，懒洋洋道：“我谁也不带，自己一个人去。这张邀请函你随便卖给哪个明星都行，还能赚个几十万。”

    这明明是圈里人求之不得的邀请函，拿来卖人情也能让对方感激涕零，谁知许彦之就拿来让自己转手倒卖，实在不开窍。

    不过周早习惯这样特立独行的许彦之，她公式化地一点头：“好，随你。”

    女经纪人刚要开门离开，就听那人又问：“裴要带谁参加晚宴，你问了么？”

    之前那么多铺垫，恐怕就为了最后这句话吧。许彦之真挺辛苦的，明明在意的不得了，还得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刚才微信问了，裴也他谁都不带。”

    女经纪人合上了门，许彦之立刻抱起猫捏了捏它的爪子，又把猫捧在眼前问：“这才像话，你是吧？”

    猫歪着脖子喵了一声，它一点也听不懂许彦之的话。

    *****

    “董事长，这是《锦衣行》前期宣传的预算明细表，请您过目一下。”

    秘书心翼翼地给周全安递上了一份文件，那人似乎在看什么消息，两条长眉紧绷着，就连身上也带着一股冷意。

    被扰的周全安很不愉快，他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扫了一眼最后的数字后，有点不快地：“行，我知道了，等下我会签字，你可以走了”

    秘书赶紧答：“还有，爱丽时尚之夜给您发来了邀请函，您今年也不参加么？”

    周全安停顿了一会，问：“裴卿尘有没有收到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