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华挎着手提包，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走进宴会大厅。

    好像一瞬间, 原本有有笑气氛热烈的晚宴, 就变得气氛古怪起来。

    “那不是何婉华么, 她居然还敢出现？”

    “嗤，踩断别人手指又包庇儿子吸毒, 这种事亏她能干得出来，也丢尽了裴家的脸。”

    “法院正式受理了诉讼，估计何婉华也要蹲大牢了, 就像她的儿子一样。”

    “裴老爷子也是够糟心的, 本来裴家的状况就不太好, 还出了裴瑜这种败家孙子，简直倒霉透了。”

    在各种窃窃私语声中, 何婉华面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她始终脊背挺直步伐优雅, 看到背后议论她的人, 还能很有心情地回头冲她们笑一笑。

    何婉华早就已经料到, 她即将面临的是何等严峻的状况。

    自从徐路在微博上曝光了那段谈话录音之后，何婉华每一天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日子实在不好过。

    哪怕是出席一些公共场所, 也有人认出何婉华的身份。那些人要么指指点点, 要么委婉地请她离开。

    好像只在一夜之间，何婉华就成了整个上流社会最不受欢迎的人。

    更糟糕的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太坏的缘故, 就连何婉华的娘家何家也对她不理不睬。她的丈夫裴俊逸，越发肆无忌惮地花天酒地, 十多天都不露一次面。

    这些何婉华其实都能忍受，她甚至还能挤出微笑对那些闲话的人展现自己的好涵养。

    毕竟她当时行事不够谨慎，也没发现徐路这个混账竟然录了音，所以才会被人抓住把柄。

    就算被徐路起诉了，何婉华也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相信即便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何婉华的刑期不会太长，之后取保候审走个形式就算结束。

    今晚何婉华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根本用不着听这些人闲话，但她为了自己的儿子裴瑜，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

    裴瑜的案件实在太棘手了，如果何婉华不找关系的话，裴瑜肯定要被判入狱服刑好几年。一想到这点，何婉华心都快碎了。

    她怎么能让娇生惯养的裴瑜吃这种苦？

    所以何婉华一咬牙来了，她准备趁着裴老爷子生日晚宴这个机会，再去求他一次。

    只要能把裴瑜放出来，要何婉华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于是她就这么顶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权当听不到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声。

    然而这种被冷落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何婉华也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以往裴家举办宴会的时候，何婉华是当仁不让的焦点与中心，每每都有好些富家太太环绕在她周围。

    她出的每句话都有人奉承，哪怕新添了一件首饰，都有人赞美关注。

    从人人追捧到避之不及，只过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

    何婉华惨淡地笑了笑，紧接着又绷紧脸继续维持冷傲的表情，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

    晚宴上因为何婉华出现所引起的短暂轰动，很快就平息了。能受邀参加裴老爷子生日晚宴的人，要么资产丰厚要么家世非凡。

    哪怕是报纸上经常出现的那些富豪，在晚宴现场也不是所有人的焦点。那些不为公众所知却掌控大部分社会财富的大家族客人，才是这场晚宴的焦点。

    每每有这些客人出现时，那些爱嚼舌根爱传八卦的富家太太，每每都会发出惊呼声。

    “没想到裴家虽然不行了，还有挺多人给面子啊，李家都来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裴家只是资金周转不足，有个机会就能重新恢复过来。”

    “有些莫名其妙的传闻，楚家也来人了，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裴老爷子算是时来运转了，我听，最近势头很旺的张家，都派女儿参加了这场生日晚宴，肯定是有意联姻。”

    “可惜何家根本没派人来，可见某些人也没她自己之前吹得那么厉害。”

    一群富家太太忙着八卦，一时间倒也没人嘲弄落魄的何婉华。然而紧跟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竟然同时消失了。

    一对容貌出色的男女手挽手而来，面带笑容举止优雅。那两个人是经典的黑白搭配，黑西装配白礼服，毫不出奇，一眼望去整个晚宴也能找出这么七八十人。

    偏偏那两人格外显眼，因为他们俩的容貌出色气场太足，一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哪怕是正在喝酒闲谈的人，也不由悄然望了过来。

    “那是裴卿尘吧？”有个女孩面带红晕地，“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

    “裴卿尘身边的就是张灵均，真羡慕她啊。你我跑过去跟他要个签名，裴卿尘会不会答应？”

    年纪轻的女孩们红着脸互相趣，倒是一些富家太太，含义不明地微笑了。

    “裴卿尘也是裴老爷子的孙子，可惜以前从来不出席这种场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不愧是楚明霞的儿子，模样都够标致。”

    “是啊，他比抽□□蹲监狱的裴瑜强出百倍。风水轮流转，谁私生子就不能有出息了？哪怕裴卿尘混娱乐圈，他也混出名堂来了。”

    “倒是某些人，二十多年前处心积虑抢走了裴俊逸，现在不也过得挺落魄么？”

    听着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话，何婉华捏紧了手提袋，深呼吸好几下才能恢复平静。

    她早该料到，以这些人捧高踩低的性格，肯定会奚落自己。

    之前这些没脑子的蠢货还在巴结自己，讽刺裴卿尘是私生子是戏子，永远不能登堂入室。

    谁知眼见裴卿尘出现在晚宴现场，她们全都换了张脸变着法子称赞起他来，实在太势利。

    何婉华不快地皱了下眉，她眼见裴卿尘和张灵均很快被一群人围拢了。这对男女成了好些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现在看裴卿尘倒是挺风光，可他又能风光到什么时候？何婉华冷笑了一下，站起身又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根本不愿理会这些势力的人。

    何婉华才坐下不到半分钟，就有一袭鲜亮的红裙旋转晃动，最终像一朵花般绽放在她面前，姿态动人格外魅惑。

    光是那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就是青春的证明是美丽的证明。哪怕何婉华再精心包养，都无法拥有这样的好皮肤。

    她有些嫉妒地垂下了眼睛不看那人，对方竟然向何婉华主动搭话了。

    “何女士。”张灵均似笑非笑地，“想不到竟然能在这见到你。”

    紧接着裴卿尘也来了，这对俊男美女光是站在一块，就是好风华好相貌，更也让何婉华心里疙疙瘩瘩生出很多不快来。

    裴卿尘越是风光得意，越是反衬出她现在的落魄与不如意。

    何婉华可以在所有人面前示弱，独独面对裴卿尘这个私生子时，她不愿落败还想强撑。

    “张姐有何贵干？”何婉华冷冷地问，她根本不看旁边的裴卿尘，“你是来嘲笑我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这句话可谓是尖刻极了，连半点情面都不留。

    谁想张灵均笑意盈盈地摇了摇头，起话来同样十分气人：“我就是来个招呼，谁想何阿姨竟然生气了。对了，裴瑜最近过得怎么样？”

    本来何婉华的表情还算平静，可她一听张灵均提起裴瑜，瞬间脸孔涨红呼吸不畅，恨不能直接给张灵均一巴掌。

    裴瑜过得怎么样，但凡是关注新闻的人都知道了。张灵均就是在嘲讽自己，她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狠狠自己的脸。

    “裴瑜过得怎样，不劳张姐费心。倒是你，明知身边的男人是同性恋，还能光明正大地跟他一起出现，实在给张家丢人。”

    何婉华呼出一口气，表情又变得高傲起来：“张家也不过如此嘛，为了攀上裴家，连女儿都能卖。”

    “不，我和卿尘只是好朋友而已。”张灵均歪了下头，又微笑了，“我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和卿尘一起参加晚宴，没有何阿姨想象中的那么龌龊。”

    “至于何阿姨么，虽然出身名门贵族，也不见得比我更有涵养啊。否则你也不会踩断别人的手指，还威胁他要封杀他。”

    这句话真正戳到了何婉华心里的痛点，她咬了下牙，差点忍不住怒气。

    自己是什么身份，哪怕现在落魄了，也是裴家的二夫人。张灵均不过是个辈而已，也敢如此明晃晃地讽刺自己，还真是反了天了。

    如果不是顾忌场合，何婉华肯定要当场抽张灵均两巴掌。

    “不要脸的东西，整容出来的残次品。”何婉华压低声音，“你整容的事情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

    张灵均还没话，倒是裴卿尘语气冷淡地喝止道：“何姨，请自重。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如意，但你不应该把怒气发泄到无关的人身上，这不是裴家人该有的素养。”

    似曾相识的话，这分明是何婉华以前用来欺辱裴卿尘的辞，现在却被裴卿尘原封不动用来压自己。

    何婉华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厉声道：“闭嘴，你一个私生子也敢来教训我。”

    “是，我是私生子。”

    裴卿尘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半点怒意都看不出来，然而他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讥讽意味：“但是我至少比裴瑜强多了，我可没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

    何婉华脸上肌肉牵动，她咬着牙硬气道：“不管裴瑜怎样，他都是我的儿子，我愿意袒护他。倒是你，为了认祖归宗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明明是个同性恋，还非得来祸害姑娘。”

    好像终于找到反击的借口般，何婉华上前一步，表情轻蔑地微笑：“你以为从此以后，你就是裴家的孙子了？做梦，只要老爷子还活着一天，你始终都是私生子。”

    “你的母亲就是你永远的污点，哪怕你在公众面前替她洗白，上流社会也不会认可你。”

    何婉华真是无能为力了，裴卿尘忽然认识到这一点。

    她以前胜券在握的时候，只需三言两语就能让原主出丑，轻松惬意极了。原来真正被人戳到弱点的时候，何婉华也会暴怒也会仪态尽失。

    可这根本不算什么，比起楚明霞过去遭受的一切，何婉华得到的惩罚实在太轻太轻了。

    冥冥之中自有报应，等到裴家彻底破产倒台了，何婉华又能怎么办呢？

    裴卿尘笑了笑，他也没生气。而是挽着张灵均的手离开了，只把何婉华独自一人扔在那个阴暗的角落。

    刚一离开人群，裴瑞就迎面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量了裴卿尘一眼，淡淡地：“爷爷要见你和张姐。”

    似乎是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够礼貌，裴瑞又补充了一个字：“请。”

    裴卿尘轻轻点了下头，跟着裴瑞往前走。

    在原主的记忆里，还真对裴瑞没什么印象。

    他既没有像裴瑜一样联合同学欺负自己，也没向自己表现出多大善意。

    哪怕是上高中的时候，裴瑞都在用功读书，很少与那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

    哪怕现在裴家面临着天大的危机，裴瑞还是一副淡然到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裴瑞把他们俩引进了一间会客厅，裴老爷子正和一个男人聊天。从裴老爷子愉快的表情上能看出，双方聊得十分投机。

    裴卿尘还没话，倒是裴老爷子先向他了个招呼。

    “卿尘来啦。”裴老爷子亲切地冲裴卿尘点点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喜瑞集团的董事长楚寻之，这是我的孙子裴卿尘，以及他的未婚妻张灵均。”

    这种热情而友好的待遇，是原主从未享受过的。

    原主到了裴家以来，裴老爷子一向把他当成空气。

    哪怕原主怯生生和裴老爷子了声招呼，他也会面无表情地直接忽略，权当没听到。

    至于带着原主出席各种场合，把他介绍给裴家的朋友，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像何婉华所的一样，裴卿尘一个私生子，永远上不了台面，怎么可能得到正常裴家人的待遇。

    私生子就是污点就是耻辱，裴俊逸和一个娱乐圈女艺人谈恋爱甚至生下儿子的事，也是裴老爷子竭力想掩盖的丑闻。

    从始至终，原主在裴家就是一个透明人。

    哪怕现在裴老爷子对裴卿尘和颜悦色，大概也是看在张灵均的面子上，也因为他能给裴家带来利益。

    裴卿尘心里想得冷漠，他索性就站在旁边一句话都不，就想看裴老爷子还能用什么话安抚自己。

    眼见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成真，这种感觉十分美妙，所以裴卿尘还能沉得住气。

    “楚董，就像我刚才的一样，裴家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裴老爷子沉稳地，“相信我，喜瑞集团选择现在投资入股，是最明智的决定。”

    “关于这件事，还需要董事会成员全体表决才能决定。”楚寻之的语气很平静，“既然裴先生有事要忙，那我就先离开了。”

    罢楚寻之冲所有人点点头，不急不忙地离开了房间。

    等会客室的门刚被关上后，裴老爷子就疲惫地叹了口气。他示意裴瑞关门离开，又招招手把裴卿尘叫到自己面前。

    “卿尘，你刚才的表现可不够好。楚寻之可是裴家的贵客，你连句话都不，实在太不懂礼貌，这我得批评你。”

    虽然是批评，裴老爷子的语气却是柔和的。仿佛只是家中长辈训斥不懂事的晚辈一般，不太严厉更多的是服讲理，瞬间就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好像原主经历的那么多年冷淡与忽视，都从未发生过。

    裴老爷子从始至终都是和蔼可亲的爷爷，自己也不是一个私生子，而是和裴瑜裴瑞一样普普通通的孩子。

    裴卿尘嘴唇上扬缓缓微笑，他抬头注视着裴老爷子，眼神很平静，就连他的睫毛也没颤抖一下。

    见到裴卿尘这种冷漠的反应，裴老爷子又颓然地叹了口气。

    好像在一瞬间，他脸上的皱纹加深了，就连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了。

    “哎，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毕竟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对你有偏见，这我都承认。”

    “裴家没有对不起我。”裴卿尘断了裴老爷子的话，“你们应该向我母亲对不起，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把她的遗物拿出来拍卖，这让我相当不满。”

    裴老爷子的面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维持住了脸上悲哀的表情。

    既然现在裴家要指望裴卿尘，起码也得让他先发些一下怒气，所以裴老爷子选择原谅他的无礼。

    这样过分的抱怨的话，相信裴卿尘以后绝对没有机会出第二次。

    唯有用这种理由服自己，裴老爷子才能耐着性子，继续听这个不知好歹的辈抱怨。

    裴卿尘好像根本看不出裴老爷子的不耐烦一般，他垂着眼睫又淡淡地：“最近还有人把我母亲的过去捅给媒体，光是她未婚生子被抛弃还不够，还有人指责她是三。”

    “我母亲有没有当三介入别人的感情，相信裴家再清楚不过。”

    “是，这些都是裴家的不对。”裴老爷子抚摸着沙发扶手，他的语气微弱声音低沉，好像真怀着莫大的歉意一般，“拍卖你母亲的遗物，是何婉华自己的决定，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裴家哪怕再落魄，我也不至于那么下作那么家子气，这点我可以用自己的人品保证。至于向媒体爆料抹黑你母亲的事情，也是何婉华惹出来的，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到这，裴老爷子忽然抬起头来，他直视着裴卿尘的眼睛：“你报复何婉华，这点我没意见。可你为什么要把裴家也牵扯进去呢？身为裴家人，这点你做错了。”

    “哪怕裴家对你再不好，你也是裴家的孙子，你血管里也流着裴家的血。血浓于水，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是一家人。”

    真不愧是经验老到的裴老爷子，一番话半是数落半是拉拢，一瞬间就把裴家干出的恶心事遮盖过去了。

    这种用血脉亲情来捆绑人的辞，裴卿尘一向是最不屑的。

    裴瑞也好裴瑜也罢，他们接受了裴家的教育与培养，所以应该处处为裴家着想。

    可不管是原主还是自己，都没有受到裴家的帮助。原主这几年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拿楚明霞的遗产垫付的。

    至于裴卿尘自己么，他重生进了娱乐圈以来，裴家又是封杀他又是压他，恨不能把他逼到绝路上，他可曾受过裴家半点好处？

    裴老爷子把裴卿尘的沉默当做他内疚了，于是又耐着性子道：“但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从此你不提我也不提，大家终归还是一家人。”

    “今天你既然肯参加我的生日晚宴，明你也愿意悔过，愿意为裴家做一些事情，这我也十分欣慰。”

    不，裴老爷子这可就猜错了，裴卿尘暗自冷笑。

    他从没想过拯救裴家，恰恰相反，裴卿尘要让身处悬崖的裴家彻底坠落深渊，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辉煌。

    今天裴卿尘特意请张灵均陪他前来，只是为了报仇罢了。

    “等晚宴开始后，我会把你正式介绍给所有客人，从此以后你就认祖归宗了。”裴老爷子淡淡地，“我给你取了个新名字，裴瑕。瑕不掩瑜嘛，我也对你寄托了很大希望。”

    “至于裴卿尘这个名字，你以后就当是艺名好了。”

    瑕不掩瑜，亏裴老爷子能出这种话，裴卿尘霍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睛缓缓眯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