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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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她刚下岗,公婆还要赡养,孩子还要上学。

    玉凤像只兔子逼上了墙,只好拿陪嫁的家当出去卖。

    那天,她站在喧嚣夜市的一角,羞愧得抬不起头。

    她生怕遇上熟人,便使劲去捋眼前的刘海,指望头发多挡挡脸

    夜市是个锤炼人的地方。

    玉凤卖完嫁妆,头就抬了起来。

    她的胆子大了些,又批了些袜子套发卡啥的摆地摊。

    她口齿伶俐,要价实惠,她挑货眼光好,大姑娘媳妇都喜欢!

    她赚的比当工人还多,她甚至可以带婆婆儿子去吃肯德基

    然而夜市又难免狰狞。

    有一天,玉凤因为不给赊账,被一群混混掀了摊子,发卡头花踩得稀碎。

    大冬天的,雨雪交加,玉凤蹲在地上捡货,捡着捡着,便是一阵摧心的嚎啕。

    那夜,她的左心再次亮起微微的红光,将她温柔地笼住。

    玉凤一股脑地哭完,夹着包袱站起来,走去一家锅魁铺子,要了两个饼,一瓶二锅头。

    她坐在屋檐底下看风雪,一口一口吃锅魁,咔嚓,咔嚓,咔嚓

    从那天起,她开始打锅魁。

    她买了推车炉子,游走于各处的夜市。

    她的嗓门越来越大,人越来越泼辣,衣着却越来越不讲究。

    她可以当街骂架,可以应付混混的调笑,她一口一个“大哥”,叫得越香甜,生意越安全。

    玉凤的锅魁做出了名。

    她带过上百个徒弟,很多都是军嫂。

    她给孤寡老人打半价,她还资助了好两个烈士孤儿上大学。

    她变成了坊间的传奇,打锅魁的女王。

    多少年的风雨,多少年的艰辛。

    苗玉凤变强了,苗玉凤也老了。

    那个羞涩的麻花辫姑娘,活着活着,变成了彪悍的苗大妈。

    而她等待的周连长,至今都没有回来。

    夏看完大妈的过往,心中恻然,很快告辞回家。

    这会儿白无常和胖爷已经醒了,两人连声追问查得如何?

    夏了经过,两人顿时默默然。

    夏问道:“谢大人,如果没有冥君的特许,苗大妈原本会怎样去世呢?”

    谢必安答道:“积劳成疾,猝死街头。”

    夏于是点头叹息,“所以我大叔改了她的死法,大妈不容易,烈士家属不能是那样的结局。弄死她我做不到,我不想干了。”

    谢必安顿时急了,“喂,你就算不同情我,难道也不怕你大叔折寿?”

    起这事,夏十分挠头,“我不就是两头为难么?要不你再查查,苗大妈的丈夫怎么死的?”

    白无常于是又去翻簿子,“周阳在西北牺牲,阳寿25年前就没了。哎?他的魂魄没有归入地府,失踪待查状态!”

    夏想起大妈心的太阳,顿时有些了悟,“那周连长的魂魄应该还在人间!我看大妈里的那个太阳,并不是符咒。”

    “那应该是个念想,是大妈和周连长彼此的思念,所以太阳一直在保护大妈。大妈这辈子,也只想再见周连长一面”

    到这里,夏彻底明白了,“怪不得大叔给大妈无痛死亡的优待,其中的深意就是:一定要让大妈在临终前见到丈夫,她才能安心地走!所以,我们一定要先找到周连长的魂魄!”

    这个分析合情合理。

    胖爷眼前一亮,“那谢大人你弄个招魂阵吧”

    “找个联系他俩感情的实物,用芫花祭了放在阵眼里,凭你的神通,相隔万里的魂魄也能招来!”

    夏当即一拍,“那就是锅魁!周连长爱吃,大妈特别有感情!咱去夜市买几个大妈做的锅魁,家里有芫花,不就齐全了?”

    白无常寻思片刻,咬牙掏出个瓶子来,紫水晶一般的色泽。

    “周阳死了那么久,用新鲜芫花哪够?用芫花髓吧,精粹提取液!妈蛋,这玩意儿死贵死贵的啊”

    胖爷夏齐声道:“管它多贵,分头行动!”

    于是,白无常和夏在院里设招魂阵,胖爷去夜市买锅魁。

    迎面却见锅魁摊前走来一对情侣,打扮时尚。

    竟是苗大妈的儿子周北北,还有马上要过门的未婚妻。

    那姑娘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周北北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看大妈收摊,也没有搭把的意思。

    北北扯着亲妈一通嘟囔,胖爷三米开外也听了个清楚。

    周北北要结婚,日子都定了,不过女方又提了新条件,要20万彩礼。

    苗大妈听这事,面上便是一僵,“钱都给你买新房了,贷款还没还清,现在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凑20万去?要不,我广场舞不跳了,每天多打200个锅魁,你们推迟半年结婚?”

    大妈嗓门实在低不了,北北的女友面上一黑,转头就走。

    周北北顿时慌得什么似的,没心没肺地嚷道:“家里怎么没钱?我爸的抚恤金先拿出来用呗!资助大学生你那么舍得,对亲儿子咋这么气?!”

    苗大妈闻言,好似被人抡了一闷棍,瞪着儿子,顿时不出话来。

    周北北又上前撒娇,问那抚恤金的存折在哪儿,密码多少,丈母娘等着要呢,不然婚事可要黄了!

    大妈默默地望着儿子,好半晌,忽然低沉一声笑。

    笑得满眼是泪,只是在眼眶里打转,没有落下来。

    她摸摸儿子的脸蛋,目光却投向了遥远的夜空。

    “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你爸的事,就是把他儿子惯坏了”

    “那存折就在我床头柜底下,密码是你爸生日,去拿吧!”

    着。

    大妈干脆把锅魁摊子撂在原处,擦了擦,走到胖爷跟前。

    “昨天那个挂电线杆的白衣服,我能看见他,是个鬼吧?你跟他一起的对不?”

    “我都见鬼了,看来阎王不会放过我!抱歉啊大侄子,中午那盘牛尾我用了高度白酒,你你酒精过敏,我故意整你的”

    大妈着,抹了把眼睛:“唉,我不想死,我总想等我家周阳回来可是,全世界都他死了,那他真的死了吧?”

    “你们带我去地府也好,不定我能找到他”

    胖爷望着大妈,一声叹息。

    “现在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心愿未了,阎王都不收你!拿上锅魁跟我走,先帮我们招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