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电动车开出去不到5米，忽然车把一歪，径直撞上了电线杆，车翻人倒，快递盒撒了一地。

    夏赶上前扶起他，顺摸一把脑门

    好家伙，这山芋烫啊！

    “帅哥，你这是流感发高烧！赶快打针吃药！”

    黄哥晕头转向，偏还去捞快递盒，“哪有那么好命我还得上班，拿年终奖”

    夏忍无可忍，扛起哥，往车后座一放，“命都没了，要奖金给谁用？回去好好休息！”

    盛女侠出，黄哥死鱼一条被拖回了家。

    他在八香街尾租的房子，屁大点一间，里面满是泡面盒。

    夏忙着给屋撒芫花粉消毒，然而哥躺在床上可不老实，喋喋不休不能缺岗。

    他们快递公司是地府官办的，大盘点的时候若是请了假，别蝠头了，蝙蝠屎都分不着。

    夏没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干脆扯了根晾衣绳，连人带被捆成了肉粽。

    盛女侠一边施暴，一边恶狠狠问道：“我听你有个女朋友，叫李芒芒是吧？前两年也在八香街送外卖的，如今在阴间送快递你赚的金蝠头，是不是她要的？”

    提起这事，黄哥很不耐烦，“她阴寿到了要投胎，要蝠头咋了？如今谁投胎不握几个蝠头？”

    夏瞧着他别扭的样儿，忽然有些感动。

    按冥法规定，死鬼的阴寿一到，便再不能呆在地府，必须进入轮回台投胎转世。

    这几年黄哥勤勤恳恳拼业绩，风雨无阻有目共睹，原来都是为了心上人，想给她奔个好人家

    夏拍拍被卷，很是爽利，“得了，你也不用请假，你那快递我替你送！”

    夏骑着电动车嗡嗡离去。

    黄哥躺在被窝里昏沉，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芒芒。

    那一年，他5岁。

    那时候，他喜欢在吧打游，熬得夜不归宿。

    父母绝望得不行，便把他送去了华章医院，瘾戒断中心，让无数青少年改邪归正的地方。

    那个戒断中心有把铁椅子，人坐上去会被皮带死死锁住。

    然后一只铁帽子扣上头，螺丝拧紧，呲呲放电。

    通常，只要电疗过次，再调皮的孩子也会抖成筛子，哭爹叫娘下跪认错。

    可黄鹤跟别人不同，他电过3个疗程了，照样通宵泡吧打游戏，惯常不回家。

    每回坐上椅子扣上帽子，黄鹤就像铁王座上的王，傲娇微笑，搞得像加冕一样！

    恐惧到了极点，反倒成了混不吝，这是少年的病。

    今天最后一个疗程。

    在黄家爸妈眼里，要是再治不好，儿子真就是个废人了。

    好在戒断中心的柳大夫，决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这次他特别加大了电流！

    呲啦

    肉皮烧焦的味道，脑壳好似刀绞。

    电流在黄鹤的脑子里，烧出了壮丽的魔幻史诗，万千兵士混战绞杀，各色野兽撕咬嚎叫

    在这浮躁嘈杂的世界里，却偏偏蕴藏着庄严的鼓点，沉闷、缓慢而又沉重

    截然相反的两种节奏，简直让人精神分裂！

    黄鹤睁大赤红的眼，看见窗外飘起巨大的雪花

    忽然，一个少女坠落下来，她缠着一条红围巾，像条染血的绞索

    她隔着窗，朝黄鹤憨然一笑。

    啪！

    “死人了！有孩子跳楼了！”医院忽然一阵嘈杂。

    柳大夫停了器，和一群医生冲了下去，黄鹤的父母趴在窗口唏噓。

    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寻死，家长可怎么管？

    这话自然会扯到自家的问题。

    儿子是怎么变坏的？是爸爸太粗暴？还是妈妈太娇惯？反正都是对方的错！

    买块豆腐缺个角，都能恶言恶语吵三天的夫妻，亮着嗓门互相咒骂，就像两只斗鸡。

    从，只要父母吵架，黄鹤都恨不得逃到天边去！

    遭电击之后越发颠倒狂乱。

    忽然间，耳边传来细的声音：“逃吧，再不逃，他们会电死你的”

    然后。

    有人忽然将他一把拽起，一个姑娘拉着黄鹤，没命地跑。

    纷纷大雪中，两人一路狂奔，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天地茫茫，黄鹤看清了姑娘的模样——鲜红的围巾，乌溜溜的大

    眼，圆圆的脸蛋像雪一样白。

    她就是刚才跳楼的那个？

    李芒芒，5岁，是个女鬼。

    活人被鬼缠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那会儿黄鹤穷途末路，只要不送他去电疗，不去见那个放电狂魔白大褂，啥女鬼都是天使！

    5岁的少年和5岁的女鬼，从此结伴流浪。

    两人有钱就去混吧，没钱就抢学生的饭盒，偷摸求生存，怎么都好。

    黄鹤的问题在于，他的电疗出现了副作用——

    他不仅能看见李芒芒一个鬼，他还能看见无数的鬼！

    一不留神他就会撞到鬼！

    比如，那个下雨的春夜，他出去掏兜扒钱。

    没想到被掏兜的胖子居然是个鬼，抓着他根本甩不掉

    “伙子技术不错啊哎哟，还有双阴阳眼！”

    死鬼胖子把他夸成了宝，一边又摔得他满身泥汤！

    巷另一边，芒芒被一个花臂金链子大哥拎了过来，鸡似的，慌得只是哭。

    黄鹤登时就不挣扎了，让干啥干啥。

    一盏雪亮的汽油灯下，花臂大哥煮了两碗汤给他们喝，那汤又酸又辣，喝两口，身体就像火烧。

    “五毒蝠辣汤，汇集地府五种剧毒之物精心熬制而成，是我死鬼界的高级毒药。”

    “中毒之后，你们的魂魄会被冥火煎熬，无休无止当然，如果你们给我打工，每年可以吃一次解药，从此无病无忧，健康成长！”

    大哥一本正经念广告词。

    死胖子则举起两颗丸药微笑，一口白牙，两个酒窝。

    险恶的江湖没有底线，败坏的人生也没有下限。

    黄鹤和芒芒果断吃药，卖身投靠当马仔。

    5年过去，黄鹤成了黄哥，忙得电脑都摸不着，居然也没犯过瘾。

    李芒芒被奴役了3年后，阴寿将尽，魂体越来越稀薄，只得转去幽冥界工作

    如今黄鹤基本认命。他这辈子不是遇到柳大夫就是碰到秦阎王，横竖是要落入魔掌的。

    可芒芒不同，她的阴寿到期，她可以投胎去，从此拥有崭新的人生！

    想到这里，黄鹤摸索着掏出一串金疙瘩，蝙蝠头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