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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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微的公公温言,人如其名,一生温柔敦厚,沉默寡言。

    如今,老爷子就坐在红花院的花架下,低眉阖目,打坐参禅一般。

    “为什么老婆病了,你这个当丈夫的反倒逃走?”

    面对太白何晨的问询。

    温言是这样回答的:“我跟秀芳过的这几十年,晾毛巾必须对折摊开,扯住四个角晾平,不能歪,不能有褶,不然就要挨骂。”

    “我进阳台要换塑料底拖鞋,进厨房换牛筋底拖鞋,进客厅又换硬底布拖鞋,进卧室再换软底布拖鞋,忘了换又是兜头臭骂”

    “呵呵,婚姻像牢房,老婆就是牢头,试问哪个结了婚的男人,没想过逃跑?我不趁她生病的时候跑,我还跑得掉么?”

    何晨没想到温言如此理直气壮,简直瞠目结舌。

    太白都给逗乐了:“既然你这么有志气,干嘛留一半生魂赖在家里不走?舍不得那个干干净净、饭来张口、衣来伸的家吧?”

    “一边渴望自由,一边贪图安逸,啥好处你都要,鸡贼得灵魂都撕裂了,你咋好意思代表天下的男人?”

    温言的双眼和嘴巴,顿时眯缝成三条短线。

    半死不活,任谁问都再不搭理。

    他那死德行,太白瞧着就来气,把他胡乱塞进束魂灯,后面再发落。

    这会子还有个在逃的活男人要处理——温远行博士!

    何晨缀上了那张随行符,看了一会儿,气不得,笑不得!

    温博士今天过得可糟心了。

    好容易趁老婆倒下逃跑,出门却发现兜里的和钱包,变成了两张鞋垫。

    他只得拼凑零碎钱付车费,半路就被踹下了出租车。

    温博士的计划一步乱,处处乱。

    他满头热汗走到火车站,这才想起来没身份证取不了票,买票都不成!

    团团转的时吴,经人指点才去车站派出所开临时证明,全程魂不守舍,慌里慌张。

    被执法者怀疑为在逃犯,足足盘查了三个时,结果误了上车时间。

    最后好容易去窗口重新买票,却发现怀里的私房钱都是假币!

    就这样,孙博士奔向自由的第一天,居然就蹉跎在火车站里。

    偌大个爷们,坐在站前广场上,像个孩子似的茫然失措,最后忍不住潸然泪下。

    何晨隔着人群看着他哭,低声道:“要把他弄回来不?”

    太白的嘴角直抽抽:“不急,让博士尽情哭会儿!”

    何晨和太白找了长椅坐下,唏道:“可惜于秀芳和她婆婆都转世投胎了,不然我真想问一下,她们怎么把儿子养成这样的?”

    太白强忍疲惫,沉声道:“这就是案子的关窍所在,咱们弄明白了,罗微的怪病也就解了。今天地藏跟我,不是所有的魔物都附在人和物件上面,有些魔物其实很大,大得像张。”

    何晨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不禁笑道:“原来如此,那我用融魂术好了!化身罗微,进入她的关系,这样魔物就好找了。”

    何晨的融魂术,乃是地府的高阶魂术。

    融魂之人与宿主的魂魄融为一体,应宿主的想法行动,进而完成她的心愿。

    太白却激烈反对:“不行!融魂太危险!罗微一旦发现她老公抛弃她,还不知道怎么伤心愤怒!宿主情绪不稳定,你稍有把握不准,就会被她吞噬的!”

    启明却淡然一笑:“我在人间和地府交接的阴阳界出生,所以我非人非鬼,非死非生。融魂术是地藏菩萨特别传授我的,术业有专精,我没那么容易被吞噬。”

    太白闻言,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痛!

    终究

    自爆元神之人,是活不过来的。

    这是天地的法则,他这个上神比谁都清楚。

    但他总有妄想,他一直自欺欺人

    何晨是启明么?

    不,恐怕她只是他心中挂念的那个影子,是他放不下的执念!

    太白惨淡地望着她。

    良久,低声道:“那就融魂吧!但是先让我准备一下。”

    晚上九点。

    一向热闹的八香夜市,今天格外火热,空气在隐隐蒸腾,整条街都在微微扭曲。

    如果有人靠近黄泉井,会发现上面搭了高棚,垂下一扇扇透明的软帘,绕着水井形成了两圈螺旋。

    大大的白胖蜘蛛在螺旋中穿行,她们都是织梦娘,吐丝结,便是一重梦境!

    太白今天去梦神府狠狠刷了个脸,把人家的半个夜市都给搬了过来!

    现实与梦境重叠,交错迷离,真假莫测。

    太白亲自送何晨走到螺旋入口,一边止不住地碎碎念:“螺旋里面都是梦,你的身形会化作罗微,你的魂魄也要听她的。你会看不见我,但我一直在你左右,有危险就喊我名字”

    何晨习惯了太白的恶劣无赖,却不适应他的啰嗦。

    她没有言语,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罗微的梦,一个接一个。

    记得她第一次跟温博士见公婆,余秀芳便忧心忡忡:“这姑娘娇滴滴的,将来怎么扛得起一大家子?”

    当初她还奇怪,结婚只为了爱情,干嘛要扛一大家子?

    后来,她懂了。

    温博士这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到大只负责一件事学习,毕业之后只做一件事上班。

    这个完全不会干家务的老公,罗微最初是想训练一下的,温博士也算配合。

    但只要他拿起抹布笤帚,便会被婆婆一把夺过去!

    “我儿子从就没干过这个,他不会!还是我来!”婆婆笑得客气,罗微十分无奈。

    后来,儿子陶陶出生,爸爸一抱就哭,孩子两岁了,爸爸连奶粉都不会冲。

    陶陶天天晚上哭闹,温博士却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女人只要生过一次娃,经历过非人的琐碎和折磨,便对丈夫没了念想。

    再生第二胎,已经近乎绝望。

    罗微对温博士的感情,好比他一路后撤的发际线。

    岁月的油烟太重,有些事看不清也好,还能凑合。

    罗微是mba毕业,生了两个娃再找工作,只能做个基层hr,不知多憋屈。那时婆婆生病,她实在应付不来便请了保姆。

    温博士抱怨,老婆的工资给完保姆就剩00块,不如辞职回家。

    罗微却咬牙硬撑,死活守住了自己的饭碗。

    经历了生活打磨的女人,就像炉子里炼出的钢!

    公婆去世之后,温家进入罗微时代!

    她拼工作,两年内升了总监。

    她拼孩子,英语、钢琴、滑冰、书法特长班节节不落。

    她拼自己,妆容打扮美美的,饿死也要好身材。

    她拼房子,地板吊线、烟道下水,没有她搞不定的!

    至于温博士,退居二线战五渣,罗微只要他别添乱就行。

    甚至这大半年她怪病缠身,温博士都不知道!

    每天,罗微的时间表以分钟计。

    起床做饭、送娃上学,上班,下班,买菜做晚饭,送大娃上补习班,辅导二娃做作业,顺带还要给娃添置各种用品,甚至亲缝制滑冰服。

    毕竟商场卖的太贵,上千块一件不值得

    螺旋梦境之中,罗微过了最寻常的一天。

    二十四时中,她睡了六时,休息二十分钟,还是在公司的洗间里。

    太白隐身全程跟随,瞧着罗微累得扶腰直喘,心疼得整个胃都抽抽!

    妈蛋!

    温远行你屁股生根了?

    你长在沙发上?是你老子娘?

    拖地的那个女人,可不是你老婆!

    那是我我的宝贝!

    太白气得翻倒,忽然间,却发现温博士的身形模糊起来!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更模糊的身影,那是他爸爸温言。

    温家的魔是什么?

    此刻终于露出端倪。

    温家爷俩落在地上的影子,忽然像水一样流淌起来,化作许多分枝朝四面八方延伸,中间还不断分裂。

    不知不觉间,一张纤薄透明的大,将整个温家牢牢裹住!

    屋内的温家人,就像蛛上挣扎的蛾虫!

    怪不得早上何晨搜索时,仪器完全没动静——

    走入温家的那一刻,他们便入了魔物的肚子!

    局中人都是棋子,他们翻不了盘!

    这个魔物,没有附着在任何人身上,他是一个局,一张罗,困住的是整个家庭。

    它吸食的是温家代代相传的痛苦、无奈和折磨!

    温家的丈夫不懂付出,没有担当,因此虚化成了家族的背景摆设。

    温家的媳妇,独自承担家庭的辛苦,困兽之斗中,锻炼出异常的强势。

    她们用冷漠和咒骂,对抗丈夫的无情与无能,却又把儿子溺爱成了下一任无能的丈夫!

    鸡生蛋,蛋生鸡,悲剧循环无止无休!

    温家的媳妇岂止相貌相同?

    她们的命运都是一模一样!

    然而她们终究是凡人,一个个才到中年便被透支得灯干油尽。

    一旦她们倒下,温家的男人扛不住家庭的重担,便以追求自由之名,仓皇逃窜

    这局做到今天,也该结束了!

    转念间,太白便要抽剑斩魔,不料何晨仿佛知道他的心思。

    低声喊道:“长庚!现在不能除魔!”

    何晨从螺旋梦境出来,也不过九点半的样子。

    她的精神消耗太大,出来之后,便一阵踉跄。

    太白赶紧扶住,顺势一把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