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番外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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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下来,皇帝或许依然不是多么高明的文人,写不出绮丽华章。但他自有一股纵览天下的气度,不惧于任何艰难险阻。

    楚慎行看秦子游摘下谜题。他原先以为,这是皇帝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新奇玩意儿,自己或许需要稍加点拨。但秦子游将谜题展开,低声念了两遍,便笑起来。

    “烈火琅玕碎,深堂霹雳鸣打一年节事物。我知晓了!便是爆竹!”

    秦子游豪气地一挥,“先生,上面写着可以去前面的元宵摊子领赏,快随我来!”

    楚慎行失笑,应一句好。

    秦子游用一个灯谜谜底,换来一碗元宵。

    他与先生坐在元宵摊上,将面具揭起一角。

    摊主端来元宵。因只找到一个谜题猜中,便只赢来一碗。

    皇帝大方地将这元宵赠予摄政王,:“先生请用。”一顿,记起什么,压低嗓音,“先生,能不能用?”

    在宫中时,日日用膳,都要先以银针试毒。

    如今在外,虽他和先生都戴着面具,按无人知晓他们身份,可万一呢?

    皇帝略有后悔。

    他是天子,是该与民同乐。但在乐时,也不该失去戒心。

    原先还嘚嘚瑟瑟的少年气势一颓,颇有踟蹰。

    这当中,他看先生拿起勺柄。

    楚慎行心知:若这元宵真有问题,暗卫不会到这会儿都没有动静。

    他顶着皇帝惊讶、诧异——再到惊喜的目光,将一颗元宵舀起来,抿入口中。

    皇帝问:“味道如何?”

    他也知道,摄政王既是吃了,就明无碍。

    听秦子游这么问,楚慎行微笑了下,放下揭起一角的面具。

    他的下巴重新隐在那慈眉善目的面具之后,声音传出,显得比平日要低闷一些,:“你来尝尝?”

    着,楚慎行侧头,要叫摊主多拿一个勺。

    但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觉得上一空。

    这样的举动,于摄政王这样习武多年的人来,无异于虎口夺食。

    凶险非常。

    但皇帝毫无自觉,拿着勺子,谨慎又雀跃地舀起碗里一个核桃大的圆子。

    勺子微微倾斜一点,将多余的汤水倒回碗中。

    而后送入嘴巴。

    “唔——”

    秦子游被烫到了。

    舌尖一麻,紧接着是微微的痛。

    此前宫中,秦子游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会儿,猝不及防之下,他下意识要把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但在那之前,他又意识到,这是宫外,先生还在自己身前。

    皇帝开始庆幸,好歹面具能遮住自己略显扭曲的面色。

    他艰难地把元宵咽下去,因怕再被烫到,连其中滋味都没有仔细品尝。

    以至于接下来,摄政王问他:“如何?”

    皇帝也只能含混地答:“不错”

    他话音未落,摄政王:“嘴巴张开。”

    皇帝一怔。

    他不知道,方才那短短时间内,摄政王心里也有一番变故。

    在意识到是秦子游取走自己上的勺子之后,楚慎行绷起的身体放松下来,浑身气势一松。

    他无可奈何,又带着纵容心情,想:子游啊。

    再往后,就见到皇帝面色似有不同。

    只是只能见到一个下巴,楚慎行也不确定自己的确看得清楚。

    是在问出口后,他才发现皇帝声音不对。

    楚慎行转念想明。

    他让皇帝张嘴,就是要确定烫伤是否严重。

    当下,皇帝似是不肯。楚慎行也不客气,直接上,捏着就皇帝下巴。

    他自由习武,先是随着老晋王练剑,而后被扔进兵营捶打。再往后,是塞外风霜如刀割的六年。

    虽回京以后,也算得上“养尊处优”,但摄政王的并不细腻。他的指肚上有茧,显得粗粝,这会儿箍住皇帝下颚。

    秦子游动弹不得。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旁边一点目光。

    秦子游未有心思去想,那些目光有何含义。

    他不曾留意,先生似乎换了动作,挡住旁人视线。

    他只是听:“不严重。”

    楚慎行放下。

    秦子游眨了两下眼睛,见楚慎行叫来摊主,要一碗凉水。

    摊主意外:“这天寒地冻,不喝点热汤,热乎热乎?”

    楚慎行只:“劳烦了。”

    摊主便去一边舀水。

    凉滋滋的水灌进嘴巴,缓解了秦子游舌上的痛麻。

    楚慎行无可奈何,:“你也当心些。”

    秦子游嘀咕:“可先生也吃了。”

    楚慎行笑道:“我不似你,细皮嫩肉。”

    秦子游反驳:“我也不是——”

    一顿。

    在先生面前,他这么,似乎没什么道理。

    秦子游略叹一声,乖乖喝水。

    再往后,元宵已经凉了。

    恰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皇帝这回再吃,惊喜:“好甜!”

    核桃的酥,混着糖的滋味,一起在舌尖迸发来开。

    毕竟是灯谜赢来的元宵,一碗之中只有五个。

    一个给了先生,一个刚才浪费掉,加上秦子游总算尝出滋味的那个。到如今,只剩下两枚,像是两枚玉团,卧在水中。

    秦子游:“余下两个,先生与我分食之?”

    他一本正经,很替楚慎行考虑:“先生若是喜欢,这两枚都给你。”

    楚慎行笑道:“这样大方?你不是觉得滋味甚好吗?”

    秦子游笑道:“正是觉得滋味甚好,才要给先生啊。”

    楚慎行听着,心头某个角落,不明不白地动了一下。

    觉得好的东西,便要给先生

    楚慎行笑道:“不必,你用即可。”

    他这么清清楚楚地了,秦子游倒是不强求。

    少年快活地揽过碗,把余下两枚元宵也吃去。

    楚慎行看他这么高兴,便侧身,对缀在暗处的影卫比一个势。

    过了片刻,方才那男人带着少年走远了,少年似又摘下一个花灯上的谜题。

    几个衣着低调的人进到元宵摊上,询问摊主:“你这未煮过的元宵,要如何卖?”

    摊主原先也做这生意。如今听了,便笑道:“十文一斤,郎君是要多少?”

    待暗卫买好元宵,再跟上前方两个主子。

    来也不过一盏茶工夫,但皇帝里多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糖耗子。面尖,肚大,尾长,再被一根签子扎腹中,乖溜溜地待在皇帝上。

    摄政王含笑看着皇帝找谜、领赏。

    花灯无穷无尽,长夜漫漫无眠。

    秦子游愈赢愈勇。猜谜的同时,还不忘从摄政王里拿两枚铜钱,给演杂耍的人叫好。

    他们走到夜深,走到城门处。

    上元节时,城门尽开,城外仍有连绵的灯火。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未被找到的谜题越来越少。皇帝走了许久,还念念叨叨:“早知道方才不看那人杂耍了——”

    他严谨地认为,假若自己省去那一刻时间,至少可以再找到几个谜题。

    楚慎行听了,又是想笑。

    他的目光从隐在各处的暗卫身上一一扫过,暗卫们领会摄政王眼中意味,撒出一半人,去给皇帝找灯谜。

    楚慎行依然慢悠悠地走在皇帝身畔,看秦子游再把面具揭开一些,而后“咔嚓咔嚓”地咬着上的糖耗子。

    在这之外,少年袖中、怀中甚至楚慎行袖中,都多了无数零碎玩意儿。

    有影卫悄然出现,将一盏花灯挂在天子与摄政王身前不远处的树梢上。

    秦子游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糖耗子,未有留意。还是走到树边了,楚慎行叫他:“子游,你看这灯。”

    秦子游抬头,看着头上一片绚丽。

    年长的男人抬,摘下其中谜题,展开,念给少年听。

    楚慎行:“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秦子游听着,视线却依然凝在树上。

    楚慎行念过之后,见少年不动,眼神稍稍暗下一些。

    是已经没兴致了?

    来也是。出宫至今,也有些时候。一条街走下来,见过了人,见过了灯

    想到“灯”,楚慎行再看中纸条,心思一动。

    近乎是同时,秦子游:“先生!这诗谜的谜底,想来便是这满城花灯啊!”

    皇帝的语气依然热切,凑到楚慎行身边,来看领赏之处。

    他看过,便笑了:“难怪以花灯当谜底,原来正是一家灯笼铺。”

    摄政王听着,跟着笑一笑,:“这便去吧。”

    今日之前,皇帝长住于宫中。京中一街一道,他看过图纸,也算烂熟于心。但到今日,他总算能将图上的一笔一线,与身边的高楼矮楼放在一处。

    离开主街之后,路上平静许多,但依然就人来人往。

    天子与摄政王找到灯笼铺时,隔着一丈远,恰听老板娘问:“怎么还没兑完?莫非是你将挂了谜的灯藏得太隐秘?”

    老板刚要回答,余光便见两个带着面具的人过来。

    老板粗略看过两人身形,招呼:“两位郎君,可是猜中灯谜,前来领赏的?”

    秦子游一拱,:“正是如此。”

    老板便得意洋洋,对老板娘:“你这婆娘,就会瞎想,人这不是来了吗?”

    他查验过秦子游带来的谜题纸条,又听秦子游过答案,一句“稍等”,便进到屋后。

    这空当中,老板娘问:“郎君,你是从何处寻来的灯?”

    秦子游笑着答:“正在城门处。”

    老板娘便嘀咕:“这么,果真是我冤枉他?”

    这话音被从屋后出来的老板听到。老板昂首阔步往前,答:“自是如此。”

    老板娘斜过一眼,不再讲话。

    老板转向秦子游,笑着给他一盏桃花灯。

    秦子游礼貌地谢过。

    老板便笑了,:“郎君莫非没听过我灯笼刘的名声?”

    秦子游眼睛眨动一下,歉然:“不瞒老板,这实在是我初次在京城转过。”

    老板笑道:“好。我且告诉你:将你思慕的娘子名姓写在这桃花灯上,而后将灯放进城外河中——每年啊,都有这么成的有情人呢。”

    秦子游一怔,诚实地:“可我并无心仪之人呀。”

    这回答出乎老板意料。

    他看皇帝,自是不知眼前少年真正身份,只当是个寻常贵族少年郎。

    这个年纪,正该定亲。想到这些,老板才特地取了桃花灯。

    少年却,他并无思慕对象。

    老板想一想,:“那便不写。只是寻常放灯,也是极好看的。”

    这样的天气,他可不愿再去后面一趟。

    秦子游听过,笑一笑。

    他的笑容隐在面具之后,但老板还是能从少年轻快的嗓音里听出这郎快活心情。

    等两方告别,少年迈着轻快脚步,去了旁边候着的男人身边。

    上元节的风将少年的声音送来。

    老板听到:“先生,如今是什么时候啦?”

    男人低声了些什么,少年又:“那老板,城外该有许多人放灯。”

    男人仿佛笑了下,再讲话。

    少年:“对,我想去。”

    楚慎行想一想,“那便去吧。”

    秦子游的欢呼一声。

    两人一路往城外去。

    出了城墙,外间便是无尽高天。

    高天有星子,地上有繁灯。

    灯火与星子交相辉映,织出一幅太平夜象。

    秦子游起方才老板告诉自己的话。

    “是可以写上思慕之人的名姓,但我并无什么心仪的娘子呀!”一顿,想起自己自有一番打算,干脆就这个话题开很多。

    楚慎行听得哭笑不得。

    什么叫“排解烦忧有先生”?

    秦子游倒是振振有词,“先生见识广博,又多才干。”一顿,喟叹似的:“若有哪位娘子如先生一般,我倒是愿意娶她为后可当下,无从遇到这样聪明知识事的女郎,却有先生在我身畔。这么讲来,还是勿要去花工夫寻一娘子,有先生就好。”

    楚慎行笑着摇头:“歪理邪。”

    秦子游轻轻“哼”了声,“不是‘歪理邪’,是实话才对。”

    楚慎行便只是笑,不再多话了。

    他们花了些时候,到了河边。

    如灯笼铺老板所,这个时候,河上飘着一盏又一盏的灯。

    河水缓缓流淌,映着天幕,便似繁灯落入星河之中。

    这场面极美极静,秦子游一时看痴了。

    过了些时候,楚慎行提醒他:“子游?”

    秦子游这才回神。

    他听到了远远传来的笑声,这让秦子游的心情也颇愉快。

    皇帝从摄政王中取了火石,心翼翼地点燃灯心蜡烛。

    火光彤彤,桃花花瓣便都映着彤色。

    秦子游捧着这桃花灯,半蹲下去,将灯放入水中。

    到底是天寒时节。河水虽未成冻,可冰得刺骨。

    皇帝的在其中稍浸了片刻,便觉得身上也多了寒意。

    他轻轻“嘶”一声,将收回来。动作之间,仿佛将原本放好的灯稍稍一碰。

    最先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花灯飘远,这歪斜便愈发明显。到了两丈之外,竟是一边花瓣浸入水中。

    秦子游:“啊,我的灯——!”

    他心头微焦。

    话音刚落,觉得身侧掠起一阵轻风。

    秦子游睁大眼睛,看一道人影踩上水面,脚下轻点,竟是踏水而行,几步便至桃花灯前。

    是先生!

    先生身影矫若游龙,未见他如何弯下腰身,那桃花灯就稳稳落入楚慎行中。

    再而后,又是一阵风声。摄政王袖袍翩翩,踏上水岸。

    他掌心捧着桃花灯,长发、袖袍慢慢飘落。

    此前一番动作,似是让摄政王的面具系绳松动。那副慈悲的眉目从楚慎行面上落下,奈何他上捧灯,不便去接,便直直落在地上。

    楚慎行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左右无人,最近的一群青年男女也在十丈之外。这个距离,又是夜间,按无人能看到他的面孔,自然更无从猜出他身前少年的身份。

    于是楚慎行并不在意。

    他捧着一盏桃花灯,侧身去看皇帝。

    彤彤灯色映着摄政王的眉眼。

    在异族人的口口相传之中,楚慎行虽一介中原人,却似从修罗地狱爬上来的怪物:口生獠牙,面似恶鬼——如若不然,怎么能将他们追杀至此?

    便是未见过楚慎行的中原人,也是一样思绪。当年秦子游在外治水,便有听,哪家妇人以摄政王之名吓唬夜啼儿,“你若再哭,摄政王就来抓你!”

    至于见过摄政王真容的人。

    大多时候,他们是无从思索摄政王容貌如何的。

    一个正当壮年的郎君,握着天下最大的权柄,连皇帝都要恭敬地叫他一声“先生”,这已经足够让人心动。

    直到这夜。

    灿灿星河之下,漫漫河灯之侧。

    秦子游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先生可真俊啊。

    剑眉星目,当真是俊朗无比了。这样的人,用温和目光看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子游”

    皇帝只觉得一股难言的酥麻感,从自己心底扩散开来。

    一直落在四肢百骸。

    他浑身发飘,宛若踩在云上。

    一直到先生再叫他:“子游?”

    嗓音里多了点疑问意思。

    原先踩在云上的皇帝开始下坠。从青天之上,落入红尘之中。

    他像是在整个尘世间走过一遭,终于找回了自己失去的魂与魄。如今,可以看着几步外的摄政王,应一声:“先生。”

    楚慎行无奈,:“你来拿灯。”

    秦子游恍然。他暗恼于自己此前思绪烦乱,如今连忙上前,却是先捡起地上的面具,毫不在意地将上方泥土拍去,而后——

    却犯了难。

    桃花灯总要两来捧。若他把面具交给先生,这当中,灯再滑落,就是万万不好。

    可若是重新把面具丢下,先接过先生上的灯,秦子游也做不出。

    他这份为难,清晰又生动地展露在眉眼之中。

    楚慎行看得好笑,吩咐:“你来给我戴上。”

    秦子游恍然。

    他笑一下,又记起:哦,先生看不见。

    他绕到先生身后,微微踮起脚尖,比划着面具的高低,“这样好吗?”

    楚慎行回答:“可以。”

    秦子游便为先生系带。

    他们离得极近。风再吹来,秦子游能嗅到先生衣袍上的熏香。他疑心自己醉了,否则天这样凉,自己怎会面上发热。

    他心神不宁,掌心出了细细一层汗。原先简单的绳结,到这会儿,也骤然繁复许多。

    秦子游强迫自己冷静。

    他隐约觉得,方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他又无法想明,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将面具重新系好,秦子游重新绕到楚慎行身前。他接过楚慎行上的灯,看着灯心仍然在烧的蜡烛,再看看边上那片湿掉的花瓣。

    楚慎行:“多半是放不成了。”

    再放到水中,这片沾了水的花瓣只会带着整个“桃花”歪下。

    秦子游听了,遗憾,但也不强求。

    他想一想,在楚慎行诧异的目光中,吹熄灭了灯心里的蜡烛。

    楚慎行:“子游?”

    秦子游抬首一笑,:“那边不放了,带它回宫!”

    这到底是他走了那样久,才寻得的灯谜宝物。与其让它浸没在河水之中,不如随自己回宫。

    这并无不可。

    楚慎行便点头。

    时间很晚,少年渐有倦意。

    他们再回城中时,楚慎行令暗卫牵了马车。

    马车行在主街之外的僻静处,皇帝在车上睡着。

    楚慎行靠在窗边,视线落在远处。

    这天之后,就是开玺、上朝。

    一切与往日并区别,可又似有所不同。

    皇帝无法想明,为何自己看到摄政王时,总觉得心头甚噪。

    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想要和先生亲近许多。但他们原本就已经足够亲近,日日相见,时常抵足而眠。

    皇帝这样烦忧,在面对摄政王时,又要记得收敛。等到了演武场上,与侍卫交,多少泄露一些。

    侍卫白皎察言观色,问天子,可有烦忧。

    这话出来,皇帝顿时想到,自己曾经对先生过。自己要排解烦忧时,只用找先生。

    ——可如今之事,恰恰与先生有关。

    能与天子交之人,也算是天子心腹。

    皇帝思忖些时候,到底开口:“白郎,这些日子,我时常去想一个人。”

    他不仅想要与先生“时常”抵足而眠,他希望日日都能与先生居于福宁殿中。

    先生看他的微笑,对他的每一句夸奖,都让皇帝心头甚欢,又觉得并不足够。

    “陛下,你思慕此人啊!”白皎听过,斩钉截铁地。

    秦子游一怔,:“可是”

    可这个人一样是郎君啊!

    这话尚未出口,就被秦子游咽下。

    他想到卫灵公与弥子瑕分桃,想到魏安釐王与龙阳君同船而钓。

    可先生并非弥子瑕,更非龙阳君。

    先生只要他当好一个天子,却并不需要他的爱重封赏。与之相反,如果没有先生,他能否活到今日,都难以言。

    白皎看天子神色变动。

    从诧异,到恍然,再到收敛所有。

    白皎知情识趣,咽下后面的话。

    与其这会儿问上一句,陛下是看上哪家的娘子——不如安静闭嘴,看往后天子有何动作。

    可惜天子未有动作。

    这日回福宁殿时,摄政王尚且未至。

    皇帝独自一人,坐在惯常与摄政王对弈的窗口。

    窗子开着,风吹进来,自是无比寒凉。只是秦子游而今也算身强体健,并不在意这点细风。

    他忽而开口,问宫人:“朕那日带回来的桃花灯呢?”

    宫人屈膝回答:“陛下,自是好好收着。”

    秦子游吩咐:“取来。”

    宫人便去取。

    桃花灯重新摆在秦子游面前,当日被水打湿的花瓣褪色。

    皇帝的指在花瓣上慢慢摩挲,又想到了上元当日,摄政王踏水而行,捞起了水中花灯。

    他慢慢微笑一下。

    宫人退下了,屋中只剩下皇帝一人。

    秦子游珍而重之,怀揣着无法出口的少年慕艾,将一张写了摄政王之名的纸条,放入灯心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