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闻铭此时特别想来根烟。他还没处理好和应子弦的事, 却又不得不另赴战场。世事有时就是如此,把两难境地摆在你面前,把纷扰都堆在一起, 像一团缠绕的乱麻, 而你没有时间去找线头。
他摩挲着手机,无意识地锁屏又解锁, 他一向果决, 很少有这样犹疑不定的时刻。手机的屏幕亮了又黑,反反复复。闻铭最终还是开了微信,停留在和应子弦的对话框界面上,输入框的光标不停地闪, 他手指却悬在键盘之上,迟迟无法下一个字。
他不想成为一个自私的人,此去一别, 行踪不定归期不定,他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证;而应子弦那么年轻美好,她不该被他的自私束缚住未来,他已然失去了要求她等待的资格。
可是他又多想成为一个自私的人。他希望在将来的某个时刻, 在他于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刻, 能想起故土还有一个姑娘在等着他, 让他能牵着这一根线, 回到她身边。
他挣扎良久,最后, 几乎是抱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才了几个字发送。
系统提示很快就回复了: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闻铭怔了怔, 苦笑了一下,然后转而给陈柯了个电话,没什么,只托他给应子弦带个话。虽然闻铭什么都没透露,然而陈柯也是军人,瞬间便猜到了些什么,电话里他沉默良久,最后只道:“兄弟,保重。”
闻铭挂了电话,手机里已经传进了集合的地点和时间,他背上背包,踏上征途。
应子弦熬了三天。心路历程极其复杂而波折。
第一天,她该吃吃该喝喝,就是时不时地去看看手机,一天过去了,微信里收到了几十条信息,一半是微商,一半是各种各样的群,就是没有闻铭的;应子弦安慰自己:他应该去处理叶晓芯的事了。
第二天,应子弦一醒来就摸手机查信息,接下来的一天更是心神不定,隔几分钟就查看手机,几乎要怀疑自己微信出了问题。然而微商告诉她,并没有,她们的“亲,上新货了哦”,准时准点坚|挺持续地出现在了她的微信页面上。
第三天,应子弦爆发了,她把手机扔到床上,气呼呼道:“狗男人几个意思!要分就分,不联系算什么!连人家微商都天天对我嘘寒问暖呢!”
大妞沉默了几秒,良知促使她提醒应子弦:“姐妹,你是不是忘了件事,你把闻铭拉黑了。”
应子弦:“?”
她默默开微信,把闻铭从黑名单中放出来,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大妞看不下去了:“你别崩着了,低个头又不会死。虽女生是要矜持,可你学心理的,应该知道冷战冷暴力是最不可取的,哪怕吵架也比冷战好,好歹吵架也算一种沟通啊!”
应子弦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很多时候她是理智的。她想了想,果然没有再僵持下去,发了微信给闻铭:“你的衣服什么时候还你?”
落水那天,闻铭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后来两人直到分别,也没人想起这事。应子弦是回到寝室脱衣洗澡时才发现的。
此时这件外套就挂在她的衣柜里。男人的外套宽大,嚣张跋扈地挤在她的衣柜里,把旁边她的裙子衬得无比娇,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鲜明地昭彰着自己的存在感。
闻铭一直未回信息,应子弦皱了皱眉,直接拨了他的电话。当听筒里传来“您拨的电话是空号”时,应子弦甚至荒谬地笑了笑。她挂断电话,查看了一遍通讯录,确定并没有拨错,再电话过去,依然是那一成不变的冷冰冰的提示音。
大妞看出了她脸色不对,问道:“咋了?”
“联系不上了,手机变空号,微信没有回。”应子弦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会吧!”大妞也吃了一惊,“这男人这么狗的吗!是不是他设置了什么让你不进去啊?你把他号码给我,我用我的手机看。”
应子弦报数字,大妞输入,两人又核对了一遍,大妞按下了通话键。
应子弦一直紧张地盯着她,大妞很快放下了电话,冲她摇头:“空号。”
“见鬼了!他在整什么幺蛾子哦!神隐吗!”大妞骂骂咧咧的,“你还有他别的联系方式吗?诶,你可以去他家找他啊!”
应子弦被提醒了,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从包里翻出闻铭家的钥匙和门禁,冲出了寝室。
“我陪你去!”大妞在后头追着她,匆匆喊道。
两人叫了辆车,报了地址,一路上,应子弦沉默无言。大妞想些什么安慰她,却发现此时此景无话可,只能作罢。
车子到了闻铭的区,在等待电梯到达楼层的时间里,应子弦的心也像这电梯一般,被高高吊起,落不到实处。
“叮!”楼层到了,应子弦一个颤栗,在大妞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开了门。
房子里很安静,所有的东西都被归整得很整洁。太过整洁,反而毫无人气。茶几和桌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因为窗门紧闭,所以有股沉闷的气味。
应子弦去主卧转了圈,东西一样都没少,可她就是知道,闻铭离开了。
闻铭走得干脆利落,应子弦翻遍整个房子,也没找到他留给她的只言片语。
大妞看着应子弦着魔似的拉开每一个抽屉,欲言又止。这个时候,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应子弦终于停下来了,她在原地呆立片刻,忽然又想到一个地方,转头对大妞道:“还有个地方,我要去看看。”
大妞二话不跟随,两人又在一家健身俱乐部前下了车,大妞还来不及仔细看一眼门面,应子弦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闻铭带她来过几次,她对这里很熟,直接奔去前台:“你们老板呢?”
前台的姑娘愣了愣:“啊?”
“闻铭!你们的老板!他在哪?”应子弦焦急地重复了一遍。
“老板……哦哦,我们老板换了啊。”前台终于反应过来。
应子弦一滞,随后便朝走廊最后一间奔去。那是闻铭的办公室,就在那间办公室里,他向她敞开了自己的所有财产,毫无保留地向她坦承他的所有。回忆有多美好,当下的现实就有多讽刺。
“哎!哎你不能去!”前台追着应子弦。
应子弦充耳不闻,眼看办公室就在面前,一把推开了门。
门内有个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户边,应子弦刚想叫闻铭,很快又意识到那不是他。一颗心在极短的时间里攀升到天堂又掉回地狱,冰火煎熬让她瞬间失语,不出话来。
陈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转了过来,看到是应子弦时愣了愣,然后对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前台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他给应子弦拉开椅子:“坐。”
应子弦没有坐,她盯着陈柯:“他呢?”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陈柯露出苦恼的神色来,又给应子弦泡了杯茶:“坐吧,坐下慢慢。”
应子弦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坐了下来。
陈柯不知道该怎么和应子弦,这叫什么事啊!应子弦不会撕了他吧!
他苦涩地抿抿唇,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本来老早就要联系你的,只是这几天在处理这摊子事,暂时没时间联系你。刚好今天也弄得差不多了。”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推给应子弦。
“这是闻铭留给你的,里面是他全部的存款,密码是你生日。他还有几个理财的账户,要等资金回笼了才能取出来,已经在办了,很快到账了,到时候一并给你。”
应子弦冷冷的,根本不往那个文件袋瞄一眼:“我不想听这些。闻铭人呢?你让他出来自己和我。”
陈柯顿了顿:“他去办事了,这个事可能要办很久,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托我把这些给你,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他只有通过这些表达他的歉意。”
应子弦冷笑一声,忽然发了火:“我要听的是这些吗?他人呢?!去哪办事了办什么事!不能和我吗?!”
陈柯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确切地,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应子弦倏地站了起来,她觉得她没有办法再待下去。
“应子弦,”陈柯叫住了他,“这里还有他的两份保险,受益人都是你。如果他出事了……”陈柯声音苦涩,不下去了。
应子弦猛然转身,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有危险?”
陈柯还是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他把文件袋又往应子弦面前推了推:“拿去吧,他的心意。”
应子弦拿起了那个文件袋,陈柯松了口气,好歹把闻铭交代的事办成了。
下一秒,却见应子弦手一挥,整个文件袋都撞上了角落的垃圾桶,垃圾桶晃了几晃,倒了下来。
陈柯:“……”
应子弦扔完了文件袋,转头看陈柯:“替我给闻铭带句话。”
陈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去他妈的吧!”不脏话的应子弦爆了粗口,狠狠甩上门走了。
大妞一直等在门口,看到应子弦沉着脸出来,连忙跟上去:“怎么样?找到闻铭了吗?”
应子弦头也不回:“他死了。”
大妞:“……”
大妞当然知道这是应子弦的气话,但这句话也从侧面反映了闻铭这个狗男人果然很狗,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应子弦的肩膀,无声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