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从曜几乎是将自己的情绪压到最低, 从胸腔里发出声音。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楷神情恍惚地挂了电话，忽然想起这句诗，而后攥着拳头, 脸色铁青地：“——梁可人人呢！今天找不到梁可人, 都别想睡个好觉！”

    整个秘书组缩着肩，愁眉苦脸的, 下一秒一窝蜂地往公关部跑。

    秘书组没睡觉, 公关部也别想了。

    纪从曜挂了电话，宋谨正吩咐佣人端上切好的水果摆在茶几上，招呼着他过来吃。

    难得儿子回来一次, 宋谨提前两天就开始布置家里，知道他不想看见从嫣, 这次还发了从嫣去朋友家。

    从嫣倒也乖巧, 头一次没对宋谨撒娇, 乖顺地去宋谨好友家住几天。

    “从曜, ”宋谨叫他，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大好，刚刚接电话也是, 明显情绪快压抑不住了。

    纪从曜站在原地没动, 目光沉沉, 克制又隐忍, 那双漆黑的眼里强压住几分燥意。

    半晌, 他松开衬衫领口两粒纽扣，将袖口翻折, 这才转身走向宋谨。

    “妈，”再度开口，他声音翁哑, 薄唇微抿，透着几分凉薄与无奈，“我和姜蕴离婚了。”

    宋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大跳。

    “怎么突然离婚了？”

    虽然她不喜欢姜蕴，从前对姜蕴的态度也不好，但她还没想到离婚这一层。

    窗外有风进来，裹挟着湿气，纪从曜背对着光，面容在阴影里晦暗不明，“是她提的。”

    而后又迅速：“不过我会把她追回来的。”

    “你……”宋谨一时无话可。

    “我告诉您，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姜蕴是我爱的人，我会用我的所有去保护她，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从嫣那边，您还是把她送出国吧，她不适合在国内生活。”

    完，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大步走出了纪家老宅。

    宋谨呆愣在原地。

    他得如此明白，几乎是要与家里人翻脸的程度了，姜蕴，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自己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她？

    “太太……”佣人在纪从曜走后，端着一杯安神茶上来。

    做了大半辈子人上人的宋谨，此刻身形摇摇欲坠似是要站不稳般，佣人忙上前扶住她，宋谨双眼失神，嘴里不住地喃喃：“你，是不是我做错了……”

    佣人心里叹了口气，少爷对夫人的呵护几乎都快溢出来了，但偏偏宋谨都是选择性失明，加上纪从嫣又梗在其中，夫人是真的难做啊。

    可这话她可不敢出来，只得顺着宋谨安慰：“母子哪有隔夜仇的，过几天就好了。”

    “好不了，好不了……”宋谨歪在沙发上，这也许是纪从曜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跟她话了。

    *

    去往时璨的路上，纪从曜开手机，进入到姜蕴的直播间。

    直播间因为涌入了太多吃瓜群众，纪从曜反复进出了好几次才成功。直播间的评论都是在他与姜蕴是夫妻的事，其中夹杂着不少恶意的话语。

    姜蕴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手里还拿着产品，好似在酝酿着什么。

    纪从曜不错眼地盯着屏幕，像是要把屏幕盯穿似的。

    前排的陈叔战战兢兢地开着车，耳朵却竖起来努力辨别着纪总地情绪。

    没过几秒，姜蕴漫不经心地勾着唇：“大概就是，没什么意思。”

    直播间瞬间卡到断网。

    车里唯一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只剩两人静静地呼吸声。

    陈叔语气忐忑：“纪总，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嗯，”纪从曜靠在椅背上，半卷着衬衫的臂凸起，借着窗外的灯光，还能看到上面的血管，“回家吧。”

    男人抬眼，再过一个街口，就到时璨门口了。陈叔听后立刻掉头，黑色宾利仿若一条黑丝带，穿梭在无人的道路上。

    没意思？

    纪从曜好像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他面无表情地给周楷了个电话，声音已经从最初的冷淡变得有些没耐心，“我需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公关部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件事，反而有愈演愈烈地趋势，现在连他和姜蕴的关系都爆了出来，一群披着马甲的人跑到姜蕴直播间骂她，逼得姜蕴和他结婚没意思？

    车窗外轰隆一声，又一个电闪雷鸣，黑色轿车在雨夜中急速奔驰。

    纪从曜只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

    姜蕴做完今晚的直播，已经是深夜了。

    林白搓着手站在直播间门口，探头探脑地，姜蕴疑惑地望着她。

    “那个，你还好吧？”

    “还能怎样？”姜蕴自嘲地笑了笑，她吩咐欧收拾好东西，自己拿着包绕过林白，直径走向大门口。

    林白想都没想地就追上去，刚刚周楷狂轰乱炸的，要不是姜蕴正在直播，恐怕周楷就要他直播姜蕴在做什么了。

    虽然早就猜到姜蕴和纪从曜关系亲密，来头应该不，谁知竟然是纪从曜的前妻，还在直播间和纪从曜结婚没意思。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座庙放了尊大佛，还对这尊大佛指手画脚、呼来喝去的。

    他只想去死。

    “姜、姜蕴！”林白迅速追上去，但又不敢对姜蕴做什么，只拦着她：“我送你吧，你一个人大晚上回去的，也不安全。”

    雨还在下，姜蕴抬头望天，这个时候已经拦不到什么车了，便松口让林白去取车。

    上了高速后，林白接着室内镜看姜蕴的反应，想起周楷交待他的任务，咳了咳嗓子：“别理那些有的没的……”

    姜蕴“嗯”了一声，便闭了眼。

    明显是不想再话的意思。

    林白也不好再开口，如实跟周楷了。

    周楷那边急得团团转，新媒体部的同事发了一张截图，姜蕴上了今晚的热搜。

    热搜词条还在不断上升着——

    #惊！当红女主播首谈失败婚姻#

    #姜蕴没意思【爆】#

    点开热搜，配的图文全是今晚的姜蕴直播间，她的一颦一笑被各大自媒体解读着，那段“没意思”的视频被截取出来，甚至被做成了鬼畜，在网络疯狂流传。

    评论里有羡慕的，有不解的，也有嘲讽的，嘲讽姜蕴放着阔太太不做，非要去做卖货主播，给自己找罪受。

    周楷仅仅只是翻看了前几条，怒火瞬间被拱了上来。

    太太凭什么不能去做主播？靠自己双手赚钱怎么了？

    他沉声吩咐道：“迅速和各大媒体对接人联系，□□，往太太自立自强的方向引导。另外，关于太太和纪总的一切，全部删掉。”

    他又强调了遍：“天亮之前，关于纪总的私事八卦，不要让我再看见一条。”

    做完这一切，周楷简明扼要地汇报给纪从曜，再度拿起手机给梁可人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

    很好，要老子给你擦屁股，就要承担老子擦屁股的后果。

    *

    一家私人音乐厅内，提琴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淌。

    这是一家众乐团，刚到申城巡演，因着上家喜欢，便多留了几天，专为申城上流人士演奏。

    纪从嫣举着香槟酒杯，言笑晏晏：“cheers。”

    白思晗微笑回应：“cheers。”

    刚刚她翻了下今天的网络热点，十条有八条都是与姜蕴有关，按照最初预演的，都不是什么好新闻。

    “你大哥要是知道他的妹妹在背后这样做，你猜他会怎样？”白思晗懒懒地靠在椅背，双手交叠，眼神却盯着不远处的提琴演奏家。

    纪从嫣拨弄着刚做的指甲，无所谓地：“还能怎样？有宋妈妈顾着我，从曜哥不会怎样的。”

    白思晗深深看了她一眼，“看来纪总真是个好哥哥啊。”

    和纪从嫣的认识，是个意外。前段时间，她应邀参加一个活动，活动虽然不大，但来的都是一帮贵妇姐们，纪从嫣也在其中，她见纪从嫣落了单，想着不结识白不结识的原则，上前同她攀谈，得知白思晗也在做直播后，纪从嫣忽然热情了起来。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纪从嫣便时不时地邀请白思晗参加一些私人聚会，把白思晗介绍给其他人。

    白思晗受宠若惊，自然也努力巴结着纪从嫣，知道纪从嫣喜欢听直播的事，便将自己知道的统统倒了出来，上次直播大会被姜蕴反将一军的事美化后，也给了纪从嫣听。

    当时纪从嫣便表示自己认识姜蕴，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替她抱不平。

    白思晗也就是那时知道了，原来姜蕴是纪从曜的前妻，纪总的母亲非常不喜欢姜蕴。

    这次，纪从曜隐婚多年的事和与姜蕴离婚的事连环被爆，就连纪氏的公关部都仿佛死了一般的没下狠手处理，白思晗这才真正佩服起纪从嫣来。

    纪从嫣没点人脉，能做成吗？

    想到这，白思晗又殷勤替纪从嫣倒上香槟，想着之前她提过要包装自己的事，斟酌开口：“现在姜蕴绯闻缠身，直播界又寂寞不少啊……”

    纪从嫣睨了她一眼，白思晗在想什么，她能不知道，不过这也是她当初许诺的一部分，只是她心太急了。

    她要笑不笑的，拍拍白思晗的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