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才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到达大洋彼岸，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滑行。

    下机提示很久了, 赵阔还睡得很沉，顾成悦趴在他耳边轻轻喊他, “赵阔，到了。赵阔, 我们到了，醒醒。”

    赵阔一丝反应也没有，睡得很沉很沉。

    “赵阔……”顾成悦有点慌了，“赵阔, 赵阔……你别跟我开玩笑, 我要生气了！”

    他睡着的样子好像永远不会醒, 如果不是看见他胸口还有微微起伏。

    “赵阔, 快醒啊，我知道你听得见, 你一定听得见, 快醒！”顾成悦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 很缓慢慢，一下, 一下, 一下……随着她唤叫的声音，慢慢地快了一点，终于有反应了。

    “顾成悦……”微弱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顾成悦眼泪都飚出来, “赵阔！你……别这样吓我好不好？再也不要了，不要。”

    赵阔笑一笑，揉揉她头发，“我听得到你叫我，你一叫我，我就舍不得不醒了。”

    飞机停稳，赵致远和徐颖在另一个舱，徐颖一时不适应时间差需要人照顾，赵阔这边就只让顾成悦陪着。随行的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四个专业护理，所幸一路平安抵达。

    下飞机就有专车等候，还是顾成悦陪着赵阔一辆，赵致远和徐颖一辆，不是他们不想陪着儿子，而是他们知道，此刻的二人世界对赵阔和顾成悦有多重要。

    医院是提前就联系好了，入院第一天，一系列检查弄得人兵荒马乱。

    最后，一个大胡子外国老大爷带着慧星下凡的绝对霸道范儿走进来，看一眼汇总检查报告，用蹩脚中文告诉他们，“嗨，你们好，病人需要动手术，我是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

    顾成悦差点没给外国老大爷翻一个白眼，检查了这么半天就这一句话？都知道要动手术。

    “但是。”外国老大爷特别傲娇地：“手术要预约，我只每周三上手术台。”

    顾成悦忍住，脸上的表情像一盘颜料，还是要展现微笑，“大爷……不是，医生，我们的情况比较紧急，希望贵院一切以病人为中心，救死扶伤大爱行医。”

    外国老大爷问号脸，显然是没听懂，“最快手术预约到下周三，我只每周三上手术台。”

    今天是周五，到下周三他们还得等五天！五天真的已经是很快了，有的为了在这里等一个手术，预约四个月。

    顾成悦真的是败给这傲娇的外国老大爷了，谁让这老大爷是全纽约顶级脑科专家。

    老大爷刚走，赵阔忍不住笑出声，顾成悦瘪嘴看他，“你还笑。”

    赵阔：“老大爷很有个性，很有趣。”

    顾成悦不甘心，“我要去找院长！”

    “不用去了。”赵致远和徐颖进来病房，“我们刚和院长谈完，史蒂夫医生是最顶级的，他只每周三上手术台，就是总统来了也要排队。”

    徐颖过去病床边，对着赵阔就想哭，可是又不能哭，僵硬扯出笑容，“现在感觉怎么样？下了飞机就一直在做检查，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

    “我没事。”赵阔认真，“真的没事。三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本来是想宽慰一屋子人，没想到徐颖一听这话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我都不敢想，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顾成悦也无法想象。

    “妈，我错了，给您认错好不好。”赵阔看顾成悦也快哭了，立马眼睛看向赵致远求救：你老婆，你哄；我老婆，我哄。

    赵致远终于是救援了他一回，“好了好了，孩子做了一天检查，让他休息会儿吧。”边安慰徐颖，边带她出去。

    赵阔松口气，看顾成悦，“你和我妈是怎么成姐妹的？”突然想起来问。

    “呃，这个……”顾成悦成功被带跑偏。

    除去第一天的不适应和焦急，从住院第二天开始，大家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因为除了等，他们也做不了别的。

    赵阔变得特别黏顾成悦，和他以前的硬汉形象，完全不能想象。

    早上睁开眼睛要亲一下才起床，洗漱完要亲一下才吃饭，吃完饭要亲一下才让护士量血压……还会在护士给测心跳的时候恶作剧用手机把心跳做成心形，吓得护士直喊，“OMG，OMG……”

    他还会拉着顾成悦讲一些不知哪里看来的笑话，“幼稚”笑话。

    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谚语，“Anappleadaykeepsthedoctoraway.”

    病人：我快死了，我吃了苹果。

    医生：很多个吗？

    病人：一天一个。

    医生：那你自己待着吧。

    *

    医生：亲爱的，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病人：好消息吧。

    医生：我们以你的名字命名了一种疾病。

    病人：Oh……我一时竟分不出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

    医生：这个药每日一片，终身服用。

    病人：但是你给我的瓶子里只有三片啊？

    医生：三片，没错。

    “不好笑吗？”赵阔讲完。

    顾成悦好半天才反应，“哈哈哈……好好笑。”

    赵阔皱眉，“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

    顾成悦看着他，试探着问：“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赵阔下意识看一眼自己，“有吗？”

    “有！”

    赵阔：“可能是，第二人格？医生每个人都有至少七种人格。”

    顾成悦感觉有点糟糕，赵阔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性情大变。

    顾成悦决定上门去找大胡子医生，大胡子有自己的私人诊所，每周三才会去医院。

    “赵阔，我得出去一下，有事你按铃叫护士，我很快回。”

    赵阔指指脸，“申请盖章才能批准。”

    顾成悦倾身在他脸上亲一口，赵阔摇摇头，“不够，不予批准。”

    顾成悦棒住他的脸，重重在他唇上亲一口，“够了么？”

    赵阔：“批准。”

    顾成悦心情忐忑，按照医院给的地址找到史蒂夫的诊所，能在纽约皇后区开诊所，这大爷不差钱。那还有什么可以动他？顾成悦很苦恼。

    诊所病人很多，顾成悦向前台接待明来意，前台告诉她：“这一周的预约都满了，你下周来。”

    顾成悦张大嘴，“不是，我是史蒂夫医生的病人，我有他的名片，我们预约好了下周三手术。”

    前台看一眼名片，“跟我来。”

    史蒂夫正在吃午餐，前台带人进去，史蒂夫非常不满，“Kelly，我了午餐时间不见任何人。”

    “Sorry，医生，这位病人预约了您下周三的手术，我不得不带她进来。”请史蒂夫做手术的情况一般都很严重。

    史蒂夫扯掉塞在领口的餐巾，喝一口咖啡，才看顾成悦，“Who are you”

    顾成悦压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抿嘴微笑，“我叫顾成悦，我男朋友叫赵阔，预约了您下周三的手术。”

    史蒂夫恍然大悟般，“噢……赵，是那个很帅的中国伙。”

    顾成悦继续抿住嘴笑，“谢谢您的夸奖，那个很帅的中国伙是我的男朋友赵阔，他最近很反常，我很担心。”

    史蒂夫：“你看。”

    顾成悦将赵阔的症状仔仔细细讲述一遍，史蒂夫点点头，“听上去症状已经很严重了。”

    “对啊！很严重了！”顾成悦激动望着他。

    史蒂夫又点点头，“下周三早点动手术。”

    顾成悦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不是，您真的不能……破例一次吗？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条件啊……”老大爷还真认真想了下，“金钱对我来只是一个数字，年轻的身体倒是对我有点诱惑，可惜我刚做完肾切除手术。唯一的愿望，你能给我延长生命吗？”

    顾成悦张大嘴，不出话。

    史蒂夫笑笑，起身指指外面候诊的人，“那些人也等着我救命。”

    原来……顾成悦为自己的行为感觉羞愧。

    “Sorry，史蒂夫先生。”

    史蒂夫耸耸肩，“Kelly，麻烦你，送这个甜心出去。”

    顾成悦从诊所回到医院，没有之前那么焦虑了。熬过双休日，还剩两天手术，曙光将临，好像只要做了手术赵阔就能好似的。

    星期一，赵阔一觉醒来，问顾成悦：“你是谁？”

    “顾成悦。”她还傻傻的回答。

    “名字听上去有点熟，我们以前是不是有过接触？”赵阔审犯人似地量她，“我接触过的80%都不是好人，剩下的20%是战友。很显然你不是那20%里的人。”

    顾成悦叹口气，“是啊，我确实不是那20%里的人，我和你呢也不算太熟，就是，有个恋爱和你谈了谈。”

    “不可能，我女朋友叫顾成悦。”赵阔似反应过来，“顾成悦。”

    顾成悦笑眯眯，“是啊，我就是你女朋友顾成悦，幸会幸会。”

    赵阔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现在这情况比顾成悦想象的好太多，记得时候看《还3》紫薇被性情大变的尔康得遍体鳞伤……最糟糕的结局她都想过，现在，这算什么。

    星期二，手术的前一天，赵阔接到一个电话，一天都没有过一句话。

    顾成悦心里鼓，不知道他这又是出了什么新状况。

    晚上吃过饭，顾成悦给赵阔洗澡，他靠着浴缸，顾成悦给他按摩手臂，“今天，不给我讲医生系列冷笑话吗？”

    “没有了。”赵阔淡淡。

    “那我给你讲一个吧。”顾成悦专门从网上学了一个。

    赵阔没回应。

    顾成悦清清嗓子，“医生对病人，从你的健康情况来看，活到80岁没问题。病人，但我现在就80岁了啊！医生，早就告诉你要戒烟了。”

    赵阔面无表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空间。

    “赵阔？”顾成悦轻轻喊他一声，他突然抬手握住顾成悦手臂一拉，顾成悦猝不及防落入浴缸，“啊！”赵阔抱紧她，喃喃耳语，“左池，抓到了。”

    顾成悦都顾不得干燥的衣服吸满水湿透，“真的？在哪儿抓到的？”

    赵阔：“曼谷。”

    “那左池不是要被那边扣留？”

    “不重要了。”赵阔声音很轻，“曼谷警方给他看了他父亲最后留下的手机录像，他父亲的手机一直扣在曼谷警察局。他自首了，所有的事供认不讳。连同，我们救人的那一段视频也公诸于众。老吴，可以安息了。”

    顾成悦感觉肩膀上潮潮热热，分不清是热水还是眼泪。她用力回抱他，“答应我，从今以后，为自己活。”

    赵阔看着她，“我不是教官，也不是警察了，只是赵阔，从今以后，这条命是你的。”他笑起来，“希望医生不是给我三片药丸……”

    顾成悦揪着他衣领堵住他的唇，两人在浴缸贴得像要融化在一起。

    “赵阔，你记住，你这条命，不是我的，是……我和宝宝的。”

    赵阔眼睛條地睁大，“……什么时候？”

    顾成悦搂着他脖子，挂在他身上，“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

    赵阔胸口起伏，无法用言语表达欣喜，声音很轻很轻，“是真的吗？”

    顾成悦眨眨眼睛，“假的。”

    赵阔掐住她的腰，又不敢用力，“顾成悦，告诉我！”

    顾成悦：“做完手术，再告诉你。”

    赵阔的心悬在半空，一点一点落下来，抱紧她，脸埋在她肩窝，“谢谢你，我爱你。”

    星期三，史蒂夫一大早就来医院，等赵阔做完各项术前检查。

    徐颖和赵致远比较紧张，坐立不安，又不敢十分表现，压抑得很难受。

    顾成悦很平静，非常平静。

    “史蒂夫医生，我们全家都相信您。”

    史蒂夫耸耸肩，“我不能向你们承诺什么，只能忠告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徐颖当时就哭出来，赵致远也拼命忍住泛红的眼眶，他是男人，一家之主，谁倒他都不能倒。

    顾成悦握紧拳，指甲掐进掌心，保持住冷静。

    “不管是什么结果，我们，都有心理准备。我们不会给您造成负担，请您，尽全力。”

    “sure。”医生只了这一句进去手术室。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因为煎熬所以觉得漫长。徐颖支持不住，吃过两遍救心丸，赵致远都没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顾成悦一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左手护住腹，她得保持住体力。

    所谓奇迹，是明知不会发生还是义无反顾的坚持。

    这一场手术从白天持续到天黑，顾成悦更多在担心史蒂夫医生的身体能不能支持得住。

    手术门拉开的那一瞬，顾成悦好像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站不起来。

    赵致远扶着徐颖冲过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他好不好？有没有事？”

    史蒂夫摘下口罩，头发胡子都汗湿了，先呼一口气，“手术，非常成功。”

    徐颖一下哭出声，喜极而泣，赵致远也哭了，终于可以放心哭出来。

    “谢谢医生，谢谢！”

    “我们可以进去看他吗？”

    史蒂夫摇摇头，“他还得送去无菌房观察24时，如果没有发现出血情况就基本没问题了。”

    赵阔被护士推出来，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插着各种管子，闭着眼睛睡得很安静。

    徐颖和赵致远跟着移动病床跑，一路喊赵阔的名字。

    顾成悦一直坐在原处，没有人注意到她。

    史蒂夫过去她面前，“需要我借个拐杖你吗？”

    顾成悦摇摇头，终于找回力量，缓缓站起来，“谢谢您医生。”诚挚拥抱他，“谢谢。”

    史蒂夫拍拍她脊背，“他没事，会一天一天好起来。”

    顾成悦点头，泪珠子乱落，松开医生，直奔向赵阔。

    史蒂夫皱皱眉，望着她背影，其实有件事他忘了跟她。

    顾成悦一直守着赵阔，喊他的名字，跟他话。

    赵阔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中睁开眼睛，顾成悦趴在他耳边：“你想要第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医生我已经怀孕四十九天了。”

    桌上，顾成悦的手机有短信进来，史蒂夫发来的：手术很成功，但是，他可能，会有点后遗症。

    甜蜜的……后遗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