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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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谨在外头送祥公公,老乔跟在身后不远处,因知道他们有话,就特意避开了一段距离。

    而在屋内,程嘉声道:“王爷的脾气好像变了很多。”

    叶问:“什么?”

    程嘉看着她,欲言又止。

    庆王那么好洁的一个人,向来又不愿跟人碰触,给叶弄了一身的汗,居然半点恼色都没有,且还惦记着给叶传太医。

    笙儿却嘟囔道:“得亏是王爷的脾气好,不然的话我的头就给掌案卖了!”

    叶知道他的是自己甩锅的那件事,便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不是好端端的嘛,改天我买一包红虾酥糖补偿给你吃,总成了吧?”

    笙儿才转恼为喜地道:“这还差不多。可是掌案,你无端端的怎么就骂人呢?又不像是真的祥公公,那到底是冲着谁?”

    叶瞥了那两只猫一眼,支吾道:“我谁也没冲,只是当时有些走神了,心里在想别的事情,糊里糊涂的就……”

    程嘉点头道:“我是你热糊涂了,本是让你好生休息的,偏偏王爷又来了,罢了罢了,快坐会儿吧。”

    也知道许谨在外头,这多半还是休息不成的,便又:“都过晌了,你还没吃饭,这时不时发晕也未必全是中暑,我去弄一碗绿豆粥来喝,加点儿砂糖,甜丝丝的好吃又解暑。”着便先去了。

    叶玩着手中祥公公给的那瓶子薄荷露,她脸上也抹着这东西,气味非常特殊,但具有相当的提神功效。可惦记着祥公公的好处,竟不知怎么报答。

    见笙儿站在门口,老乔那边儿跟许谨什么话还没进来,叶就走到暹罗猫旁边,低低道:“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当着王爷的面儿,胡八道些什么不中听的?还差点害我露出马脚。”

    吉吉昂着修长的脖子斜睨她道:“我们我们的呀,又没有让你听。”

    叶凑近:“你还狡辩!你话倒也要有点靠谱才行,总些胡言乱语的……谁听了不生气?得亏王爷不懂你们的话,不然连你们的脑袋和我的还摇摇欲坠了哩。”

    吉吉才笑道:“为什么摇摇欲坠了,王爷要是真的听懂了,才会觉着我的对呢。”

    “对什么对?”叶看着它自得的样子有些许眼熟:“我看你倒有些像是猞猁教主的风范,再敢胡闹就把你们两个送到猞猁山去。”

    吉吉悠闲地摇了摇尾巴,对这毫无力度的威胁丝毫不惧,它自然知道它们身份不同,叶只是恐吓罢了。

    正在这时侯许谨负手走了进来,叶赶紧正色上去迎接。

    叶离开的时候,泰泰悄悄地放低了声音:“姐姐,你为什么王爷喜欢叶子?是玩笑吗?”

    吉吉:“我当然不是胡的,叶子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反应非常的不对。”

    “什么不对?”

    “就是不对,”吉吉想了想:“比如他的呼吸停顿,还会急促,而且他发热,你懂吗?”

    人跟人的交流,多半是从脸色,言语,举止等明显的方面来判断对方的情绪。

    但是猫等动物类对于人的感知当然不仅是靠这些,而是一些更细微的、甚至是常人无法注意跟发现的东西。

    它们敏锐的视觉自然不用多,就算是夜晚黑暗中的东西也能看的很清楚,而它们的听觉也是一流,能听清人的呼吸,心跳,甚至血液的流动。

    除了超乎寻常的听觉视觉外,猫更有一种特殊能力,那就是对于人的心情变化,喜怒哀乐,猫往往会清晰的感觉到,甚至对于人的一些行为,它们经常会产生一些预知判断,这是属于猫这种动物的敏锐生存能力,也正是这些能力,帮助他们可以在不同的环境中更好的适应生存下来。

    而暹罗猫也是猫族之中的佼佼者,不仅具有强烈的好奇心,而且格外的机敏聪慧,尤其擅长体察人的心思情绪。

    此刻吉吉所的“发热”,却是可以意会不太容易言传的事情。

    泰泰听到“发热”,却捂着嘴嘻嘻地笑起来:“要是这样就太有趣了吧。”

    “对了,”吉吉停了停,忽然道:“刚才叶子晕过去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见她过什么?”

    “嗯?”泰泰一愣:“好像是有呢,但很模糊,是不是呼救或者因为难受发出的声音?”

    吉吉想了想:“算了,我也没有听的很清楚,应该没什么的。”

    这会儿叶那边正专心致志地迎接许谨,完全不敢再让自己走神,虽听见背后两只猫嘀嘀咕咕的,却因它们声音,并没怎么听清。

    许谨走到里间,环顾周围,想着庆王身上的痕迹,却并没有看到地上有什么水渍。

    但那也不是大事,许谨便道:“我不在这几天,更是没有人管你了是吗?”

    叶才张口,就看见那两只暹罗猫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显然又准备大饱耳福了。

    她咳嗽了声:“干爹,这里不太透风,咱们到西厅去吧。”

    许谨蹙眉看她一眼,倒也没提异议。

    却是泰泰道:“哎呀,气巴拉的,让我们听听又能怎么样。”

    最近他们的官话进步飞速,一来是因为暹罗猫天生的学习力强,另外则是得益于翠哥儿这位优秀的老师了。

    叶不理它,陪着许谨到了西厅,把窗户开,又讨好地:“这里好多了,还有点南风。”

    许谨忍无可忍:“我不是来吹风的!你也别跟我支吾!”

    叶一哆嗦,忙回身垂首:“干爹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你怎么又知道错了?”许谨气不一处来:“每次知道错倒是挺快的,可犯错的速度更快!”

    叶差点失笑,的确,她这几天干的错事的确有点多了,要一一供认,别把许谨气出个好歹来。

    于是赶紧的只推大头:“那个孙丞勋的事情,虽然是我疏忽了,但到底有惊无险,已经是过去了,大热天的干爹别因为这个动怒了,我是真心悔过呢。”

    许谨怎么会不动怒,毕竟叶身份还不比寻常太监,假如在酒楼上稍微有一点不妥,那她就完了,那自己这大半辈子的心意也都完了,他简直没有办法想象那个后果。

    许谨不言语,肃然的脸色却出卖了此刻的心情,叶耷拉着头,知道光是这一件在许谨心里只怕就有些过不去。

    幸而这时侯程嘉带了太监捧了绿豆粥来,还特意准备了两碗。

    走到门口,看到里头两个僵持着,程嘉想了想,便亲自接过托盘,走进来笑道:“许掌案,这是才熬的,你的这碗里加了点儿碎冰,叶掌案才着了暑热不敢给他吃冰的,您尝尝看我的手艺,千万别嫌弃。”

    她毕竟曾是丰艳宫的人,许谨不便给她冷脸,便道:“有劳了。”

    程嘉笑吟吟地道:“许掌案大热天的来,才是有劳了,知道您最近忙着给太后排新戏,还得空儿往这里跑,其实若不是叶掌案身子不适,很该叫他亲自过去。只是您也知道,他今儿实在是不舒服的很,之前当着王爷还差点晕了呢,你瞧那脸上,还是那么红热不退,叫我很该去太医院要点儿汤药的。”

    许谨不知这个,听了程嘉这几句,才又看向叶,起初以为她脸色红涨的那样,多半是因为羞愧,现在才算知道。

    程嘉完后左右看看两人,又微笑道:“许掌案定然有要事,我就不扰了。”就悄悄退了出来。

    许谨看她走了,拿了一碗绿豆粥尝了口,果然沁凉香甜,便点点头又瞥叶:“人家一片心意,你就这么给她搁着,岂不是叫她白费了心?”

    这自然是让叶也吃呢。叶立刻领会,笑道:“知道干爹疼我。”这才摇头摆尾地过来拿了碗,许谨又道:“坐着吃!”

    叶吐舌,便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唏哩呼噜的开始喝粥。

    许谨皱着眉,本想提醒她别这么粗鲁,但看她的样子,忽然想到她兴许没吃中饭,便无声一叹,也慢慢地喝粥。

    两人喝了会儿,气氛似有所缓和,许谨琢磨着道:“我倒是后悔上回跟你的那句不怕你惹事胡闹的话了,这不,一转头你就闹出更大的事儿来。”

    叶讪讪地:“干爹,这粥还挺甜的哈,你多吃些。”

    许谨最大的心火自然是孙丞勋那件,但是看叶也受了教训,再无益。

    他暗中克制着自己,过了片刻才道:“今天……又是怎么了?咸福宫为何闹得翻天?”

    叶不敢提猞猁出逃,但又知道许谨不是好隐瞒的,于是声地把猞猁跑出去,庆王帮手的经过都了。

    许谨听叶鬼鬼祟祟地从咸福宫包了一只很大的“狸花猫”走了,就觉着蹊跷,如今得知真相,便又有窒息之感,赶紧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啊、你!”

    此时此刻脑中也是有些乱,叶闯祸也就罢了,只是庆王相助……实在是意料之外。

    回头想想,之前在宫外解决孙丞勋那件事也是庆王出手,虽然帮了大忙,可是许谨却一点儿轻松的感觉都没有。

    尤其是想到今日祥公公临别问自己的那句话。

    他跟祥公公是一样的人,很明白当时祥公公那种眼神的意思。

    许谨心里隐隐地竟有些后怕,抬头看向叶,见她正伸着手指在擦唇边沾着的一点绿豆粥,因头上没有戴帽子,这秀丽精致的五官一览无余。

    先前仗着她年纪,又收在身边,倒也罢了。

    如今一年一年的出落,她又爱为了这园子折腾,如今最不该来的人也已经来了,非但来了,还像是盯上了她,竟还能藏到哪里去?

    心莫名沉重地跳了两下,隐隐地还有些疼。

    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难道……仍是不可避免吗?

    南风从敞开的窗户里缓缓送了进来,带着些许热浪。

    夏天的阳光太过耀眼了,刺得许谨的眼睛有些生疼,但他竟不想躲开。

    许谨凝视着那偏过于灿烂的光芒,轻声道:“蝉儿。”

    “啊,干爹。”叶乖乖地答应。

    顿了顿,许谨还没开口,那双眼从疼痛里蓦地多出了些湿润。

    他短暂地一停,声音尽量平稳:“蝉儿,你想不想出宫。”

    “出宫?”叶眨了眨眼,笑道:“不不不,我可不出去了,干爹放心,那饲料的事情也已经由王公公接洽妥当,以后没有要紧重大非我不可的,我是不会出去更不会惹祸了。”

    她会错了意,还以为许谨仍在意孙丞勋那件,所以在考问她。

    “不,”许谨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你离开宫内,到外头去……以后也不要回宫了。”

    叶先是疑惑,脸上的笑却一寸寸收了:“干爹,你、你什么?”

    许谨垂着眼皮不看她,声音像是漠漠的风:“你跟别人不同,其实、其实是我耽误了你。你本来不必这么辛苦,都是……我太自私了。”

    叶听了这两句,知道他不是玩笑话,也不是赌气的话。

    西厅之外,老乔迎着送粥出来的程嘉,问过了西厅里两人的情形。

    老乔担心地:“许掌案是个消息灵通的人,我怕他这次来,或许察觉了什么,今儿的事是我惹出来的,可不能让掌案代我受过。”

    因此老乔并没有离开,只在厅门口守着,正在来回地踱步等候,忽然听到里头是叶很大声地叫道:“干爹!我不要!”

    老乔吓了一跳,猛地转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赶紧跑到门口,却见叶跪倒在许谨的跟前,手抓着他的袍摆哀求道:“干爹,我知道我做错了,你别赶我走呀!我、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让我到哪里去?我知道我惹了你生气,只是你我骂我都可以,别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颤抖着,显然是慌急了。

    老乔见状心也跟着揪起来,当下来不及多想忙冲了进来:“许掌案,这、这是干什么?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呀?如果是因为今儿的事,那是我一时疏忽犯下的,跟掌案没有关系!”

    许谨却淡淡地看着他道:“乔公公,这是我跟她私人的事,无关公务。”

    老乔瞧着他决然冷静的神色,也终于意识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