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嗓音有无奈, 有急躁，还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典意怔了下，那些还没完的话顿时哽在了喉间, 嗫嚅着，“我……”

    “你以为这是孩子过家家吗，走就走！？”季然抬手，食指微微弯曲，在典意脑门上重重敲了下，"开场舞怎么办, 你以为这个机会得来很容易吗？"

    季然眸色有点重，咄咄道：“你还想不想当你典家大姐了？”

    肖钦的生日宴会开场舞舞伴, 可以A城所有未婚名媛都盯着这个位置，正想敲敲这女人脑袋瓜里想得是什么，竟然这样就跑回来了。

    “不当就不当, ”典意把季然的手圈住，垂眸，“那里没你在, 没意思。”

    季然挑了挑眉。

    “我以为你让我扮得漂漂亮亮的是要一起出去拍拍拍呢。”

    “然而居然是把我推给别的男人了。”

    “季然然, 你明明清楚我和那肖少爷八字不合的。”

    典意垂着头，指腹捏着挎包链条轻微摩挲, 嘟嘟哝哝的, 也不知道是和她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躲在角落里的苏红看到这一幕默默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只觉得这姑娘和她家boss在一起时敛了锐气, 语调软软糯糯的，像在和人撒娇。

    ……而她家boss似乎也温和不少。

    典意絮絮叨叨着，顺势反握住季然的手，用她的手背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还吸了吸鼻子，“季然然，你好狠的心啊。”

    饶是季然也被典意浮夸的演技给起笑了。

    她软下声，坦言：“好吧，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典意哼了声，很快又嘿嘿笑了两声，指尖抵在唇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停了停，“这是我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里跳舞。”

    “所以？”

    典意瞪大了眼睛，不太满意季然这平淡的反应，“这么重要的第一次，当然要让我的然见证啊。”

    完这话，典意都被自己感动了。

    如此真挚且油腻的姐妹宣言，某人不该也上道的应一句同样油腻的宣言吗！

    典意用力眨眼，拼命挤出两滴泪。

    “……”

    季然：“你是嫌练舞时的训话还不够吗？”

    -

    肖钦生日宴会正式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

    典意把季然拉到楼下时，已经七点半了，而从公寓到梨园，路况好的情况下也要二十分钟，何况现在正是晚班高峰期，路况并算不好。

    季然查了下路况，主干道飘红了大半，“你不该回来的，现在赶不回去了吧。”

    “我有魔法的。”典意觑她一眼，轻飘飘道。

    “巴啦啦能量还是古拉那黑暗之神？”季然很配合。

    “都不是，是库洛里多牌的力量。”

    “……”

    季然觉得自己可能也被典意带偏了，分明是些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言论，她却觉得这样的女人可爱极了，忍不住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库洛里多牌长得没有樱牌好看。”

    “好，下一次上樱牌！”典意思忖了下，了个响指。

    A市温差大，白天还是穿件T都觉得热的天气，这回儿刮起了风，冷风呼啸着灌过来，典意冷的肩膀直哆嗦，一直牵着季然走到区外。

    公寓所在区的绿化极好，昏黄灯光映在铺满五色蔷薇花的鹅卵石道上，道尽头，一台铁灰色的玛莎拉蒂在夜色中沉寂。

    典意快步走过去，倚在车身旁懒洋洋笑着看季然，食指骨节圈着串钥匙，钥匙与钥匙碰撞发出轻微声响，她轻快道，“看吧，我都我有魔法的。”

    那身星空流苏长裙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更为粲然，像是黑暗世界的主宰，坐在王座上高高在上的女王。

    “所以，要来和我见证魔法生效的时刻吗？”典意开副驾驶座的门，“就这魔法稍微有点颠。”

    她挑衅般冲季然抬了抬下颚，“敢坐吗？”

    季然挑起眉梢，欣然点头，“好。”

    她敢开，她怎么就不敢坐了。

    -

    典意的车技是被早晚高峰期的奇葩司机硬生生给磨出来的。

    譬如大家都很赶，总有不怕死的老大爷占了机车道，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在啃包子。

    再譬如绿灯还有十秒，总有不知是闲得慌还是喜欢在车流高峰期报社的人优哉游哉停下了。

    又或者是车祸后，双车道变单车道，两车主还想占了那唯一能过车的车道来吵架。

    …………

    奇葩事儿太多了，典意也从烦躁得不行的新手司机晋级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淡淡定定踩油门超车的马路女司机。

    不就是个晚高峰么，简单。

    瞅准时机超车就是了。

    一上车，典意抓了她的包往后一丢，人倾身靠近副驾驶座，帮旁边的人扣好安全带，还从抽屉里翻了个破塑料袋递给她，“心晕车。”

    季然：“……”

    怎么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砰的一声，车门带上了，典意蹬掉高跟鞋，一踩油门，车子呼啸着出去了。

    季然下意识握住安全带，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你车技还好吗？”

    她怎么记得某人刚拿驾照没多久，科二科三还都三把才过的那种。

    典意虚虚把着方向盘，耷拉着眼皮子懒洋洋的看着后视镜，“还好吧，江湖人称飙车天后。”

    “……”

    季然：“噢。”

    要不趁着车还没到马路，麻溜下车吧，愈发觉得某人车技不靠谱了，她指尖在带子上点了点，转过头去，“意，要不我来开？”

    典意侧过头来：“为什么？”

    季然表情很严肃：“我怕死。”

    “可以，”典意车子刺拉一声在绿道边停下了，顺口又问了句，“你有带驾照吗？”

    “……”季然解安全带的动作一僵。

    典意看着季然顿住的手瞬间明白了，默默挂挡，继续开车。

    “这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啊。”语调拖得绵软，典意方向盘，转弯上马路。

    季然：“啧。”

    她看着典意加到最高速度，微微皱了皱眉，“你悠着点，迟到一些也没关系的。”

    梨园那儿还算蓝影的地头，让人停个十五分钟的电延迟宴会开始的时间也是可以的。

    典意却把季然的话当成了是低估了她的车技，“没事！肖钦只要他的车不被砸，随便开！我车技很好的，车也好，想砸也砸不坏。”

    季然：“……”

    这解释怎么越听越瘆得慌呢。

    “而且啊，你不觉得车速快了，整个人也都放空了吗？”典意笑声沉沉，按下半车窗，凉风灌了进来，“好像所有烦心事都没了呢。”

    季然：“……”

    在市中心也敢踩60码，她只觉得命不怎么保。

    她默默攥紧安全带，思忖着万一出事儿气囊是从哪个方向喷出来的。

    “没事的，相信我的车技。”

    典意一手把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季然的，声音低柔，像是诱哄：“你可以感受下，是不是烦恼都没了。”

    女人掌心软乎乎的，暖意透过薄薄的皮肤渗入血液。

    “别怕，我车技好着呢，瞄个窗外又不会死。”

    季然沉眸，盯着女人的手好半天没出声。

    握着她的人手间力度不算，紧紧握着，手心有薄汗。

    好半天，她浅浅舒了口气，一脸视死如归望向窗外，“信你一回吧。”

    华灯初上，两边街景飞速后退着，路灯拉出绚烂古怪的金线，凉风灌入，眼睛有些睁不开，季然微微眯眼，似乎正如那人所的，听着风声看着光怪陆离的街景，那些烦心琐碎的事，似乎也没了。

    曾经玩过蹦极，几百米高空的停滞，也不及此刻六十码的见缝插针来的惊心动魄。

    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典意把背景音乐调到最大，舔了舔唇笑了，“是不是很刺激很爽。”

    季然侧着头，典意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旁边司机大爷在吐槟榔渣。”

    典意：“……”

    哦。

    真煞人风景。

    难得文青一下都被断了。

    典意仰头翻了个大白眼，咕哝着：“没劲儿。”

    却没看见对面女人看着车窗轻轻勾了勾唇。

    典意见缝插针，愣是赶在八点前到了梨园，再看手机，屏幕上显示二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肖钦来的。

    典意敲了句带人回来了外加十来个感叹号发过去，手机丢回挎包。

    季然扶着大理石柱，腿微微颤，还有些没回过神。

    典意毫不客气嘲笑着：“然然你是晕车还是怕啊，那过山车一类的不就都不能玩了？”

    季然缓慢垂眼，漆黑的眼里有幽暗的光：“得你你能玩一样。”

    典意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才这样的，一边递了个破塑料袋上去，一边抬起手轻轻搂了下她，语气轻，“好咯，我下次不这么开了，这不赶时间么。”

    有软绵绵的触感紧贴上来，泛着甜香。

    有点儿像是橘子调的香水，又像是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季然身子僵了僵。

    想推开她。

    又不想推开她。

    这算什么，角色调转，她被她哄了吗？

    不等她理清个思绪，典意就松开了季然，她冲季然眨眨眼，低声叮咛：“记得去看，肖钦就不用看了，只看好看的我就行了。”

    季然抬眼看向提着裙摆拿着高跟鞋赤脚匆匆跑上红毯的背影，有些恍惚。

    莫名想起儿时听过的一个童话故事。

    传遥远国度有个美貌的公主，森林里的恶龙垂涎公主的美貌，趁着众人不注意，把公主挟走了，举国震惊。国内最勇敢的勇士听到这个消息后果断前往森林，败恶龙带回了公主，正当国王要为勇士赏封，还算把公主许给他时，勇士摇摇头走了。

    而此时仆人们发现，公主也跑了。

    朝夕相处间，公主爱上了恶龙，得知恶龙被勇士所伤后，她假意被带回，实际是回来拿药，随后要回森林寻找养伤的恶龙。

    那谁是恶龙谁是王子呢？

    谁又是公主呢？

    -

    典意的点掐的刚刚好，赶到侧厅时，宴会正要开始。

    肖家父母也在，看见典意赤脚走进来，面色骤然沉了下去，肖夫人更是哼了声，侧过头去，似乎连看都不想看典意一眼。

    典意肩膀塌了塌，耿直道：“你家爹娘嫌弃我耶，你确定要我当你舞伴，不会引起家庭纷争什么的吧？”

    默默脑补了场八点档狗血连续剧。

    “不会，等会儿开场舞跳崩了才会。”肖钦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习惯就好，他们连我都嫌弃。”

    典意：“……”

    这样的吗。

    自古爹妈都一样的吗。

    典意想想从来都是黑脸的典父，又想起自那次微信电话后就再也没通宛如失联了的典母，颇有同感的点点头，“我家的也是。”

    肖钦示意典意挽住他胳膊，两人缓缓走进大厅。

    主持人在旁边活跃气氛，典意跟着节拍点踩着舞步，和肖钦配合得十分默契，末了微鞠躬，众人讶异。

    开场舞之前，还有不少人嘲讽典意的，还这就是肖钦随便找来的野模，开场舞后，不知道是谁传了句着是典家千金，众人顿时惊了，看典意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大家都知道典家丑闻不少，优秀的女儿不是亲生的，亲生女儿是个纨绔，不通礼仪，肖家还因此要和典家退婚。

    可今天看肖钦和典意挽手出现在宴会厅的场景，似乎这典家女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我俩的婚约怎么办，好的取消呢？”

    一场舞下来，典意和肖钦俩人独处时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不再针锋相对后，典意惊觉肖钦这人还挺好玩儿的，倒也开起了玩笑。

    “现在觉得你还挺好的，要不咋俩将就过吧？”肖钦仔细看着典意，半是玩笑着。

    “别，姐姐我貌美如花，可不想和你将就着过。”典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啧，”肖钦轻哂，端起酒杯浅浅抿了口，“得我很稀罕你似的。”

    典意看向四周，没看到那个瘦削高挑的身影，低声嘟哝着：“好走不送，最好也别来骚扰我家然然。”

    “我和然青梅竹马两无猜的，算什么骚扰。”

    “我还现在和她同吃同住同用一杯子呢。”典意眯眼，没忍住继续挑衅道。

    “这又怎么样——”肖钦正要据理力争，眼角余光瞥见燕晓瑜走来，忙给典意使了眼色，声音提高，“夫人。”

    “阿钦，意。”燕晓瑜笑吟吟的点点头，拉开了话匣子，“你俩感情挺好的啊。”

    典意笑得比燕晓瑜更灿烂，“是啊。”

    “我还以为你们感情不好呢，看你们这样，我和老典就能……”

    “嗯！放心吧！”

    燕晓瑜蹙眉，捂着唇嗔怪道：“怎么老断呢……难道意你很不想和我聊天吗？”

    “是啊！”典意笑得更明媚了。

    大姐您可算有自知之明了。

    “哎哟这孩子，”燕晓瑜眸底噙着厌恶，看向肖钦，“意这孩子回来后没人教她什么，大大咧咧……”

    “燕姨没事的，我了解意的性格。”肖钦溺宠搂住典意肩侧，断了燕晓瑜的话，声音极柔，“我和意也经常这样闹的。”

    “……”

    燕晓瑜有一瞬的黑脸，很快又笑道，“其实我年纪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可以喊声姐姐的。”

    “额，喊夫人燕姐吗？”肖钦凝眉。

    燕晓瑜点头，指尖点在保养得当的面颊上，嗤嗤笑了，“夫人夫人的，都觉得把自己叫老了。”

    “可以是可以，只是总觉得这X姐的是给皮条客的称呼罢了……”肖钦抬手掩唇轻咳了声，沉眸敛住眸底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旁边观察这儿动静的人都听到了，皆掩唇偷笑。

    “不过，燕姐就燕姐吧，只要燕姐喜欢。”肖钦一本正经着。

    “嗯！”典意憋着笑，也郑重点点头，“我也不喊您妈了！以后就喊您燕姐了！燕姐好！”

    典意嗓门洪亮，旁人纷纷侧目。

    燕晓瑜脸上气白了，偏偏抓不住面前人的错误，只得寻一个借口走了。

    燕晓瑜一走，肖钦立马松开典意，典意也往一侧弹得老远，一脸嫌弃的揩了揩肩。

    沉默几秒，两人对视，兀然爆发一阵大笑。

    典意觑向肖钦：“不赖嘛。”

    肖钦轻哂：“就这种货色的女人，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以为谁都是你家老头吗？”

    “你也很讨厌她吗？”典意抬睫。

    “何止讨厌，看着她都烦。”肖钦耸了耸肩，端着酒杯晃了晃，“你这女人一把年纪了，勾搭了你家老头还不够，还想来勾搭我和我爸玩3P呢。”

    典意：“……”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直呼一巴掌上去。”肖钦似笑非笑，“你就给我这种感觉。”

    典意：“……”

    绝了。

    兄弟您猜得真准，还真呼过。

    “季然教的，对待燕晓瑜就要扮猪吃老虎嘛。”典意刻意笑得深沉，“机会多得是。”

    肖钦举杯，轻轻颔首：“期待下次合作。”

    典意点点头：“敬合作。”

    俩人碰杯，莫名有种好兄弟惺惺相惜的感觉。

    碰杯后典意只晃了下酒杯，舔了舔唇笑道：“意不让我喝酒，被发现喝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不能进家门那种。

    “你还挺听季然的话啊，不过也是，”肖钦感慨，“她确实有让人听她话的能耐。”

    想起林蜡那句所有人都喜欢他，典意隐隐闪过一个念头，若有所思问，“你和季然感情很好吗？”

    肖钦想了下，“好的能同穿一条裤子吧。”

    “这么好啊。”

    肖钦觑她：“羡慕？”

    典意想了想，正儿八经摇了摇头：“不，你谎，你们俩的裤子型号不一样，穿不上的。”

    肖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