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怎么才来呀?”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随着夏夜的清风传入耳中, 带着满怀的抱怨和委屈,以及抱怨之后的欣喜。
窗边的身影总算是动了动,他抬脚提步, 慢慢走到床前, 而后,半跪了下来。
窗外风声窸窣, 莹润的月光没了遮挡物也总算是钻了进来, 谢令从看着眼前在月光照耀下不甚清晰的面孔,眼眶发红,精致的凤眸中一滴泪珠溢出,顺着光滑的脸蛋流至尖尖的下巴, 然后怦然而落,仿佛坠落在心尖上,发出“滴答”轻响, 让人心脏绞痛。
床前半跪着的身影低低叹息一声,看着谢令从光洁的面容上碍眼的泪珠,伸出手似乎想要为她擦拭去,可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手在半空中顿住, 最后又慢慢垂了下来。
谢令从仿若没有察觉, 她看着因为姿势而比她矮了一头的身影, 伸出双手就想搂住他的脖颈,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 面前的人微不可察的往后退了退。
谢令从动作一僵, 眼睛里迅速升起了雾气,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嫌弃我?”
今一愣,而后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无奈叹息一声,温润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倦却又极尽温柔的安抚。
他无奈道:“公主,臣身上脏。”
谢令从闻言,眼眶里的雾气慢慢散去,凑近了看他,就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面上充满倦色,俊雅的脸颊旁此时也有几分凌乱的发丝在调皮的跳动,素来干净整洁的月白长袍上满是皱褶,甚至还有几处带有明显的污渍。
一看就是连夜奔波、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样子。
谢令从抽了抽鼻子,固执地揽上他的脖颈,命令道:“你不准动!”
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喃喃低语道:“你才不脏呢!”
今面上满满的都是纵容与宠溺,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回抱住了她,大手在她后背上温柔的轻抚。
他轻声低语:“臣回来了。”
谢令从原本已经慢慢平复的心情在他此刻极尽温柔的语气中骤然崩塌,一直强忍不发的委屈不满此刻终于宣泄出来,她泪珠如雨般滴落,砸在他的脖颈处,她哭着控诉出声:“他们都欺负我——”
温热的泪珠却滚烫的吓人,灼烧着他的心脏,今心中一恸,虚虚环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再也不管自己身上脏不脏,只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中,骨节分明的手安抚性的摸着她的脑袋,声音低哑温柔,“臣回来了,臣回来了。”
他动作温柔又不失力道地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肩窝处抬起,面对面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的擦去她的泪珠,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面颊上,将那泪珠带来的湿润一点点轻啄干净。
眼睛,脸颊,下巴……
他的动作里满满都是心疼,能把人的心融化掉。
谢令从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面上却因他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染上了一层绯色。
她拉着他坐在床上,素来受不了一丝灰尘的她此时却是毫不顾忌地蜷缩在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却是一言不发。
今心里熨帖,大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长及腰间的青丝,伴着触手的柔滑,只感觉岁月静好。
好半天,谢令从抽了抽鼻子,脑袋微微抬起,伴着月光看他,嗓音还有些低哑:“你多久没休息了?”
这一副模样瞧着就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样子,距离那件事过去也不过五天,再让人把信送过去,满满算他在路上的时间也不过两三日。
淮南道里京城不远,但也不近,寻常人家一匹快马也得五、六日的功夫,他这几乎是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身子哪里受得了?
今一向光风霁月,温润儒雅,何曾有过现在这般狼狈的样子?
今明白她的意思,温柔地注视着她,安慰道:“还好,臣不累。”
他没有他在得到信的时候心里有多焦急,尽管知道有赵策在不会出什么事,那一瞬间还是涌起了连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长宁侯的心思。事后更是连夜将后续事情交代清楚,不等大部队出发,直接寻了一个上好的马匹,一路上彻夜不眠地赶往京城。
等入了京天已经黑了,今实在放心不下,便悄悄来公主府这边看一眼,本没想扰她,却没想到她竟是还没睡。
他转移话题,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在他面前,谢令从素来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只见她嘟了嘟唇,可怜兮兮道:“我怕——”
“你不知道萧琞多过分,我……”
“他碰你哪了?”她话还没完,就被今断。
谢令从眨眨眼,看着他漆黑暗沉的眸色,下意识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这里。”
她接着道:“好疼的。”
这句话倒也不算胡,毕竟长宁侯身为一个男子,力气比她要大多了。
今勾起她的下巴,双目凝视着她,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在那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仿若蜻蜓点水,却又辗转反复,不带丝毫欲念,极尽的温柔仿佛要抚平她所有的恐慌。
谢令从鼻尖蓦地一酸,却又强忍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今的吻在她下颌出流连片刻,又转移到她的脸颊、眼睛、额头,直至唇——
今慢慢抬起头,看着指着自己的红唇眼巴巴望着他的谢令从,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别闹了,赶紧休息吧。”
谢令从不满的看着他,却又抵不过他的温柔,只能埋在他的怀中,四肢紧紧地抱住他,嘟囔道:“一起。”
今身子一僵,正要什么,却看见谢令从可怜兮兮的目光,心底顿时一软,只得缴械投降:“好好好。”
他无奈地脱下外衫,在谢令从亮晶晶的目光下将她揽进怀中,让她枕在他的大腿上,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动作轻柔地,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直至进入梦乡……
翌日清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今慢慢清醒过来,他睁开眼,下意识往怀中一看,就见谢令从柳眉微蹙,似乎要被吵醒,他连忙轻轻拍了拍她,见她眉头舒展,继续沉浸在睡梦中,才算是放下了心,转头看向门外。
敛冬一手掩着唇,惊讶的瞪大了双眸:“今、今大人……”
她正要什么,就见今眼神凌厉的扫了过来,她当即反应过来不再话,只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又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公主,轻声细语道:“大人可要去休息片刻?”
“不必了。”今摇摇头,看了眼谢令从,又道:“也不必叫醒她,且让她睡着吧。”
他的话敛冬不敢不听,当即低声应了声是。
今挥挥手让她退下,回头刚把公主放回床榻上,正待松一口气,却见她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今顿时无奈,心翼翼地把衣角抽出来,又在她眉头皱起来之前干脆利落地把衣衫脱了塞到她手里才算松一口气。
回头又让下人送来一套整洁的衣裳,才慢慢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敛冬一直在候着,今走到她身边,交代道:“回头公主若是醒了问起来,就我进宫向陛下复命去了。”
敛冬点头应是。
今交代清楚就往前走,可是还没走两步就又顿在原地,他回头看敛冬,问道:“公主这些日子睡眠可好?”
敛冬茫然:“挺好的,半夜未曾听过传唤。”
今眸光微眯,心下了然,也没再什么,径自出了公主府。
皇宫
此时刚刚下了早朝。
宫中内侍向皇帝禀告之后,德公公就连忙迎了出来,领着他进宫。
御书房内有旁的大臣在,今便先在门口等候片刻。
他束手而立,不多时,就见御书房大门开,一道靛蓝的身影正顺着身边内饰的搀扶,一瘸一拐着离开御书房。
今眼睛微眯,只觉得那道身影格外熟悉。
德公公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道:“那位是长宁侯大人。”
今目光一凝,双手适时地紧握成拳,气得浑身颤抖。
好半天后,他冷静下来,眸子中还带着熊熊的怒火与不甘,看着德公公,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道:“敢问公公,长宁侯进宫,所谓何事?”
德公公依旧一副和蔼的笑容,语气平淡却是让今气急败坏:
“想来是想求着公主回府吧。”
瞧着今握成拳青筋直冒的双手,德公公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长宁侯走了后,很快就有人来宣今入宫。
走进御书房,今三跪九叩行了个大礼,在皇帝一声“爱卿免礼”之下,才站了起来。
命人赐座之后,皇帝看着恭敬垂首的今,笑着问道:“信上不是还得半月有余才能回京,怎地今日就回来了?”
今一抱拳:“回禀陛下,淮南道水匪之事牵连甚广,臣怕夜长梦多,再加上那边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只待收尾,便先行回京向陛下复命!”
他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顺着德公公呈了上去。
皇帝随意扫了两眼也没细看,就将它放在一旁,面容和蔼地看着今,温声问道:“爱卿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若是没有什么事,便先回去歇息吧。待大部队回来之后,朕再论功行赏!”
今张张嘴,纠结片刻,似乎想要什么,皇帝见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体贴地问道:“爱卿可是还有事?”
今似是鼓足了勇气,猛地跪下去,深吸一口气,问道:“敢问陛下,大公主之事……”
“大公主之事,确非她自愿1”
他话还没完,就听见皇帝的话,顿时抬头,满脸惊愕。
皇帝无奈的叹一口气:“大公主那件事,的确怪朕。但外头流言蜚语传的到处都是,朕就是想把公主赐给你,也得顾忌公主的名声不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满怀慈父心肠:“想来爱卿也不希望看到公主名声尽毁地嫁给你吧?”
今垂首,声音嘶哑:“臣,不敢!”
“哎!”皇帝轻叹一口气,放缓了声线:“这件事的确是朕对不起你,原本着要在你回京之时为你给天依赐婚的……。”
今连忙叩首:“臣不敢!”
“好了好了!朕还不知道你吗?”皇帝无奈挥挥手,思索了片刻,眉头舒展,身子往前凑了凑,又道:“要不这样,你看看朕的公主你还喜欢那个?朕立刻给你赐婚!可好?”
“朕的四公主就不错,明艳大方,跟你这个性子也和!”
今大惊,忙道:“谢陛下恩赐!但今不过一介孤露,身如浮萍,蒙陛下不弃,有今日的成就。但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匹,今,配不上!”
这话的极有意思,按理来谢令从乃是嫡长公主,要尊贵,几个公主里面再尊贵也没有能越过她的,今敢要身份最尊贵的大公主却以出身卑微为由拒绝了剩下的几位公主,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皇帝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看着今的目光越发满意,面上却是无奈道:“好好好,朕也不勉强你。等你日后什么时候有心上之人,什么时候再来跟朕吧,朕给你赐婚!”
今苦笑,却还不得不叩谢皇恩,高呼万岁。
直至德公公把他送出御书房,他面上还是有些暗沉。
“今大人,保重!”德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今勉强笑了笑,冲他一抱拳,转身离开。
德公公摇头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儿女情长啊,就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了。
而离开了御书房的今面容平淡,嘴角带着一贯文雅的笑,那还有刚才那副落寞暗沉之色?
他径直朝着宫外走去,想着公主现在可能醒了,看不到他怕是不高兴,可半路上却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顿在原地,片刻后,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御书房
德公公甫一站定,皇帝就听到了动静,头也不回的问他:“方才那二人,见着了?”
“见着了!”德公公笑着回答。
皇帝放下朱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今什么反应?”
“陛下预料的一样,自是心有不甘,恨不得将之剥皮抽筋。想来还是放不下的。”德公公回道。
“放不下好,放不下好呀!”皇帝感叹道,他摇摇头,无奈道:“到底还是年轻人,逃不过情这一字。”
德公公笑着奉承:“陛下待娘娘,不也是一片深情?”整个大启,谁人不知陛下极爱重皇后娘娘?
宫里的老人都知道,陛下当初尚在东宫时,皇后娘娘成婚两年内未有身孕,陛下丝毫不怪罪不,甚至不允许其他妃嫔先皇后娘娘生出长子;后来皇后娘娘生下陛下的长女,因着不是儿子的缘故,一直等到娘娘顺利诞下太子,后宫其他妃嫔才渐渐有孕,陛下膝下的子嗣,才渐渐多了起来。
如此这般,谁还能陛下待娘娘不是真心?就连朝中一直有的风言风语陛下是为了沈将军的兵权才娶得皇后娘娘的法也在之后慢慢消失。
皇帝脸上的笑越发浓厚,以至于在他悠然地翻着今呈上来的册子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那怒气才会那么猝不及防!
“混账东西!”
皇帝又惊又怒,胸膛剧烈的起伏,死死地盯着册子上面的名字。
郑开衡!
他万万没想到,淮南道水匪一事,竟一直有他的手笔?
……
当今朝堂世家林立,清流也是毫不逊色,但比起拥有百年传承的世家还是要弱上几分的。
圣上登基后一直忌惮世家的实力,便换着花样提拔清流人士,十几年的时间下来,朝廷内,清流一派也逐渐能跟世家分庭抗礼。
可这样的趋势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世家能够传承那么多年也不是没脑子的,眼见着圣上对他们心存忌惮不愿重用,他们心里也是十分不满。可以皇帝要是一直保持着那么个态度,世家迟早有一天要反。
皇帝自然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方面,他纳了成国公府的嫡女为妃;另一方面,他需要在世家中寻一个得利的助手,既能帮他稳固世家的心,又是一心一意向着他的。
这样的人选,最后落到了宣国公府郑家的头上。
大启三位国公,成国公府魏家、宣国公府郑家以及荣国公府杜家。
相对于其他两位国公而言,宣国公府的传承较为短了些,对于世家贵族那些表面东西的看重也没那么重,再加上宣国公府近些年一代不如一代,若是一直这般下去,恐怕只能坐吃山空。因此,面对皇帝的招揽,他们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下来。
是以,宣国公府在朝堂上就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世家代表,还是忠心于他个人,怎能让皇帝不看重?
可谁能想到,这么些年的手握重权竟也让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竟然敢于水匪勾结在一起,谋害过往商人的商船?甚至于皇帝之前派去调查的那些人竟隐隐约约也是被他们迫害了!
这让皇帝如何能不生气?
今这些日子在淮南道,处理水匪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在暗中调查宣国公府一事。
毕竟这边天高皇帝远,也不易草惊蛇,最后的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一份份罪证呈了上去,宣国公府接下来,怕是不会好过了。
皇帝最恨的,就是有人脱离他的手掌心。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今心道公主怕是起身了,回到正屋一看,果不其然。
正屋正中间那贵妃榻上斜倚着的不正是谢令从?
谢令从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话本上姐正和穷书生卿卿我我互诉衷肠,还要为他逃了家族订的婚,从此做一对苦命鸳鸯亡命天涯,心里就忍不住撇撇嘴,暗自嘲讽女主角蠢,结果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动静,她惊喜地转头,果然见着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半撑起身子,埋怨道:“进个宫怎么那么长时间?”毕竟敛冬他不到寅正就走了。
今好脾气地坐到她旁边,温声解释道:“去取了一样东西,是以回来的晚了些。”
谢令从歪着头,好奇道:“什么东西呀?”
今微微一笑,而后慢慢从怀中摸出来一个盒子,谢令从眸光一闪,微微抿起双唇,眸中带着难掩的喜色和期待。
今仿佛没注意到谢令从灼热的视线,慢条斯理的开盒子,是一块通体无瑕,莹润剔透的玉。
瞧着除了格外精巧些,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但谢令从知道,这是今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戴着的那块玉佩。
他这是,在把他的过去,交给她。
谢令从瞧着今双手捧起那一块玉递到自己面前,贝齿紧咬下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不知公主可否赏脸,收下臣的这一块玉佩?”今温声开口,那一双眸子有如星河璀璨,耀眼的紧,看的谢令从脸颊发红。
她抿抿唇,强装淡定道:“决定好了?真的给我?”
今眸中含笑:“请公主赏脸。”
谢令从眼睛亮晶晶,然后伸出手,慢慢地放入他的掌心,拿起那块玉佩。
玉佩入手,是一片温润的触感。
谢令从嘴角勾起一抹笑,就在她想要离开那只手掌的时候,今大手忽然紧握,将她那只手牢牢地握在掌心,炙热的温度仿佛要传递到谢令从心里。
她握着玉佩,今握着她。
谢令从眨眨眼,嗔道:“怎么?反悔啦?”
今如墨般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然后缓缓低下身,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我的公主……”他喃喃道。
谢令从一瞬间心都化了。
本在前岁七夕就在她手中的玉佩,兜兜转转半年有余,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上。
谢令从灿烂一笑,恍若烟花盛开,耀眼至极。
……
当天夜间,谢令从洗漱完毕后,懒洋洋的趴在塌子上,双手握着那一本还未看完的话本儿,看得津津有味。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为最上等的丝绸所制,质地极其的轻盈贴身,此时那中衣正软软地地贴在她的娇躯上,显露出她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
那一头垂及腰间的青丝此时却是湿漉漉,被主人闲散地拢在一旁,犹有水珠顺着满头青丝滑落在地。
最要人命的,就是那一双精致巧的玉足,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惹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凝在其上。
今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种活色生香的场景,他脸色一僵,一瞬间脚步微动,起了退缩的想法。
可无奈谢令从早就察觉到他的动静,见他呆呆的站在门口不话不由招了招手,半跪坐起身子,声音娇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
随着她的动作,那穿得本就不甚严实的中衣更是松垮了许多,露出了她胸前那一片雪白的肌肤,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是添了一层绯意,让人看了面红耳赤。
今咽了口唾沫,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可对上谢令从干净纯粹毫无特殊意味的眸子,他心下又有些唾弃自己,无奈之下只得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谢令从身边,只是却不敢再如白日那般亲近了。
谢令从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却也没再逗弄他,只怡然自得的翻着手中的书,原本还对这话本里的女主角太过愚蠢无脑而感觉有些无语,可现在看着,只感觉哪哪都是甜甜的,心想着,难怪女主角对那个书生一往情深,的确好甜呀~
今在旁边坐立不安,一边克制着自己不要往她身上看,一边又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可看着她注意力完全放在哪本书上,心里又有些吃味儿不得劲,语气也下意识有些酸溜溜的:“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谢令从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头也没抬道:“一个话本。”
“很好看吗?”今问。
“挺有意思的。”谢令从想了想,把故事大致内容同他了,回头一看,却见他薄唇微抿,眉目低垂,不复之前的温润之色。
谢令从眨眨眼,半撑起身子凑到他身边:“怎么啦?”
今默默抬眸,语气幽然:“这就是敛冬的,你这几日每夜不睡觉都要看的话本?”
谢令从缩了缩脑袋,敏感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却又不愿失了阵势,梗着脖子道:“对、对啊!”
今神色如常,只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本书抽了出来,随意的翻了两眼,又结合她刚才所的,轻声道:“这书生果真不是个男人。”
谢令从疑惑,怎么这话题转移到书生身上了?她好奇道:“怎么?”
今语气淡淡:“他若当真喜爱姐,合该自己搏出一番天地,再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哪能让姐放下一切跟他私奔,每日风餐露宿,亡命天涯?”
谢令从:“……”
谢令从也是这么想的,可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
今把书放到一旁,若无其事道:“由此可见,这书生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令从眯着眼,一把把书拿过来,仰着脖子道:“这么多,你就是不想让我看了?”
今无奈,只能哄道:“不是不让公主看,只是现在时辰不早了,继续看下去恐伤了眼睛。”
“你也知道天晚了。”谢令从道:“那你又不陪我玩,还不让我自己找乐子?”她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身上。
今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好半天后,才默默地拿过那一本书,如珠玉般温润的声音中尽是无奈:“别看了,我给你念。”
谢令从抿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脑袋扭到一旁,闷声闷气道:“念!”
今随意翻了翻,依着记忆翻到刚才谢令从看的地方,正要开口念,可看到那上面的字后,却是瞬间僵在了原地。
谢令从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他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就见到今一向清雅的面庞上此时面色通红,拿着那书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书上,因着太用力,骨节处隐隐可见泛了白。
谢令从不明所以,嘟囔道:“念呀。”怎么还不念?
今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好商好量道:“公主,这也不早了,不看了可好?”
“为什么?”谢令从不解,“那书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怕它作甚?”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趴在他的肩头上,视线一转,落在那本书上。
顷刻间,她身子一僵,耳根充血!
“这这这——”
谢令从一下子跌回榻上,手忙脚乱,面色通红,有些手无足措地看着今:“我我我,这这这……”
今苦笑:“可还要听?”
谢令从缩在角落里,看着今那如水般温柔的眼眸、挺翘的鼻子、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又匆匆落到他精致的薄唇上;又想起刚刚话本里描述的内容,一时间脸颊滚烫仿佛能冒热气,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悄声道:
“要、要?”
今脸色顿时一黑,谢令从见状立刻缩了缩脖子,有贼心没贼胆:“不不不,不要了不要了!”
今顿时哭笑不得,原本没多少的怒气此时也消散殆尽,看着她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他的目光,心下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要是喜欢这些,我过些日子去寻一些过来,念给你听可好?”
谢令从抿着唇,脸上的温度慢慢消散,她低声道:“我也不是多喜欢这种东西。”对上今诧异的目光,她犹带着些水雾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可是,又没人带我出去玩,我一个人待在府里也无事可做……”
今瞬间失笑,了然地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去哪儿玩?”
谢令从眼睛一亮,却还装作矜持道:“我想,让你带我去骑马!”
今一怔。
谢令从很野,再加上料定了皇帝不会惩罚她,便经常出宫去玩,而今作为她的贴身侍卫通常都是随她一起。回回出了宫,谢令从总是要骑一骑马,虽皇宫也有马场,但终究场地有限,比不得在外面广阔,可以让马儿自在的奔跑。
今眸子温柔:“好,明天去骑马,现在时间不早了,公主先歇下吧。”
谢令从达成所愿自是高兴无比,闻言高高兴兴地点头就要朝着床榻走去,正要起身,却被今握住了手腕,谢令从心神一荡,期待的看着他,却见他神色间满是无奈,动作轻柔地把她摁坐下去,然后出门,不知对敛冬了什么,没一会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块手巾。
谢令从眨眨眼,就见今走到她身后,一手撩起她湿漉漉的长发,动作温柔地为她擦拭了起来。
谢令从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想要转过头看他,却听他道:“别动。”
她笔直地坐着,抿抿唇:“哦。”
夏日里天气燥热,谢令从喜欢让人把窗户开着。
此时的窗外,微风拂拂,吹散了遮住月亮的厚重云彩,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给庭院里的花草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外衣。
谢令从出神地看着外面,忽地道:“今。”
“嗯?”
“你以后都要给我擦头发。”
今轻笑着应道:“好。”
月明星稀,一派清和之景。
……
翌日清
太阳欲升未升,但其所有的暖色如同墨汁浸入水中,给周遭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暖色。
今开房门,正要安排下人准备好去郊外赛马的一应事宜,就见院子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敛春敛夏站在一旁,脸色难看;赵策持刀而立,神色肃穆。
只见那院子正中间,负手而立的,赫然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长宁侯。
萧琞自门声响起之后就将注意放到了那里,谁知出来的竟是一个男人,他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两人同样的一袭白袍,只不过一人淡雅若风,青竹玉立;一人眸光阴鸷,身子半躬。
今神色温雅,目光自他难言的地方一扫而过,道:“侯爷的伤,想来是大好了。”
萧琞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不劳今大人费心。”
“侯爷误会了,”今笑:“我只是在想,这手下调教的果然还是不够,下手还是轻了些。”让他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能站起身来。
赵策闻言,立刻抱拳跪下,请罪道:“是属下的不是!”
萧琞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凌厉恨不得将他一片片凌迟。
清一大早,他的妻子房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今急着出门,见他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不动声色地赶人:“侯爷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萧琞扯扯嘴角:“自是来接公主回府!”
“公主不愿回去,侯爷且离开吧。”今眸光一沉。
萧琞笑得嘲讽,哪怕身后的伤还未好全却也不愿失了阵势,他冷笑道:“敢问今大人是以何身份,在本侯面前这话?”
今指尖微动,面上不动声色:“长宁侯的名字,在下也是久仰了,”他顿了顿,笑得人畜无害:“本以为,侯爷该是个聪明人。”
“聪明不聪明,本侯自己知道便可,就不劳今大人费心了。”萧琞会呛道。
“在下本不想关心,但——贪心不足蛇吞象,侯爷的胃口,似乎太大了点。”他温声言语,眉眼处好似有潇潇风雨,不起波澜。
萧琞:“今大人放心,本侯胃口足够大,吃得下!”
今眸光微敛:“可有的,不该侯爷吃的,侯爷还是老实看着就好。否则,在下保不准不会让侯爷把已经吃下去的,一道儿吐出来!”
萧琞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他话还没完,就听见一道凌厉的女声,抬眼一望,就见门户大开,谢令从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前,怒目而视:
“一大清早就听见有人在那乱吠,公主府的守卫是做什么的?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旁边的宫女太监顿时慌乱下跪,恳求饶命。
“还有你!”谢令从目光一转,落到萧琞身上,冰冷开口:“这是本宫的公主府不是你的长宁侯府,谁准你在这里耍威风磋磨本宫的人?”
“上次的板子要是没受够,本宫不介意再赏你几板子!”
被自己的妻子当着野男人的面如此责骂,萧琞气的浑身发抖,尤其是看见那个野男人还低眉顺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就更是气不过,心潮起伏间,一个口血差点吐出来!
谢令从现在看见他就恶心,皱着眉吩咐道:“把他给本宫扔出去!”
萧琞脸色一青,眼瞧着赵策快步上前就要抓住他的胳膊,他顿时一声冷喝:“不必!”
他面带不甘地看了谢令从一眼,咬牙切齿道:“本侯自己走!”
他一甩衣袖,动作利索的往前走了一步,却忽地面色一僵,身后难言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他紧咬牙齿,维持着姿态,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离开了公主府。
大门外,他回首看了一眼匾额,眸中神色莫测。
权势,是他的,他不会放手;
公主,他也不会放手!
该是他的,一个都跑不了。
眼瞧着人走了之后,谢令从的脾气还没歇下来,她皱着眉靠在今的肩上,抱怨道:“吵死了——”
今好脾气地道:“臣的错,”他顿了顿,认真道:“以后看见他就立刻让他离开好不好?”
“不要!”谢令从拒绝:“以后不准他再来我的公主府!”
“好~”今面上笑得温柔,眸光却是一片暗沉。
长宁侯,他暗暗琢磨。
谢令从还想睡,今千哄万哄,才算是把她哄上了马车,期间谢令从还有些不满:“不是骑马吗?为什么又要坐马车?”
今道:“市井里百姓极多,便是策马也只能慢慢走,到时候公主怕是更加不耐。”
谢令从想了想那时的情景,乖乖的钻上了马车,顺便把今也拉了上去。
马车一路哒哒,穿过喧嚣热闹的市井,慢慢驶向了城外,最后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停了下来。
谢令从动作利索的跳下了马车,抬眼一望,便见四周地面平整,一望无际的繁花吐芳,绿树成荫,不远处隐隐可见一山岭,隔着层层云雾,缥缈不可及,虽并未经过开垦,但也多了一份野趣,放在哪儿,都是一番美景。
知道这处地方的人不多,多是一些喜爱纵马又嫌在城中施展不开的大臣子嗣,今日一瞧,四处倒是空旷得很,除了天气比较热的缘故,想来也有今的一份功劳在了。
一旁的赵策早早地就来了,正站在树荫下守着两匹马,瞧着谢令从和经常走来,躬身行了一礼。
谢令从看着面前这一大一两匹马,斜睨了他一眼,语气莫名道:“两匹马?”
今点点头,无辜地看着她。
谢令从鼓起嘴巴,只觉得一上午的好心情一瞬间消散于无形。
她利落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抖,厉声一喝:“驾——”顷刻间,马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今目露无奈,朝着赵策点头示意,然后也翻身上了马,赶忙追了出去。
今毕竟是个武将,虽平日里瞧着温文尔雅比文人还文人,但他好歹是皇城禁军的一员,武力值自是不容低估。
谢令从虽自幼骑马,可毕竟不像今整日与马匹为伍,不过顷刻间,便被他追赶了上来。
今追上去后,就有意地控制着马的速度,在她身后半个头的位置不远不近的吊着,确保有意外能及时反应过来。
谢令从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发现他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发了狠一挥马鞭,马匹顿时以更快的速度飞驰向前,今眉梢微蹙,却是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任由自己远远地落在她后面。
谢令从遍赏四周的美景,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身后,却是一怔。
只见今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吊在她的后面,也没有再逞强追赶上来,只在那默默注视着自己。
谢令从心里当时就不是滋味儿,她紧咬下唇,手中动作一松,任由马匹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的马渐渐停了下来,今则慢慢追了上来,他看着她,柔声问道:“生气了?”
谢令从撇撇嘴,扭过头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今张张嘴,想要解释:“公主,臣……”
“诶,前面好像有一条河!”没等他完话,谢令从就惊喜地开口,指着不远处那一条河流,期待地看着他:“咱们去抓些鱼吃吧!”
今想要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可又实在拒绝不了谢令从的请求,只能无奈颔首,应好。
两人走到溪流旁,今亲自下水捉了两条鱼,又在四周寻了些干柴,在树荫下点燃了之后将两条鱼烤了烤,不色香味俱全,至少也是能下肚,今心地量着谢令从的神色,见她没有丝毫勉强,认真的吃了半条鱼之后,才算是放下了心。
他的公主生来尊贵,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这些东西。
原本他是准备好了饭食的,可谁知道中途竟出了岔子,他一时有些懊恼。
“吃不下了。”谢令从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剩下的半条鱼,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着他。
今认命地接过鱼,看着她喜笑颜开,一脸满足。
吃饱喝足之后,又在原地休整片刻,正要离开,却忽觉有些冰冷的雨水滴在脸上。
谢令从抬起头,感觉到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的痛感,一时有些茫然:“下雨了?”
今脸色微沉,无奈点点头:“恐怕还会越下越大。”
谢令从脸色一垮,“那怎么办呀?”他们跑的比较远,现在周围也没什么能避雨的地方,难不成就要一直这么淋着?
“走。”今牵着她的手,把她扶上了一匹马,自己紧随其后坐在了她身后。
谢令从眨眨眼,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共乘一匹马在这个时候实现了,她疑惑道:“去哪呀?”这雨眼看着就要下大,这时候还骑着马乱跑?
今将她紧紧揽在自己怀里,一手策马扬鞭,道:“前面不远处有个木屋,可以去那边避避雨。”
谢令从一惊:“你怎么知道?”
雨势越来越大,砸在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今没回答她的话,只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中按了按,示意他别话。
谢令从这时候倒是听话,双手环住他的腰,乖乖的一动不动。
马匹跑的飞快,谢令从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不住传来风凌厉的呼啸和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在她神思恍惚间,马匹忽然停了下来,身上也没有雨滴拍的刺痛感,她抬起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木屋,不大,但供两人躲雨还是绰绰有余。而此时他们正在木屋前面的连廊下,将喧嚣的雨滴隔绝到了外面。
今快速下马,又将谢令从抱了下来,将马匹拴在一旁的柱子上,动作有些焦急地将谢令从拉进屋里。
谢令从还一愣一愣的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今浑身湿透,衣裳和发梢都在滴着水,正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屋里的衣柜中翻找着什么。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就见他转身过来的瞬间,手上拿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谢令从瞬间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他语气担忧道:“快换上干净的衣裳,回去后再让下人熬一碗姜汤,莫要受了风寒。”
他着,就把衣裳放在了床上,正转身准备出去,却被谢令从一手拉住了手腕。
今疑惑转身,就见谢令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木屋的?”还那么轻车熟路,随随便便就找出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今原本是想让她赶紧换上衣服,以免着了风寒,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他,可看着谢令从凝聚着不安、复杂的眸光,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好似意识到什么,慢慢地蹲在她面前,声音是一贯的温柔:“公主忘了?公主平日里最爱干净,衣裳有一点污渍都不行,这一点,我还是跟你学的呢。”
谢令从愣愣点头,的确是这样,可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正迷茫间,就又听今道:“每次出宫骑马,公主身上总是难免地弄上许多灰尘,公主很是不喜。”
随着今温柔的声音,谢令从的思绪慢慢回到以前。
是了,她平日里金贵惯了,别衣裳,就连脚上穿的鞋面都不能带上污渍,因此每次出宫,虽然玩的开心,可无从更换的衣裳总是让她头疼不已。
所以……
“所以,臣就把这个木屋买了下来,里面放上公主惯用的东西,这样的话,以后公主在出宫骑马,就有衣裳可以换了。”他温润淡然,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谢令从却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外面风声呼啸,雨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屋内,谢令从对上今如暖阳般温柔的目光,只觉得外面的一切风雨,都是虚无。
今握了握她的手,轻哄道:“好了,赶紧把衣服换上吧,要是找了风寒,臣会心疼的。”
他着,转身离开了木屋,只剩谢令从一人看着床上那精致的衣裳,眸中带笑。
她咬咬下唇,将身上湿透的衣裳换了下来,拿起那干净整洁的衣裳快速地穿了起来。
夏季就像娃娃的脸,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热得紧,现在就电闪雷鸣暴雨不歇,倒还真有些冷意。
穿好了中衣后,就只剩下最外面的外衫,谢令从眼睛闪了闪,心里有了念头。
外面
风吹得很大,今皱眉,在想天黑之前这雨能不能停下来,要是不能的话,怕是就得在这里过夜。
衣裳什么的倒是没什么,可这里却没有什么食物,怕是会委屈公主饿肚子。
就在他思索间,屋内传出一道声音:“我好了,进来吧。”
今回过神,将自己衣裳头发上的水分拧干之后,才进了屋,就见谢令从在那端端正正的坐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刚刚看了看,里面也有你的衣裳,你先换了吧,别到时候我没事,你反而着了凉。”谢令从道。
今失笑,没跟她他的身体没那么差,只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关心。
拿出干净的衣裳,他正要脱下湿漉漉的衣裳,却忽然有所察觉般望向身后,只见谢令从正盘坐在床上,瞪大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今注视她良久,她才瘪了瘪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身,面对着墙。
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擦拭身体换上衣裳,然后走到谢令从面前,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无奈道:“好了。”
谢令从飞速的转过头一看,就见他穿戴整齐,顿时有些失落。
今失笑,强制性的让她躺在床上,低声细语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公主且先休息片刻,等雨停了,臣再唤您。”
谢令从乖乖地点点头,今心下一软,忍不住在她脑袋上印下了一个吻,转身正要朝屋子另一旁走去,腕间却忽的一紧。
他疑惑转头,就见谢令从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昨天晚上应该也没休息多长时间,一块睡吧。”昨个晚上她要去骑马,今天一早出发这边就准备的妥妥当当的,要今睡了多长时间,她还真不信。
今瞬间陷入了沉默。
谢令从咬牙下唇,见他许久都没回应,索性直接胡搅蛮缠道:“哎呀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这里就一张床,你还想睡哪?”
今一动不动。
在公主府的那两日虽他们也是同屋而眠,但到底是不一样的。今大多数时间都是将她哄睡着之后再慢慢起身在塌子上睡,而不是外人所以为的那种同榻而眠。
可这一次不一样。
今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拒绝。
谢令从没有拉动他。
她脸上的笑慢慢收敛了下去。
她看着今清隽的面容,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丢脸过。
她贝齿紧咬下唇,甚至透出了丝丝血意。
她强装冷静地开口,脱口而出的瞬间却带上了哽咽:
“你是不是嫌我脏?”
她。
今身子猛地一颤,看着谢令从的神色满是不可置信,想什么,却见她高扬起了头,似乎想把眼泪憋回去。
“公主怎么会这么想?”他手忙脚乱,一瞬间有些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自己竟然又把她惹哭了。
“不是吗?”谢令从声音发着颤:“我成了婚。”
“我是长宁侯的妻子。”
“是长宁侯府的侯夫人。”
这样的一个已嫁女人,在外人看来,怎么可能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拒绝她的求欢?
在公主府里,她穿着暴露,刻意地勾引他,他却强忍着也不愿看她;她要骑马,他满足了她的愿望,却是安排了两匹马;甚至现在她主动提出那件事,他还是拒绝。
谢令从是大启的嫡长公主,生来高高在上,她在外人面前可以嚣张,可以跋扈,她面对任何事情哪怕是长宁侯的蓄意设计、父皇的放任不理、皇后的刻意隐瞒,她都可以装作一副平淡的模样,但唯独在今方面,她做不到淡然处之。
对于别的事情,她有经验,可是在感情这一方面,她有的,只有今。
少年时期再多的浓情蜜语,可在她迫不得已出嫁的那一瞬间,她的信心就开始了动摇。
从此以后,她是别人的妻子,今真的不会在乎吗?
她能够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太夫人,杖责长宁侯,可在今面前,她只能强装冷静,患得患失。
在感情方面,她也只是一个姑娘,一个刚十六岁的姑娘罢了。
今一时间手无足措,又想安慰她,又怕她拒绝不敢碰她,好半天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她,却是道:“昨日,臣同公主的话本里的那个书生,公主可还记得?”
谢令从却以为他在转移话题,扭过头不肯看他。
今继续道:“臣,那书生不是个好人,否则他若当真喜爱姐,合该自己搏出一番天地,再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哪能让姐放下一切跟他私奔,每日风餐露宿,亡命天涯?”
“既然真的喜爱一个姑娘,合该给她最好的。”
他正视谢令从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于臣而言,公主亦是如此。”
“我的公主,合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现在还不够优秀,站得还不够高,还没有那个能力保护好公主。
等他真正成了配得上公主的那种男子,届时三书六礼也好,拜堂成亲也罢,别的女子有的,他的公主自然要有;别的女子没有的,他的公主也要有。
今忍着,不是因为不爱她,是因为太爱她了,所以才想把最重要的环节留到新婚夜。
谢令从看着他庄重严肃的模样,鼻尖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今见状更手无措,只得绞尽脑汁哄她开心:
“其、其实也并非只有这个原因!”
他对上谢令从湿润的眸子,灵光一闪道:“还,还有,还有就是臣怕!”
谢令从的哭泣戛然而止,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今。
“你怕什么?”她带着哭腔问道。
“臣怕——”他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微微一笑,声音极尽诱惑力:“毕竟臣现在无名无分,若是贸贸然给了公主,届时公主腻了臣,怕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他眯着眼睛,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丝丝危险:“毕竟,敬安大长公主前些日子不还在要给公主寻男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