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能。”谢令从仿佛没察觉到周围冷寂的氛围, 声音淡淡,丝毫没给她留面子。
那女子脸色一白,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身旁坐着的女子一眼, 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的众人自是没放过这个动作, 眼睛一转,待看清楚那人之后, 顿时瞪大了双眼。
哦豁!
只见那女子旁边坐着的, 赫然便是建康侯府的嫡姑娘吕念瑶!
那些人一瞬间就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上次在敬安大长公主的宴上,听这位吕姑娘也是出言不逊,被公主狠狠教训了一番,但想来此时还是不服气, 又不愿意自己出面,便安排自己的庶妹出面,好把自己能够摘出去?
周围的人们脸上瞬间充满了兴奋。
——这长宁侯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 竟让人家侯府的嫡姑娘对其倾心不已,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堂堂大公主的麻烦。
迎着周围人兴奋中带着轻蔑的视线,吕念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贝齿紧咬下唇, 恨不得把那死丫头一顿!
天可怜见的, 自从上一次知晓长宁侯竟然胆大包天想要纳她为妾后, 她对他本就没有多少的好感也是瞬间消散没影, 甚至对他这般羞辱自己还有些恨意,又怎么可能让吕念琴替自己出头找公主的麻烦?她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可那死丫头……
吕念瑶看着她惊慌失措满脸无辜的面容心里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声, 气恼不已——惯是个会装模作样的!她知道她一向跟自己不和, 但哪能想到她竟歹毒到这种地步,万一公主真的责怪起来,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吕念琴眸中闪过一抹得意, 却是颤颤巍巍地开口:“姐……姐姐……”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张清秀有余的面孔上布满泪光,一双秋水眸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连忙垂了下去,一副楚楚可怜的做派。
周围的人见此看着吕念瑶的目光不由一变再变,难以想象这位嫡姑娘平日里是做了什么竟让这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如此害怕。
吕念瑶素来嘴笨不会话,平日里没少被这死丫头算计,被父亲教训。如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也无法,只得狠狠瞪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作妖!
却没想到吕念琴缩了一下脖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似是明白了她这个动作的含义,虽是心里害怕,但有强鼓起勇气,转头对谢令从结结巴巴道:“女、女素闻公主大名,想、想一闻公主佳作,不知,不知公主可否……”
她虽然没什么,但这幅脸都快埋在地上的表情已经让在座的诸位明白这肯定是吕念瑶逼她的,不然一个姑娘明明已经被人明确拒绝了,怎么可能还会腆着脸上去?
吕念瑶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更是对这个庶妹恨的牙痒痒,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这里,现在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可她素来会装柔弱扮可怜,把父亲哄得一套又一套的,她又有什么办法?
此时对上周围人们异样的目光,她心下难堪,却又不知道该什么,只把目光放在正主谢令从身上,却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毫不在意,她不由愣了愣。
周围的人虽有些怜悯这位出身卑微还被嫡姐欺辱的吕姑娘,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谢令从身上,想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公主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方才能果断的拒绝,现在人家顶着威胁锲而不舍地央求了第二遍,大公主若是再拒绝虽无甚大碍,但在众人眼中终究是不美。
只是他们终究不敢什么,只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令从,显而易见的期待。
一边的魏亦清见此场景皱了皱眉,不管怎么,这次宴会毕竟是他举办的,若是当真惹了大公主不快,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清了清嗓子,正要不动声色地解个围,却忽觉衣袖一紧,就见谢玄稷笑眯眯地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放心吧,这位殿下有分寸。”
魏亦清迟疑片刻,又看了看谢令从淡定有余丝毫不见慌张的面孔,才勉强放下了心。
何锦意自是也察觉到了周围人饶有兴致的眼神,她看了看谢令从,又看了眼她面前的那张白纸,同一开始呈上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沾染上一滴墨汁,想了想,动作轻微地把自己面前那张满是秀气字的纸张往她面前推了推。
谢令从一怔,抬头看着何锦意那干了坏事颇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心下一暖,却是摇了摇头,冲她安抚一笑。
她扫了眼四周,对上周围人们看好戏的目光,动作自然地抿了口茶,声音带着平淡和缓:“据本宫所知,建康侯府主母早逝,且建康侯多年未纳续弦,可是如此?”
吕念瑶眨了眨眼,对上谢令从的目光,忽然心念一动,下意识开口道:“回公主的话,正是如此。”
就见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微微垂下眸,似是感叹道:“既如此……也是难怪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谓。
难怪什么?
吕念瑶却是眼前一亮,似是明白她要什么,当即坐稳身子,看着旁边庶妹紧紧握着的拳头,心里嗤笑。
“公主何意?”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只听谢令从看了眼吕念瑶,微微摇了摇头,低低叹道:“建康侯对夫人的一片深情,本宫也有所耳闻。但不管怎样,长姐如母,建康侯府未有主母,吕姑娘身为长姐,合该管教好底下的弟弟妹妹才是。”她又看了眼吕念琴,意有所指道:“免得旁人认为,建康侯府的规矩,也就是这般了。”
她这话明面上似乎是在教训吕念瑶身为侯府嫡姑娘大姑娘没有管教好底下的庶弟庶妹,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哪里能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看着吕念琴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
规矩?什么规矩?
魏亦清设宴邀请朝中大臣的子女前来游玩——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府中嫡出,还未听过世子给哪家的庶子庶女下了帖子的。虽然没有明不能带庶出的兄弟姐妹前来,但庶出终究是庶出,在座的各位几乎相当于大启最顶尖的青年才俊名门闺秀,日后的朝堂上定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这种场合,他们自己交际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带上庶出弟妹来拖自己的后腿?
原本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现在一听大公主,可不是嘛?半半
一个庶女,不知怎么蹭了进来,竟还敢当众挑衅大公主?
大启的人家里,虽嫡出和庶出明面上的份例相当,但实际上嫡出子女哪里能看得上庶出子女?像是这种宴会,嫡出子女有机会接到请帖前来赴宴,但庶出子女只有在遇到比较和善的主母的时候才能被带出去。一般大户人家的庶女只有在即将成婚前才会有机会被主母带去各个场合,目的就是为了挑选人家。但更多的,还是连挑选人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主母随意选了一户人家嫁了出去。
不管周围人什么反应,吕念瑶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她猛地站起来,不等吕念琴话,立刻向谢令从施了一礼,请罪道:“是念瑶的错,念瑶身为长姐未能管教好家中妹妹,惊扰了大公主,念瑶知错!”
她语毕,就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目露不甘的吕念琴,眸中闪过一抹快感,冷喝道:“还不给大公主赔罪?”
吕念琴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她勉强维持好自己的神情,低声道:“可、可这不是姐姐让我……”
她话还没完就听吕念瑶一声怒喝:“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狡辩?”
吕念琴抬头看着她,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眼含热泪,满面委屈:“姐姐这是什么话?”
周围人看好戏地看着她,就见吕念瑶神色冷沉如霜,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知晓你对长宁侯……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能做出这等事!”
周围的人一脸惊愕,看了看吕念瑶,又看了看吕念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什么话。
这可当真是一出大戏啊!
吕念琴脸色一僵,直觉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她想及时止损,就听吕念瑶声音悲痛道:“——长宁侯就算再怎么好,那也终究有了家室,你又何苦这般执迷不悟?上次也便罢了,我帮你便帮你,可这一次——”
周围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心慕长宁侯的竟然是这位吕念琴?
吕念琴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住,她张了张嘴,强颜欢笑道:“姐姐、姐姐在什么呢?”
吕念瑶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无奈:“——也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心疼你就……”
她话到一半就没了,差点气得吕念琴眼睛冒火,吕念瑶却是没完没了,她看着谢令从,又行了一礼,歉意道:“都是念瑶的不是,念瑶日后定然吸取教训,好好管教妹妹,不会再让她做出、做出……”他纠结了好半天,似乎不好意思出那几个字,只咬牙道:“不会让她做出这等事了!”
吕念琴脸色瞬间惨白无比。
谢令从坐在一旁看着吕念瑶,似笑非笑,心道,倒还不是个傻的。
她语焉不详,什么难听的话都没,什么罪名都没往她身上扣,却是让众人深信不疑:吕家这位庶女爱慕长宁侯,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弃颜面,丝毫不顾及女儿家的矜持。
而身为嫡姐的吕念瑶,错的只有一件事:没能管教好庶妹。
但这细究起来也不是她的错,毕竟建康侯府没主母,她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这个庶妹也比她不到一岁罢了。
如此这般,既把脏盆子扣在吕念琴身上,又把自己从长宁侯那件事情中摘了出去,一举两得。
吕念琴虽还想辩驳,可大公主对吕念瑶的话都没异议,她就算再什么也是虚妄,只能看着吕念瑶施施然坐下,冲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恨得素手紧握,脸上也维持不住一贯的柔弱,满满的都是恨意!
她原本想借刀杀人让大公主对吕念瑶心生恼意,再把她痴念长宁侯的事情坐实,届时就算父亲再宠她,面对这个在外人面前丢了建康侯府面子、且名声已毁的女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芥蒂,而她就能顺势而入,不顶替吕念瑶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最起码能让父亲看在她也是受了姐姐连累的份上能对自己多些心疼,为自己找一户好人家。
可现在,吕念瑶轻飘飘几句话就把她所有计谋都毁了,现在在大庭广众面前丢人的不是吕念瑶,而是她吕念琴!
她本来就只是个庶女不受父亲的宠爱,现在又出了这事,可想而知,未来哪里还有机会能够嫁进那些大家族?就算是给一些门户当正妻别人也未必看得上。
吕念琴一瞬间恨死了吕念瑶!
众人看了一场好戏,对原本十分热闹的诗会也有些意兴阑珊,魏亦清身为主人,自是察觉到众人此时的变化,正巧身边的下人凑上来宴席已准备妥.
他稳了稳心神,优雅地起身,扫视四周,声音温和清朗:“正院处宴席已准备妥当,烦请各位移步。”周围人自是无有不给他面子。
直到魏亦清发话,何锦意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来此的目的都没有,她看着谢令从,面上满是纠结,却又深知现在不是话的好时机,只得随着众人一道,前往正院赴宴。
谢令从抖抖衣袖,施施然起身,走之前,又往吕念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才状似不经意的,从她们身后经过,在与她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低低笑道:
“身为嫡出长女,竟被庶出姊妹压制至此,本宫今儿个也算是涨了见识。”
她完,就姿态悠闲地朝着正院走去,路中碰上赵双双,就见她竖起大拇指,满是赞叹的道:“还是你厉害!”
不费一兵一卒,动动嘴皮子就让敌人溃不成军。
谢令从谦虚笑笑,深藏功与名。
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周遭也就吕念瑶姐妹二人,吕念琴猛地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偏执的恨意,哪还有方才的柔弱可人?
她咬牙切齿道:“姐——姐,你方才那话……”
“啪!”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吕念瑶猛地一抬手,而后便是啪的一声清响,脸上火辣辣地疼。
吕念琴被偏了头,她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她开口:
“我就是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吕念瑶抢先道,她身体站得笔直,再加上年岁要大一些,看上去比吕念琴要高出不少,就见她伸直脖颈,宛如骄傲的天鹅一般俯视着吕念琴,一字一句道:“方才公主的是,这些年我竟是宛如猪油蒙了心一般被你算计的团团转!”
她冷哼一声,俏脸上满是不屑:“我为嫡你为庶,我为长你为幼!我身为长姐,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妹妹,你又能如何?”
吕念瑶觉得自己前面十几年活得实在太过窝囊,明明身为侯府嫡女,却总是被吕念琴一个庶女用一些伎俩设计的团团转,父亲虽疼爱她却也是个心大不懂后宅隐私的,每每她们姐妹二人之间发生矛盾父亲总是会被吕念琴那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蛋和不要钱的泪水蒙骗,被她颠倒黑白,受到责骂的总是她。
现在看来,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作甚要同她一般见识?同她在那针锋相对?
管她什么心机,管她什么柔弱,看不顺眼了本姐直接!左右她是姐姐,教训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不死残了,依父亲对她的宠爱也只是会两句罢了。口头上的责骂她还怕不成,这些年因为这个死丫头早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了!
她看着吕念琴阴晴不定的神色,冷哼一声,道:“你也不必想着去找父亲告状,从今往后。你敢在父亲面前我一句坏话,父亲责骂我一句,我就你一顿!”
吕念瑶高昂着头,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骄傲:“你以后最好老老实实,否则的话,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毕竟——”她睨着她,语气中带着不屑:“像你这样的女儿,家里最是不缺,没了你一个,还有三妹四妹,父亲总不至于为了你,把我怎么样!”
就算父亲真的生气了,大不了、大不了她去找舅舅!有外祖和舅舅护着,她怕谁?
她语罢,不顾吕念琴难看的神色,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人的感觉,可真爽!
吕念瑶心里美滋滋。
谢令从自是不知道吕念瑶在她离开后做了些什么,她只不过是随意的提点了一句,具体要怎么做,还是看她自己。
此时的正院,热闹非凡。宴席是在露天举行,偌大的院子分为两列,一列女席,一列男席。男席为首的自然是此次宴会的主人魏亦清——其实要论起身份的话谢玄稷这个王世子要比魏亦清这个国公世子要高出不少,但碍于他身份特殊,魏亦清谦让了片刻也就没再纠结,坐在了首席;而女席为首的,除了谢令从,也不做其他人选了。
有意思的是,谢令从旁边的姑娘,则恰恰好是丞相府的那位何锦意。
何锦意在她身旁坐下时,还冲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颊微微红,一派温柔姝美之色。
谢令从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对于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她也一向不会吝惜笑容,二人相处,瞧着倒是格外融洽。
宴会逐渐开始。
设宴的院子格外的大,尽管列了两席,中间还有一大片空区。不同于往常的宴会请了一些乐人前来助兴,此时正逢端午,许是为了应景,魏亦清直接请了一个戏班子来此,唱得则是汨罗江,感叹屈大夫一派赤诚报国之心。
周围的人听没听谢令从不知道,总之四处倒是极为热闹,男宾那边谈天地论及古今好不热闹;女宾这边也是成群地凑在一起,低声细语些女儿家的悄悄话,时不时掩唇轻笑,落到那边男宾的眼中,又是一阵惊艳。
——不准,此番事了,还能促成几对姻缘呢。
谢令从轻轻挟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只觉清而不腻,倒是美味的紧。
她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何锦意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她那边看两眼,眸中满是犹豫不决。
谢令从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她的问题,一时有些无奈,索性放下筷子,看着她,直截了当道:“何姑娘一直这么看着本宫,莫不是本宫脸上生了花?”她调笑道。
何锦意脸色一红,有些羞窘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却又极其真诚:“公主花容月貌,堪比桃李牡丹,自是让人神往不已。”
谢令从:“……”
谢令从扶额,饶是脸皮一向不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真诚夸奖也是弄的无所适从,她定了定神,声音无奈:“何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本宫若是能帮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被人看出了心中的想法,何锦意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犹豫片刻,还是道:“锦意……的确有求于殿下。”
谢令从端坐望她,抬抬头冲她示意。
何锦意垂下头,手中紧张地绞着帕子,抬眼看了谢令从一眼,见她神色平淡,似有鼓励,才鼓起勇气,声音细道:“敢问公主身边的那位今大人……如今所在何处?”
戏班子唱完了戏,此时已经退了下去。但四周并未安静下来,反而是更加热闹。时不时便能听见一道破空声音,还夹子女子的惊呼声。谢令从往那边瞥一眼,才发现原是那群男宾正在射五毒,拿出一张画了五毒的画像,站在几丈远的地方,搭弓射箭,咻的一声,正中五毒,顿时就能引起那些娇娇贵贵养尊处优的大姐的崇拜。
四周有些吵,谢令从一时没有听清何锦意在什么,她看了看耳根通红的姑娘,语气迟疑:“——方才何姑娘在什么?本宫没听清。”
今大人?
肯定不是她想的那个今大人。谢令从自我安慰。
却见何锦意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就在谢令从以为这位祖父是当朝丞相、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不好意思再问出口的时候,就听她声音低,却是极为坚定:
“敢问公主,您身边的那位侍卫今大人,如今在何处? ”
她身边的,侍卫,今大人。
几个要素整合在一起,谢令从实在无法安慰自己这不是今。
毕竟,在她还很的时候,今就已入禁军,并且在她的要求下护着她。是禁军一员,但在禁军没什么大事的时候他都在她的昭阳宫——一般情况下,禁军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日常的巡卫皇宫,因此来讲,今与她的贴身侍卫也没什么区别了。
谢令从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桌面,面上浅笑不变,声音温和平静:“何姑娘在此听本宫侍卫的消息,莫不是,对他有意?”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保护一个姑娘家的名声。
谢令从本以为她会否认,毕竟何丞相最重规矩礼教,迂腐程度仅在岑御史之下,他教养出来的孙女不跟他差不多,想来也是极重规矩的。
可谢令从没想到,那何锦意竟是迟疑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虽极为羞涩,却明明确确是在肯定:“——正是。”她低声答道。
谢令从敲着桌案的手一顿,另一只随意地放在腿上的手也不由握紧,她面上不动声色,一派云淡风轻:“敢问何姑娘,是何时同今相见的?”
毕竟今一直在宫里当差,平日里就算出去也多是陪着她。而何锦意一直待在宫外,虽宫里有一个出身何府的妃子,但其同其父何丞相也是极为相似,颇重规矩,鲜少邀家人进宫。
也就是,除却一些皇帝要求的官员带家眷出席的宫中宴会,这位何姑娘,平日里当是很少进宫。
谢令从脑袋飞速转动,拼命想着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二人相遇、还让那个人家姑娘对他这么一副情根深重的模样。
何锦意微微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谢令从轻轻一笑,安抚道:“姑娘也知道今素来在本宫身边守着,对于他的终身大事,本宫也是极为上心,自然想多了解一些才能放心。”
何锦意闻言态度有些松动,她纠结了片刻,终究是回道:“是在去年除夕宴的时候。”
谢令从眼神微动,就听她继续道:“那年除夕宴我随祖父进宫,中途觉得宴会烦闷便出宫走了走,本没想走远,但无奈当时饮了些酒,脑子不甚清醒,一着不慎,竟是迷了路。”
何锦意的语气中带着懊恼,谢令从嘴唇轻抿,几乎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果然,便听何锦意带着丝丝羞赧,道:“我在那里待着,本想找个宫女把我带出去,却不想、不想竟是碰上了正在巡视的今大人。”
谢令从眸光微微沉了沉。那时候今表现出色,正好是受到父皇重用的时候,就连除夕宫宴那么重要的事父皇都交给了今负责,也是因此,今未能陪在她身边,却不想他竟是趁机招惹了这么一个美人!
谢令从眼底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她听着何锦意用带着羞涩的语气讲起他们是怎么相遇,今是怎么误会她是刺客,她又是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最后今是怎么派人把她送回了宴会举办处——
谢令从面色淡淡,无悲无喜,看着那将女儿家心事讲出来从而红透了脖颈的姑娘,声音平淡,如古井无波:“既如此,那想来,今并不适合姑娘。”
何锦意的话戛然而止,一脸茫然看着谢令从。
她勉强笑了笑,“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令从脸不红心不跳,胡话张口就来:
“何姑娘有所不知,今此人,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一派君子之风,实际上最是残暴狠厉,不择手段。”
何锦意:“???”
她歪着脑袋,一脸不可置信。
谢令从看着她,神色端正,义正言辞道:“他在本宫身边伺候多年,再没人比本宫了解他的脾性。”
“他平日里对待下人极为严苛,动辄非即骂,惹得宫女太监们叫苦不迭,哀声载道。”
何锦意张张嘴:“可……”
“只是他惯会装作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骗过了本宫,也骗过了父皇。”
她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所谓日久见人心,若非他在本宫身边待的时间长,本宫也想不到他竟是这等人!”
谢令从义愤填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来何姑娘也是被他那一副端方如玉的模样给骗了吧?”
何锦意恍恍惚惚,下意识点了点头。
当、当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 叮!今日份的老师·公主已上线!
叮!今日份的忽悠·公主已上线!
豪横是肯定会豪横的,但这么个人物,就不用公主自己豪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