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准确来是他把前世发生的一些事情忘记了。

    在刚刚看到官玉父母的时候，姜林的脑子里就产生了一阵尖锐的痛意。

    甚至让他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这不科学。

    一旦有了猜测，过往那些同样的异常也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在听到官玉起自己姑姑的时候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对方，又为什么在看到官玉表哥的时候心脏会产生一股窒息的痛苦。

    他这样了解官玉，怎么可能会对他的家人一无所知。

    在男孩子家里反复做了试探以后，少年还是对对方的父母没有任何印象，可是意识却在告诉他，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但是你忘了。

    姜林靠在树上闭了闭眼。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会忘记呢？怎么就忘记了呢？

    就算想不起来这里面的根由，但他也能推测出这件事一定是跟官玉有关。

    否则无法解释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什么都记得，偏偏不记得官玉的亲人。

    那些亲人在前世充当了什么角色，为什么会让他想要逃避？

    在短短的时间内，姜林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关于前世的记忆。

    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唯独官玉的死因。

    他不知道。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他的话，就算掘地三尺，也总要把官玉的死因找出来的。

    就算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也不会漏掉这一点。

    那么他的失忆，会是跟这件事有关吗？

    记忆好像一个不透风的遮罩，将姜林整个人包裹在了里面，让他透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的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过完了这一天。

    可等到晚上的时候，因为突然的认知又让他产生了长久的失眠。

    书桌上是摊开的书本，手中是一只黑色中性笔。

    这些天姜林一直在为官玉准备下一阶段应该看的书。

    但今晚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还是可以做的。

    少年瞳孔微动，将手中拿着的黑色中性笔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力气大一点的话，也可以对身体造成伤害。

    身体上的伤痛可以减轻心理上的折磨。

    姜林是自我厌弃的。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明明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但他竟然把最重要的部分忘记了。

    要怎么办？

    这会不会是上天在告诉他，即使一切重新来过，他也不能救官玉。

    对方始终会死的。

    是这样的吗？

    笔尖抵在了皮肤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墨点。

    可就在他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却又无端想起男孩子的笑脸。

    官玉总是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救他于水火。

    手中紧紧捏着笔，最终也没有做什么。

    少年的眼睛都变得通红，脸上早已不复冷淡。

    是跟昨晚噩梦醒来时分同样的惶惶不安，还有无以言的难过。

    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手机掏出来，也顾不得此时已经夜深，就了一通电话出去。

    铃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了很多遍。

    姜林好像是一根被拉得紧紧的细线，如果对面没有接通电话，随时都会崩断。

    庆幸的是铃声在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对面终于有人接了。

    他的声音带了些许急促，是平常从没有过的情绪外泄，让接电话的人诧异了一瞬。

    不过出于职业素养，那人并没有显露出来。

    “周家的人都看牢了吗？”

    开口的第一句，没有任何铺垫。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姜林就让人去调查了周家，后来得知周家和魏家素有积怨，于是他又让一些人将周家看住。

    失去的记忆在短时间内没办法回来，他只有尽可能将所有的危险都掌握在自己手心。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四大家族重蹈前世的覆辙。

    可现在还不够，他还尚未聚集起跟他们正面对抗的实力。

    所以得再等等，再等两年时间。

    姜林一边冷静地向对面的人传达最新的命令，一边在努力地服自己。

    事情交代完毕后，电话就挂断了。

    但从这天开始，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有时候是在床上睁着眼睛到了天亮，有时候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

    大概太自责了，所以连梦境都是一成不变的。

    没办法使自己的身体受伤，就采取这种方式一遍遍的自我折磨。

    寒假当中，官玉每天都有一个固定的学习时间，到了这个时间，男孩子就会视频电话过来。

    不管有没有问题请教，到最后这好像变成了一个特有的仪式。

    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在做着各不相干的事情。

    如果官玉遇到了什么问题，就会出声询问。

    因此少年的不对劲很快就被对方发现了。

    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了，甚至有好几次在给官玉讲题目的时候走了神。

    这不应该是学霸会做出的事情。

    再一看他的脸，整个人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得十分憔悴。

    “学霸，你是最近太忙了吗？我看你好像很憔悴的样子。”

    姜林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这让官玉不得不问了出来。

    他担心对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又憋在心里没人可。

    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真实的有些虚幻。

    有那么一瞬间，姜林全盘否定了这个世界。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飞机失事的时候变成了植物人，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

    可听到官玉的问题，姜林依旧下意识的想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永远不想让对方担心，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等到他抬头看见那张隐含忧心的脸时，所有的伪装都开始分崩离析。

    无力从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蔓延开来，他突然就不出任何解释的话来。

    “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跟我。”

    少年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究竟有多脆弱。

    官玉从来没有看见过对方这样，他急得将手机拿了起来，精致的五官瞬间放大了许多。

    “没有什么，只是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而已。”

    姜林动了动嘴唇，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态，显然是不准备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对方。

    男孩子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勉强，既然学霸不，就一定有对方的考虑。

    因此他也没有继续看书，而是抓着手机跟姜林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别的话。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姜林，就开始讲故事。

    讲得最多的就是关于自己，从他时候哭着不想要上学，到怎么认识康珉，怎么跟对方成为朋友，期间又发生哪些有趣的事情。

    是毫无保留的。

    即使早已知道这些故事，但亲耳听到官玉讲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暂时的舒缓。

    “如果你知道有一件坏事要发生，但是偏偏忘了这件事是什么，会怎么办？”

    讲话中间，少年忽然问了这么一道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但官玉没有多想，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答道：“虽然我忘记了这件事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它会发生，所以只要防患于未然就可以了。”

    防患于未然就可以了。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或许是因为的人不同，所以姜林直到此刻才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官玉还在自己面前，他还有很长时间做准备。

    最关键的是，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

    比如他在安阳中学的处境，比如他和官玉的关系。

    不一样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这辈子，他会一直一直跟在对方身边，守护着对方。

    所以害怕什么呢？

    他从来就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只不过因为对象是官玉，才会叫他方寸大乱。

    于是听到男孩子的回答后，少年脸上的脆弱终于散去，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

    他甚至朝视频那端的人笑了笑。

    “我知道了。”

    姜林的笑是属于惊鸿一现的。

    即使他整个人看着有些憔悴，但依旧没有掩盖住原本的色彩。

    这样的衬托之下，倒更显得少年有一种病态之美。

    至于他究竟知道了什么，官玉并不清楚，也没有再问。

    反正学霸好了就好。

    接下来几天，两人依旧保持着每日的视频通话，而姜林的气色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前几天，官玉一家人就出去度假了。

    临出发之前官玉还特意给姜林了一通电话，表示自己在外面也会抽时间看竞赛题目，不过就不跟对方视频了。

    因为他们这一次要去不少的国家，有些跟国内有时差，通话就不怎么方便。

    讲完了这些后，官玉又问少年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他也可以一并带回来。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兴奋。

    姜林一开始想没有什么想要的，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帮我带一个钥匙挂坠吧。”

    他的钥匙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即使想要挂坠，完全也可以在国内买。

    但官玉还是一口答应了，“好，等回来我亲自给你。”

    “嗯，那么旅行愉快。”

    旅行愉快。

    如果可以的话，请偶尔想起我。

    后面是不能出口的话。

    姜林握着手机，无声的对话筒那端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