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下楼去拿醒酒汤的功夫，从昨晚一直昏睡到现在的官玉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撑起身子揉了揉眉心，才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宿舍。

    他怎么回来的？

    谁把他带回来的？

    官玉仔细回想着昨晚的情景，试图找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昨天他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吃完饭后，就去了唱歌的地方，期间还有几位女生来向他告白，不过他都一一拒绝了。

    然后……

    男孩子的眉拧得更厉害了一点。

    然后就是康珉那子趁机灌了他好几口酒，剩下的意识就从这个时候开始断片。

    虽然记不起喝醉酒之后的情形，但喝醉酒之前的事情却还历历在目。

    他可是答应过学霸不喝酒的。

    等等。

    学霸！

    这两个字的出现好像让他找到了答案。

    官玉瞬时走下床看了一眼另外三个床铺的位置。

    其中两个整洁得一看就不像是昨晚有人回来过的样子，只有自己对面床铺上显示着有人的痕迹，不过床单和盖着的薄被都不见了，比起往常来，有些孤零零的意味。

    所以昨天晚上是学霸把他带回来的？

    一个问题的消失伴随着另一个问题的产生。

    答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毕竟宿舍里另外两个床铺都太过整洁了。

    可正因为这样，才叫官玉再次尴尬到双手紧抠。

    他明明答应过对方不喝酒的，结果到了那儿又喝了。

    还要学霸把自己带回来。

    就……好丢脸。

    啊啊啊啊啊！！都怪康珉！！

    官玉捂住了自己的脸，内心的人在疯狂咆哮。

    而少年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回到了宿舍。

    他没想到男孩子已经醒了，脚下的步子有着不明显的停顿。

    “头疼不疼？过来把这个喝了，我让助理给你买的醒酒汤。”

    原本是应该昨天晚上在对方睡觉之前就给他喝的才对，但……

    姜林唇角微抿，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处，那里已经贴上了一块创可贴。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官玉一开始听到姜林的声音时连身体都紧张的绷住了，但随即他转过身就看到了对方的动作。

    于是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开来，“学霸，你的脖子怎么了？”

    话的声音带了些沙哑。

    姜林蓦地想起昨晚迷乱的梦境当中，男孩子一遍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喊话的声音到了最后因为哭得太厉害而变得沙哑。

    他把醒酒汤放在了桌子上，替对方把椅子往外拉了拉。

    “昨天晚上被蚊子咬的。”

    有些清冷的语调，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此刻的心绪有多么的不平静。

    六月间蚊子确实多了起来，官玉并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接过了已经开的醒酒汤，一边喝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问昨晚的情况。

    “学霸，那个……我昨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昨晚和奇怪的事情。

    对方甫一开口，就又叫竭力平静自己心绪的人翻了镇静。

    “……没有。”

    有的。

    “对了，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啊，是你去接我的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明知道他酒醒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可失落和庆幸两种矛盾的情绪又在同一时间升起。

    “嗯，你当时喝醉了，所以我给康珉发了个信息，就把你提前带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会大晚上的特意跑出去找对方，姜林并没有提到。

    “原来是这样。”

    官玉有些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那个，我不是有意要喝酒的，是康珉那家伙硬要灌的。”

    男孩子有些后知后觉的向少年解释道。

    可这样的事情，其实是不需要向朋友多做解释的。

    姜林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对方。

    如果在意识不清醒当中他会毫无防范地亲近自己，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不讨厌自己。

    不。

    不止是不讨厌。

    或许是更进一步……

    姜林没有再想下去。

    也没有跟对方不需要跟他解释喝醉酒这件事。

    他只是突兀地叫了一声男孩子的名字。

    “玉玉。”

    在夏间的清，这样的声音好像带上了一层初冬的薄雾。

    “你以后……能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叫他的名字。

    叫他姜林。

    “什么？”

    话题跳跃的太快，以至于官玉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姜林并没有就此转移话题，而是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灼热隐藏在漆黑的眼眸之下，就快要隐隐浮出。

    他的触角再一次朝对方伸出了一点。

    “姜……林？”

    官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是跟梦里不一样的语调。

    然而心脏却又被这简单的两个字猛然被击中。

    沉沉的目光之中，有灼热破碎溢出，最后化为点点柔情。

    少年此刻的高兴实在太明显了，以致于官玉又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姜林。”

    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不过下一秒，他又皱了皱鼻子：“这样连名带姓叫你的名字感觉有点怪怪的。”

    往常都习惯了学霸学霸这样叫姜林，现在让他改变称呼，有一种不上来的别扭。

    但这是少年第一次向他主动提出的请求，所以即使有些怪怪的，官玉都没有出要不然以后还是叫你学霸这样的话。

    妥协的态度让姜林周身的情绪更加外露了一点。

    “那以后你可以多叫叫我，这样就不会怪了。”

    “也是。”

    官玉赞同的点点头。

    高考完了以后，学校里还有一场毕业典礼。

    因此像姜林和官玉这样依旧留在宿舍的人还有不少。

    就连已经回家的康珉和李禾也在当天晚上陆续回来了。

    他们的被子和衣服什么的都还在宿舍里，真正意义上的分别要等到毕业典礼过后。

    只不过康珉在回来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姜林贴着创可贴的脖子。

    等到晚间大家躺在床上闲聊，听到官玉叫对方的名字时，又是一阵难得的沉默。

    他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能的秘密。

    黑暗中，康珉看了眼姜林的方向，最终没有出什么。

    -

    在毕业典礼这天，官玉曾经送给姜林的另一件稍显正式的衣服有了用武之地。

    跟一年前相比，衣服已经有些不合身了，但他提前让人改了尺寸。

    毕业典礼的流程是所有毕业生先到大礼堂集合，听完校长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课后，按照班级顺序依次拍合照，之后就是自由活动。

    因为姜林先前没有参加班级聚会，所以算跟对方告白的人都想要趁着这一天抓住机会。

    少年站在人群当中，身姿挺直修长，秾丽的脸庞耀眼夺目，像是一只优雅而孤独的鹤。

    引得各路人争相来访。

    可他们注定要吃闭门羹。

    不管是来跟他告白的，还是请求合照的，通通都遭到了拒绝。

    他回绝的时候也没有多什么，只是漠然的看着来人。

    连眼神都带着一种敷衍。

    于是那些人就明白了姜林的回答。

    夏季炎炎，少年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了不远处的男孩子身上。

    他看着对方笑着跟自己的同学们招呼，然后又跟不同的人合照。

    “姜林同学，你好。”

    自信又不失热情的声音。

    是曾经妄图跟康珉好关系以求接近他的那个女生。

    姜林并不认识对方，但她的突然出现断了他原本想要走近官玉的脚步。

    “从你转入安阳中学开始，我就一直关注你了。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虽然你可能现在还不认识我，但是没关系，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会正式追求你。”

    她想要征服姜林，在意识到过去的那种以静制动的方法不可行后，女生就转变了自己的方式。

    这一幕早就在她的脑海里构想了无数遍，没有比这种场合更叫一个少年人心动的了。

    就算姜林不会答应她，她也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让对方记住自己。

    女生的话张扬到了极点，周围已经有人往这边看过来了。

    但她想要引起注意的人却并没有如同先前设想的那样给出反应。

    姜林只是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跟看路上的一块砖头、一盏路灯没有任何分别。

    他甚至连话都没有，就绕开了她。

    何其相似的一模。

    不远处的常明看着周身盛满了光芒的人。

    他之前参加的数学集训队并没有通过最终的选拔，在知道结果的时候，常明忍不住想，如果姜林当初并没有从集训队退出，又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会不会同之前一样遥遥领先？

    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边框眼镜，然后转过身投入了跟别人的合照中。

    姜林在这个时候终于走到了官玉面前。

    他淡漠的面庞变得一团温柔，连嘴角也是轻轻扬起的。

    “请问官玉同学，我能跟你拍一张合照吗？”

    你耀眼得无以复加/而我只能站在角落当中

    偷偷地窥探着你

    人群来来往往/他们都如同我一样

    被美丽吸引

    假如神可指引/假如神可指引

    就请听见这古老的祈语

    “当然。”

    是他的神回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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