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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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汝南气坏了, 执掌了大半辈子的家,结果到头来,儿子媳妇竟然一块瞒着她。霜莳还活着, 这事大也不大, 若有人与她实情,她也只会叨上一句阿弥陀佛,心里庆幸没作多大的孽。

    可是这么一闹腾,子孙不孝的念头都起了,这件事也像被填了一把柴火,在她心中烧起熊熊大火。

    李思安连忙收回手,尴尬地解释:“封垏那不让,八成是想给您个惊喜,所以我和玉珍才没跟您唠叨这事。”

    惊喜?何来的喜?

    封垏那孩子的态度越发不好, 还传出娶妻一事, 就算崔汝南不愿想, 也能琢磨出其中的牵连。她原本就不喜欢霜莳, 更别提现下已是将封垏勾搭的连魂都没了。这倒好,一家子都瞒着她,将她拿老糊涂一般看, 因此越想越怒。

    崔汝南面色发沉:“别拿绿哥儿搪塞我,他现在神志不清, 难不成你们也不懂事?”

    珍大娘子忙上前安抚:“母亲别生气,我们也是才知道的消息,今日若不是进宫与圣人絮闲话,也跟您一样被蒙在鼓里。表弟他守口如瓶,若不是夫君去质问,我们还不肯相信。也不是有意想瞒着您, 是怕您知晓了不宜养病,您头风发作有几日了,儿媳想着过两日等您好些了再告诉您。”

    李思安紧了紧眉看向珍大娘子,被珍大娘子一个眼神甩过来,才就势点头:“母亲莫要责怪玉珍与封垏,此事都是儿子没思量好。”

    崔汝南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责备你们瞒着我,只是事关绿哥,你们总得有个兄嫂的样子,不能眼看着他走歪路。霜莳还活着是好事,咱们替韩家高兴,但也仅此而已。”

    李思安夫妇点头称是,崔汝南又道:“最近都在传绿哥娶妻,他整日在哪儿待着,跟谁待着,这话却没传进我耳朵里,想来是你们嘱咐下人别在我跟前提。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是封垏那孩子你们谁去管。自己家的孩子已经够让你们分神了,若不告诉我这个老太婆,绿哥就要被人坑了。”

    到气头上,又摇头,话语里是显而易见的怨恨:“我看她根本就是来讨债的,将咱们家搞一团糟后便遁走,现在又来祸害绿哥,亏是你们姑姑养出来的孩子,竟教成这样。”

    老太太将话得明白,人是韩家的人,与李家没有半点关系。不仅如此,现在还将霜莳看成勾魂摄魄的妖精,全然忘了当初膝下承欢的恬淡岁月。

    李思安听不下去,道:“母亲的是气话,当初知晓霜莳出事,您比谁都可怜她。您这一时的气话,过便算了,可别让封垏知晓,不然他心眼,容易当真。”

    崔汝南不快,扶着女藻的手就要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愤愤:“我现在就去找他,将他骂醒。”

    眼看就要启程去邺都,想要在此时找到封垏也挺不容易。李思安忙劝:“您去哪儿找他,他现下四处走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倒会累坏您的身子。不然这样,等他从邺都回来,儿子再去将他带回来,您看行吗?”

    崔汝南不行:“邺都一行要去个一年半载,等他回来没准变成什么样。夜长梦多,寻不到他没事,我去找霜莳。”

    李思安还是劝:“霜莳在哪儿咱也不知道啊。”

    崔汝南沉吟了片刻,珍大娘子在一旁声道:“我倒是听圣人提过两句,是在州桥边的宜园住着呢。”

    崔汝南没犹豫,直接吩咐女藻:“去备车。”

    待老太太走了,李思安才拧眉埋怨道:“你怎么什么话都与母亲,若是被封垏知晓,得多埋怨咱们。”

    “那又怎样,就算咱们不,母亲就不会知晓么。”珍大娘子心一横,“这样也挺好,都开了,省得咱们跟着当坏人。”

    李思安不解地看着珍大娘子:“玉珍,你怎么变了?”

    珍大娘子怔了一下,软下语气,垂头声道:“我这不是为了夫君好么,因为表弟的事,你被母亲责备了好多次,我都看不下去了。”

    李思安见状,忙将珍大娘子拢进怀里好生安慰。

    珍大娘子紧紧地回抱,脸上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

    霜莳已经有两日没跟封垏话,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一句娘子。

    姑娘家名声最重要,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占了便宜不,这几日登门拜访将军夫人的臣工都快要将宜园的门槛踩烂了。封垏倒是好,来者不拒,还要挟霜莳一起演戏,是不表现出恩爱来,传到祯明帝的耳朵里,便是欺君之罪,俩人要一起吃牢饭。

    没办法,霜莳怕死了祯明帝,只能逢人便装装样子,人后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他一眼。

    封垏倒是挺快乐,也不在乎霜莳的白眼。

    怎么呢,姑娘肯给他面子,在臣工面前他两句好话,在他听来就跟中了彩头一样,若是有尾巴,估计早就翘起三丈高。虽然人走家空之后,姑娘就关上门不愿搭理他,但这碍不着他高兴,就连臣工们偷摸塞的冰敬都坦荡地收下。

    不为别的,以后要养家的,不存点钱又该被姑娘嫌弃是“穷官”,作为男人,怎么能被女人瞧不起。

    不过,话可以不,但是饭得吃。

    封垏觉得霜莳就是上天派来磨练他的。他以前什么都不管,自然什么也不会。这次从江都回来,霜莳身边没有女婢厮使,因此衣食住行都需要自己点。封垏不愿自己喜欢的姑娘受苦受累,大包大揽,从车夫到伙夫全揽于己身。

    就这么练出了一手厨艺,每到炊烟袅袅时,檀朋便盯着刀起刀落的封垏感慨:“将军这手是砍人的啊,这可太屈才了。”

    封垏甩他一个莫测的眼神:“你不懂,我这叫洗手弄羹汤,挥刀为婆娘。”

    檀朋呆不下去了,敲了敲霜莳的闺房窗户:“姑娘,赶紧出来用膳吧。”

    俩大老爷们的话得坦荡响亮,霜莳在屋内坐着,就算不想听也听得很清楚。她晓得封垏与她情投意合,是为了搪塞祯明帝,也是为了不让太子胁迫于她,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理她自然感恩,于情她就有些经受不住。

    她陪着演戏无可厚非,可是封垏这人越发登鼻子上脸。

    他会逢人便夸他的娘子有多贤惠,也会当着旁人的面与她亲昵。每次她觉得过界了提醒他时,他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干的样子,又将“演的真才能瞒天过海”的大道理甩给她,让她埋怨不是,不埋怨也不是。

    真真假假分辨不清,霜莳也不想分辨。她朝外了一声不饿,便坐在桌前绣帕子。

    门被推开,封垏的声音乍然响起:“怎么又不吃?今日做了你喜欢的糖醋藕,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霜莳不愿搭理他,连头都没抬,回道:“你记错了,我不爱吃糖醋藕。”

    封垏哦了一声,又问:“酸的不爱吃,那麻辣肉片吃不吃?”

    霜莳又回:“我也不爱吃辣的。”

    “那给你来一碗甜盏子,才买来的,还冰着。”封垏没等霜莳拒绝,便将冰盏子搁在她面前,还顺手将她手中的针线抢走,“入夜了,心伤眼。”

    霜莳不乐意,嘟囔道:“现在又没有人看着,就别装样子了。”

    封垏笑了笑:“没装,是为你好。”

    霜莳顿了下,将冰盏子推一推,刚想不吃,封垏又端过来一盘苦瓜酿肉:“不喜欢吃甜的,那这里还有苦的,特意为你做的,下火。”

    霜莳不动筷子,拒绝之意很是明显。

    酸甜苦辣都不爱吃,那就是故意的。

    封垏坐下来,不给她绝情的空隙:“多吃点,等明日启程去邺都,就没有这么多好吃的。到时候风餐露宿,有你受苦的时候。”

    霜莳这才吃了一口冰盏子,冰冰凉凉的,甜满了整个口舌。

    封垏见她吃了,才笑道:“怎么跟孩一样,吃饭还要人哄着。”

    坐在一边的檀朋听不下去了,差点将饭喷出去。被封垏瞪了一眼,端着碗蹲在廊下,哀叹一声:“中邪了,真是中邪了。”

    霜莳不言,简单地吃了点,放下筷子问:“我想回江都,明日到了楚州,能不能分开走?”

    封垏不行:“最好消这个念头,太子这些日子一直盯着宜园,连登门拜访的人都混进太子的人,八成是在找机会将你掳走。你若是离开我,会立马被太子的人盯上,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根本救不了你。”

    霜莳犹疑地看了眼封垏,似是在质疑真假。

    封垏耸了耸肩:“不然我为何大费周章与你演戏,若是无事,早就将你送回江都。两军之前危险更大,我带你走,不过是觉得太子更难缠。”

    完眉眼一挑,传给她一个魅惑的眼神:“你是不是啊,夫人。”

    霜莳红了脸,这人三两句正经话完就开始犯浑。她越是反对,越是三令五申,他越开怀,仿佛看她生气就是乐趣,能用来消化食。

    霜莳扭过脸不愿搭理他,封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两腮,一边笑着一边咂嘴:“气鼓鼓的不好看,等以后养胖点就好了。”

    霜莳以前有婴儿肥,脸上的肉嫩嫩的,一掐就能掐起来。

    这两年少女肥消了,脸尖尖的,出落地越发标致,可是封垏却觉得瘦了不好看,还是得养得胖胖的,这样腮鼓起来,才像一颗熟透的桃子,粉粉嫩嫩的,总勾他上去啃一口。

    霜莳不知道封垏的想法,撇了撇嘴:“我才不要。”

    完继续吃那碗冰盏子,刚挖了一口,就被封垏抢了过去。

    男人二话没,直接将那碗冰盏子往嘴里倒,不消一会儿,便囫囵吞进肚子里。霜莳看着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哎哎道:“那是我的。”

    封垏舔舔唇:“不是不要吗?”

    霜莳凶巴巴地盯着封垏,可是又不知什么好。

    一双魔爪又伸了过来,在她脸上捏了捏,笑意横生:“又生气了?不是不给你吃,是不能让你多吃。”

    霜莳摇了摇头,甩去脸上的桎梏。

    倒是比往常容易。

    霜莳有些沾沾自喜,刚想反驳他,就见封垏从袖带里摸出个东西,鬼鬼祟祟地看了眼门外将脸埋在盆里猛吃的檀朋,又极快地将那个东西塞进霜莳的怀里。

    脸上有可疑的红,被他毫不见外的语气掩饰起来:“快到日子了,你收好。”

    霜莳低头看了眼,脸煞时腾地红了起来。

    是一条月事带,上面绣着一朵红得浓烟的大牡丹,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娇艳欲滴。

    作者有话要:  疯狗:又当爹又当妈,啥时候能名正言顺当夫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