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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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

    时栩盯着屏幕上这两个字,两个字仿佛被施了魔法越变越大,直到深深印进眼里。一笔一划在心中描了一遍又一遍,砰砰砰砰,时栩能感知到自己心跳开始紊乱。她连忙捂住胸口,阻止心跳径直而上跳出喉咙。

    啪嗒一下,手机从手掌心滑脱,栽到了被子上。

    手机刚陷入被子里,突然开始振动。

    大半夜有人给时栩电话?

    时栩捡回手机,抬起一看。

    来电人——江律师。

    时栩……

    她依稀记起,江准的手机号还是第二次见面,在幼儿园江准递给她的名片上随手保存进通讯录的。

    当时,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以为她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职业”,还让她考虑清楚后,找他法律援助。

    时栩盯着来电显示,不禁笑出了声。

    不过下一秒,她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做贼心虚起来。

    手机振动结束,时栩仍旧没勇气接起江准的电话,结婚,这两个字吓到她了。

    时栩刚准备关灯躺回去冷静冷静,手机再度振动起来。

    该死的是,时栩一紧张碰到了接听键。

    慌乱中,她像捧着个烫手山芋把耳机放在耳朵边,烫红了耳根。

    “喂……”时栩结结巴巴勉强让自己嘴里吐出一个字。

    电话对面轻笑了声“怎么不接电话,吓到你了?”

    时栩强装镇定“还,还好。”

    “别怕,”江准了两个字,解释,“结婚这招是我妈胡乱想的对策。”

    视频事件发酵后,江老爷子雷霆震怒,连同在家的江凌和江母都骂了一通,还顺道电话给在公司开会的江父喊回来大骂几句,骂着骂着发现江准还没回来,以为他成了缩头乌龟,扬言要把他这个丢江家脸的玩意赶出家去。

    等江准得到消息赶回江宅的时候,和他一起到的是家庭医生,江老爷子气晕过去了。

    情急之下,张嫣女士替江准想出一招,让他和时栩两个人结婚。

    如果结了婚,就是有名有分,既全了江老爷子的面子,又可以消除一切流言蜚语。

    当然了,张嫣女士的这一招,完完全全满足了她的私心,想要江准快点“出阁”的私心。

    不过江准根本没答应。

    晚上留宿在江宅,江准收到时栩的微信。

    从她发的几个问候的字里,江准感觉到姑娘有点忧心。

    所以,江准才给时栩发了结婚这个“解决办法”,原本只想逗逗她让她缓缓心情,结果刚发出去,江准下意识想到时栩那胆怂包的样子,万一把人姑娘吓得心肌梗塞,他不构成伤害过失了?

    于是,职业观念和素养都很强的江律师拨通了电话,想解释清楚。

    “哦。”听完江准的解释,时栩隔着屏幕生起闷气。

    “生气了?”江准敏锐地感觉到了怨气。

    时栩声音怂起来,嘴硬“怎么会。”

    江准笑了“难道没有?”

    “……”

    为了快点让这个有关“结婚”的话题过去,时栩关心道“那江律师你,算怎么解决。”

    江准不以为然“很简单,发个声明解释,顺便送每个造谣的人一份律师函。”

    视频的源头王成必然是完了,他能做出这件事一定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情赌一把,至于其他传播者,江准没那么大度放过在朋友圈造谣生事的人。

    时栩听后,支支吾吾,没有发表自己看法。

    江准“有什么问题吗,时姐?”

    时栩愣了下,犹豫着“我感觉有点悬。”

    江准“看。”

    时栩顿了一会儿好腹稿,“声明是必然的,但看热闹的人往往只喜欢获取八卦,在他们这些看客心中早就对一些八卦内容根深蒂固,不会因为声明里的解释而改变看法。”

    江准那边变得异常安静,时栩继续。

    “而且你要给传谣的人每人一份律师函,虽然这是法律支持的维权方式,但有点过于强势,很容易适得其反。”

    电话那头依旧一言不发,时栩心里有些没底。

    “江律师?”

    “嗯?”江准回过神。

    时栩紧张地连忙补了句“我这些,都是自己的看法,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我多了,江律师别介意啊。”

    江准莞尔“没有。我只是忽然觉得,时姐其实挺有想法。”

    时栩才恢复的耳根又慢慢变红,随之变化的还有脑中一热,她低下声,再度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江准。

    “所以,江律师,”时栩一只手抓紧了被头攒成一团,“如果,我是如果,如果你的解决办法没能达成最佳效果,那么,我觉得江太太的方法——”

    “——可以试试。”

    江准怔住了,无意识间了句“什么办法?”

    是他以为的?

    “结婚。”

    两日后新的一周始,周一,视频事件又卷起了巨浪。

    这回被卷进去的,是时栩,和时栩的父亲时教授。

    嘉海市幼儿园门口,幼儿园临放学前的半时,就有很多家长在门口等待。

    江凌坐在江准车里,聊起“没想到我们越压这件事,越激起某些人群的逆反心理。”江凌的是视频传谣的人。在江家努力压下这件事热度并发出声明和律师函之后,有些人居然变本加厉,最后把视频女主角扒了出来,时栩,被拉下水。

    “那女孩,还好吗?你联系过她吗?”江凌问江准。

    “没联系上。”

    江凌很久没看见江准情绪中流露出这种失落了。

    江凌靠在椅背上,语气软绵绵的“听那位时姐的父亲是嘉大的教授,蛮有名气,现在因为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处境很不好。”

    学术界站在金字塔顶端,光风霁月,最最忌讳的就是人间烟火。但凡染上一点,再细微,也经不起。现在,光光嘉海大学,就很多人在讨论时栩这件事,时栩是时教授的女儿,子不教父之过,你一言我一语三人成虎,关于时教授的学术问题已经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了。

    因为江准,时栩和家人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准联系过她,但连续两天时栩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他开始慌了。

    也就是为什么,今天他会出现在这儿。今天周一江凌要接江星星,江准便赶来了。

    “听妈,之前她建议过你,让你们结婚?”

    江凌偶然提起。

    经江凌一提醒,江准记忆里两天前那个夜晚的画面渐渐清晰。电话里,时栩对江准了一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可以试试。结婚。

    然而当时江准震惊过后,不痛不痒地一笑,告诉时栩“时姐,从来没和你提过,我没对婚姻没有算。”

    时白兔在对面那头愣了好久,好久之后她反问江准“江律师,您是恐婚?”

    江准否认,他不是恐婚,而是在他认知中,婚姻没有必要。江准还解释了,即使不因为主观因素,他也不会因为客观形势所迫去勉强一段婚姻,如果那样的话,那婚姻真的成为了坟墓,断送的是两个人的生活。

    那之后,他们就没有继续关于婚姻这个话题,互相了晚安,就挂了。

    这时,江准的回忆断了。

    幼儿园大门开了,放学了,家长们鱼贯而入。

    江凌和江准到了国际班门前,今天是班主任汪老师在教室。

    江准跟江凌了个招呼后,自己先离开,往国际班老师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只有一位老师在。

    那老师恰好是上回给时栩领了一盒“十全大补”的老师。

    “时老师,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

    于是江准又向三楼走去。

    到达主任办公室,江准瞧见办公室门没关好,留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见时栩站在办公桌面前,重重地低下头。

    “时老师,我们挺认可你的专业能力,但你也知道我们幼儿园,家长参与度一向很高,所以我们得尊重家长的建议。”

    “视频事情出来后,朋友家长对你意见有些大,所以,我们必须要拿出让家长满意的处理结果,希望你能理解园方。”

    主任的声音从办公室中传出来。

    接着,江准听到一段轻语。

    时栩依旧低着头“主任,那段视频是因为我那天喝醉了,对方江律师也被人陷害了……”

    时栩的语气平平淡淡,声音没有底气,忽然让旁观的江准明白了什么叫“所以解释都会变得苍白”。

    也忽然回想起时栩那晚在电话里的,往往看热闹的人并不会在意你的解释。

    就像眼前的主任,只是敷衍着略带同情的眼神看着时栩,然而并不在意她在解释什么。

    过了会儿,时栩出来了。

    江准在拐角没有出声,注视着她下楼的背影,姑娘本来就瘦,今天看着她的身影,觉得格外单薄。

    时栩走回办公室,江准一路跟着她。

    回到办公室,已经没人了。

    时栩走进办公室,顺手习惯性把顶灯开,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晃晕了眼,时栩抿了抿嘴唇,突如其来一股酸意涌上鼻尖。

    重新把灯关了。

    现在,她不需要光亮。

    只想躲在黑暗里。

    时栩走到自己位置,开始收拾东西,得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通通带走。

    咚咚——

    有人轻轻敲起办公室门。

    “请进。”时栩低下头抹了抹眼睛,以为是哪个朋友的家长。

    等她抬起头时,看见人还在门口。

    男人一套黑色西装,从头到脚依然精致地不像话,但细看,似乎有没有平时那么精致地过分,譬如眼底有些淤青,眼睛里没了傲气骄矜,接了点地气,看上去居然顺眼很多。

    “你、江律师怎么来了?”

    “找你,谈点事。”

    “谈事?”时栩疑惑了一秒,明白过来,“是视频的事?”

    “不是。”江准垂下眸子看着时栩,对上她干净美好的眼睛,他,“谈,谈结婚的事。”

    “?”

    “时栩,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