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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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啊, 你真是我见过心地最好的姑娘了。”

    疗养院的花园中,陈术母亲坐在长椅上由衷发出感叹。

    坐在身边的时栩不好意思:“阿姨您别这么,我不敢当。”

    “得当得当。”坐在陈母另外一侧的护工忍不住帮腔夸时栩。她和陈母年纪差不多大, 是这回陈术回国后新请来照顾陈母的护工, 除了医生护士, 陈母的状态她最清楚。

    只要每回时栩来了, 陈母的状况总能好转很多,不得不,时栩是她碰见过的年轻人里边脾气最好也最有耐心的一个。

    陈母看着时栩,每次都这样, 越看越顺心。

    她嘴角挂着很深的笑意,对她:“真的难为你了时, 我这个病秧子还有人记挂, 真的真的麻烦你了。”

    “阿姨您又客气了,”时栩,“我工作时间相对宽松, 能和您聊聊天我也挺开心的。”

    “唉,有心了。陈术能认识你,是他更是我的福气。”陈母和蔼地拍拍时栩手背。

    时栩浅浅笑着:“我和学长是好朋友,难得我父亲和学长又是师生,大家都在一个城市, 互相照应都是举手之劳。”

    陈母点点头,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时栩了,是好朋友。看来两个人之间的缘分还差点火候。

    陈母真的很喜欢时栩这个姑娘, 她原先是教师,在嘉海最顶尖的高中任教过一段时日,这么几十年的教龄,让她具备很高的识人辨人本领。几千多个学生教过去识过去,很少遇见过时栩这样,保持着赤子之心纯真又炽热,从她的眼里看不见一点污浊,能望尽所有美好。

    之前听到她离婚的消息,陈母颇为震惊,印象中,陈术跟她刚提过时栩新婚,怎么这么快又离了。在她看来,如同一块璞玉的时栩为何会离婚,原因一定出在对方身上。

    结合自己离婚的经历,陈母气了好几天,郁闷了好几天,那几天每天都要跟护工念叨,关于男人的本性。

    后边时栩来看她的时候,见时栩神色不错,感染之下,陈母的心思慢慢地有了变化。她不再郁郁寡欢些陈年旧事和臭男人的问题,而是开始考虑陈术和时栩是否有可能性更进一步。

    长假前陈术抽空来疗养院看望,陈母跟他提起。

    让她惊喜的是,陈术的态度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算是个好苗头。

    但今天旁敲侧击了时栩几回,陈母发现很可惜,时栩未必做的了她的儿媳妇。

    感情的事,她也不能强求。

    顺其自然吧。

    来电铃声在安静的花园中心响起,时栩走到树荫下接起。

    “栩!在哪呢?”赵湘湘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听上去格外激动。

    “在疗养院。”时栩回答。

    电话对面的赵湘湘“啊”了一声,尾音拉长很震惊似的:“你怎么还往那儿跑呀?”

    时栩奇怪了,被赵湘湘的语气逗笑:“我不能来吗?”

    赵湘湘:“你不是都知道陈术并不是时候帮助你的人了吗?”

    换而言之,赵湘湘知道之前时栩因为感念陈术的这层原因对疗养院养病的陈母异常上心,但如今没有这层关系了,让她困惑的是,时栩依旧去疗养院陪陈母。

    “栩栩,你不会对陈术有什么……”真情实感?

    “想什么呢?”时栩无语了,怎么她认为很稀疏平常的事情放在每个人眼里都那么地别有用意。早时母是这样想,刚才陈术母亲也提起,现在连赵湘湘都往那个方向想。

    难道非要认为她与陈术有什么特殊关系,才能让这些解释得通?

    时栩叹气:“真的没有,我只是,闲来无事。”

    赵湘湘虽然不信依然觉得一定有什么原因,但她嘴上还是饶了时栩:“好吧好吧,你什么就是什么。”

    “这才对嘛。”

    赵湘湘笑时栩都学会得便宜卖乖了:“不错,看来这两个月,我们栩栩调整地不错,这样吧,傍晚你出来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时栩想了想发现自己真的很闲,于是她果断答应:“行!我也很久没见你这个大忙人,哦不大红人了。”

    “行啊栩,你还学会损我咯!”赵湘湘调侃她,“明明上周末我还陪我拍过广告,咱们才见过吧。”

    赵湘湘自从演了一个女主角,紧接着又换了团队,接到的通告比起以往不知道翻了几倍,时栩想约她都得过问“你下周什么行程呀”“预约逛街安排一下”之类的话。

    赵湘湘对面那边有人催她了,今天依旧是拍摄工作。

    她挂电话前跟时栩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来啊,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待会地点发你,不准迟到,拜!”

    “介绍?”什么人…………

    还没等时栩问完,赵湘湘匆匆挂了电话,看来是故意要给时栩卖关子。

    时栩又无奈又好笑,放下手机重新往长椅走回去。

    转过身,发现她刚刚的位置被一个人占了。

    “学长?”时栩走过去了招呼。原来在时栩方才电话的时候,陈术来了。

    陈术应声抬起头,暖秋温柔的阳光洒在他秀气的脸庞上,迷了眼。待陈术适应光线,看清走到跟前的时栩,略微吃惊的模样,而后阵阵喜悦浮上心头。

    陈母在一旁看自己孩子不话,只盯着时栩看,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术术,我正要跟你呢,今天我和时约好的,她来陪我聊聊天,你来之前已经陪了我好一阵了,还一起吃了早饭。”

    “是啊是啊,这姑娘够用心的。”护工阿姨一唱一和的。

    陈术听后内心更是激荡起层层涟漪,看向时栩的目光被微光晕染地更为柔和,他道:“麻烦你了。”带着温暖的笑意。

    时栩莞尔:“没什么。”

    这时,陈母和护工很默契地站了起来,离开长椅。

    陈母,她在外边晒得久了,想回去躺躺,叫陈术和时栩“你们聊,我先回去”。

    话音未落,陈母给时栩招招手示意给她腾了位置,然后在护工的陪同下脚步轻浅地往回走。

    早的花园空气清新,人挺多,现在将日上三竿,人淡去很多。

    长椅这边,只有时栩和江准两个人。

    “坐下来吧。”陈术看时栩还站着。

    时栩重新坐下来,坐的离陈术不近也不远,大大方方地盈盈笑着。

    陈术不禁看了几眼,出心底话来:“不知道是我的错觉吗,学妹有点的变化。”

    时栩疑惑不已:“嗯?”

    陈术想了想:“不上具体,单纯感受来讲,以前我总觉得你心翼翼,现在好一些了。”

    “是这样吗?”时栩笑了笑,搞文学研究的就是不一样。大概是陈术和她爸时教授研究的领域不完全一样,陈术这种浪漫主义流派的观察点异于常人。

    两人迷之静默了两分钟,树枝上的鸟鸣变得尤为响亮。

    又坐了一会儿,时栩看了看手机屏幕,屏幕上刚亮起,显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收到一条消息。

    时父发来了中午想吃什么的愿望菜单。

    时母跟在下面回了一句【就你屁事多】。

    随后时栩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回老城区需要点时间,再晚得赶不上买菜。

    “学长,既然你来了,那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陈术忽然问她:“那,还来吗?”

    时栩站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笑着很坦然:“来呀,阿姨的病症好不容易好了很多,我也不希望半途而废。”

    陈术得到了时栩肯定的回答,不由松了口气。

    大石刚落下,又一口气被提了上来。

    “学妹,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对我母亲的事情那么上心?”这个问题才是埋藏在陈术内心最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时栩此时已经站了起来,问题一出,她愣了。

    关于这个问题,相类似的话,她今天明里暗里已经听过三遍,但这个最直白,也最不容易搪塞过去。

    时栩没回答,陈术问她:“允许我猜一下,你是因为那位江大律师?”

    “因为江准吗?”

    时栩眼皮忍不住一抖,眨眼的频率加快,睫毛扑闪着,掩饰不住紧张。

    陈术觉得他大概猜对了。

    “是因为我告诉过你江准在我母亲离婚案上发挥的作用,你替他愧疚?在替他还债吗?”

    文学研究人员的逻辑实在缜密。

    时栩沉默不语,是因为他对了又没有完全正确。

    来探望陈术母亲,最开始是出于对陈术的感激,感激他当时是时栩误以为的那道光,即使他不记得她,时栩依然感恩他在幼年时期照亮过的她黑暗的世界。

    听了陈术母亲离婚的故事后,同情,震撼,愧疚,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也不清楚到底哪个占的多。

    但慢慢地,来的次数渐渐多起来,时栩发现她真正的情绪的确是愧疚,站在江准立场上,对陈母遭遇的愧疚。

    “不是替谁还债,”时栩开口纠正,“江准是名律师,职业素质使然,所有他不欠任何人的债。”

    虽然不论对错,但内心有愧。

    这是时栩情难自抑的结果。

    难以抑制自己不融入江准妻子这个身份,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多来探望受过心灵创伤的陈母。因为这道口子被撕开,终究有江准的一份力。

    告别了陈术,时栩觉得头晕乎乎的,可能刚才事情多想多思了点。

    她返回疗养院,去洗手间朝脸上泼了泼冷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面朝镜子深呼吸,平息后才离开。

    经过电梯间门口,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启,与一份熟悉的气息擦肩而过。

    时栩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停下脚步。

    电梯出来的男人,隔着三两穿流的人群,紧紧盯着时栩的背影。

    半晌,唇角上扬的嘴中挤出一声百味杂陈的——

    “好久不见,时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