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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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 程雨和祁禹秋跟着陈延钰上了山。

    陈延钰和陈延锦穿着白色的素服, 手里提着竹编的篮子, 篮子里是各种祭奠用品。

    今晚的月亮被阴云笼住,山上很暗, 路崎岖,祁禹秋和程雨提着大功率手电筒在前方照明。

    走了大约半个时,他们到了半山腰, 周围原本的虫鸣声渐渐远去, 消失, 程雨有些疑惑的将手电筒的光照向路旁边的草丛里, 却什么都没发现。

    陈延钰和陈延锦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仍然埋头向前走。

    程雨哎了一声, 悄悄靠近祁禹秋,道:“不会有什么东西跟着咱吧?”

    着不由得抖了一下。

    祁禹秋手笼着嘴朝他微微歪头, 悄声道:“没有,原本有东西跟着,但是上了半山腰后, 那东西也消失不见了。”

    “我的妈呀!”程雨叫出声来,紧紧抓住了祁禹秋的胳膊, 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怎么了?”陈延钰回头疑惑道。

    程雨哂笑:“没、没什么, 我刚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祁禹秋偷笑, 声道:“我开个玩笑。”

    程雨:……

    “你子,找啊,这乌漆嘛黑的, 你就不怕什么来什么吗?”他话一刚落,左手不远处的草丛忽然躁动起来,发出哗哗的声音,他赶紧抬手照过去,一个半米长的黑影在手电筒的光中一跃而过,只留下一片晃动的草丛。

    “什么东西!”程雨大声喊道。

    陈延锦挠挠头:“大概是野兔子或者黄鼠狼?”

    “是、是吗?”程雨喘着粗气,稍稍抹了抹额上的汗。

    陈延钰趣道:“你以为是什么?山魈还是山鬼?”

    “你胡什么呢?赶紧走赶紧走。”程雨推了他一把,粗声粗气道,祁禹秋手电筒往那东西消失的方向扫了一下,淡笑着跟上前面的人。

    又走了十来分钟,灯光照到的地方豁然开朗,他们走到了一处宽阔的平台上。

    陈延钰转身对程雨和祁禹秋道:“就是这里了,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整个清溪镇,连最东边镇头那颗槐树都能看到。”

    着他示意两人跟上,带他们走到平台另一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看,纸扎节啊,这是一年中清溪镇最美的夜晚,真漂亮啊。”陈延钰指着山下,感慨道。

    放眼望去,和山上漆黑冷清不同,清溪镇到处点着灯,纸灯笼装饰着所有的街道和院落,街道上更是亮着无数的光点,仿佛一条条流动的光河。

    “真是个好日子。”陈延钰喃喃道,祁禹秋余光看着他,他眼神迷离,嘴角扯着一丝诡异的笑。

    祁禹秋轻声道:“确实是个好日子,宜祭祀动土,开业起基。”

    “是吗。”陈延钰声音恢复了正常,笑道,“那我的家人还真是挑了个好日子。”

    程雨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我和延锦去点灯,你们两个可以四处转转。”陈延钰揉揉脸,深吸口气道。

    着便转身下了石台,带着陈延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程雨也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到一处山壁下。

    四个石头垒出来的石堆静静躺在半米高的杂草间,陈延钰面色不变,从篮子里拿出一把砍刀,将那些草清理干净,才把一块白色的布包开。布包摆着四块木牌,他将木牌一一摆在石堆前,祁禹秋和程雨才看清上面的字。

    是四块排位,红色的朱砂在黑色木头描出人名,乍一看去,有些瘆人。

    程雨悄悄后退了两步。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回来看你们啦。”陈延钰蹲在地上,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好。

    陈延锦也蹲下,紧抿着嘴,将一把纸钱点燃。

    程雨皱眉,他和陈延钰将近七年的朋友,从来没听他过自己家里的事,原本以为他只是回来祭奠自己的爷爷奶奶,他还在奇怪为什么陈延钰的爸妈没有过来。

    没想到,这的一块地,埋着他们一家四口。

    陈延钰他家里人去世二十多年了,那他岂不是一两岁时,便失去了所有家人?陈延锦也不可能是他亲妹妹。

    陈延钰把东西摆好后,又从篮子里掏出了四个黑色的东西,程雨定睛一看,是四盏纸灯,

    纸糊的灯是莲花状,只不过花瓣不是白色或者粉色,而是黑色,点燃后,黑色的灯隐隐透着一丝诡异。

    “爸妈,爷爷奶奶,二十年了,我终于可以扎出白凤了。”陈延钰倒了杯酒,洒在四座石坟前,“叔叔整天催我,我再扎不出来,今年可能就要吊着胳膊来见你们了。”

    “听爸爸都是学了快十年才学会呢,我大概比爸爸要有天分一点,被叔叔那个连搓纸捻子都搓不好的半吊子教,也只花了四年时间就学会了呢。”

    陈延钰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声笑了起来。

    “听,姓胡的今年下手扎纸龙了,不知道他那双手,还敢不敢给纸龙点睛。”

    四盏黑色的莲花灯一直亮着,陈延钰完后,将酒浇在上面,瞬间火光窜起,莲花浴火,却并没有被点燃,而是轻轻抖了一下花瓣,慢慢舒展开来,像是有生命一般,盛开枯萎,最终才化作一捧灰。

    程雨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赶紧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摄影机,对准了四朵花,拍下了它们从盛开到“凋落”的过程。

    莲花燃烧完后,陈延钰嘴角再次挑起一丝笑,拿起四块牌子,投入了一旁陈延锦面前的火堆了。

    “哎——”程雨惊讶的叫出了声,那是陈延钰父母和爷爷奶奶的牌位,怎么给烧了!

    陈延钰回头笑道:“这牌位旧了,该换新的了。”

    程雨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等牌位烧完,两人起身,对程雨道:“你去拍点夜景吧,过了这两天,再想拍夜里的清溪镇,可就没机会了。”

    程雨一拍脑袋,道:“我刚刚光顾着看了,倒是没想到,可惜了没把盛玉柯和岳雨泽那两个子带上来。”

    等程雨火急火燎的奔向石台,陈延钰轻笑道:“过去看看,他一拍入神,可就什么都不管了。”

    而此时,距离平台不远的地方,忽然燃起了一片火光,祁禹秋神色一肃,快步走到程雨身边,程雨把摄影机对准了火光,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正背对着火光朝这边奔来。

    陈延钰负手而立,看着那几个人影,面无表情。

    “那边好像是今天出事的地方。”程雨皱眉道,“事发现场不该已经被封锁了吗,怎么半夜会有人上去,难道是凶手来毁灭证据?”

    “哥哥!”陈延锦悄悄抓住了陈延钰的袖子,陈延钰拍拍她的手:“没事。”

    “要报警吗?真是凶手,我们还是要躲一躲。”程雨关了两只手电筒,压低了声音道。

    祁禹秋啧了一声:“距离这么近,他们放火之前肯定就看到我们的光了。”

    “那怎么办,现在跑还来得及吗?”程雨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一不心就被那几个人听见了。

    陈延钰摇头道:“也许是熟人呢,等等吧。”

    四人便站在石台上,开灯,等了许久才看到三个人一瘸一拐的爬了上来。

    程雨的灯光过去,走在中间,被其他两个人扶着的老人皱眉遮住了眼睛。

    “老何,是我,是我!”老人大声喊道,“赶紧把灯关了,我眼睛要瞎了。”

    陈延钰移开手电筒,轻声笑了:“胡老,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何伯,您和何伯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吗?那我们可得赶紧给你们腾地方了。”

    那老人赫然是今天拒绝祁禹秋等人的胡九河。

    胡九河神色一僵,眯着眼看向他们,等看清了站在石台上的人,张了张嘴,挣脱两个徒弟的搀扶,朝这边快步走了几步。

    “你、你是、你是雨啊!”他踉跄着扑到石台前,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延钰蹲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我叫陈延钰,胡老,您认错人了吧。”

    “不不,我没记错,你是雨,我没记错……”胡老神情有些恍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跟着他来的一个是韩翔,另一个则是他的大徒弟梁建国。韩翔见状赶紧跑过来把胡九河扶起来,有些恼怒的瞪了陈延钰一眼:“我师父这么大年纪,你不能下来扶他一把吗?”

    陈延钰起身,微微低头,脸上带着笑:“胡老,要不要我下来扶你一把?”

    胡九河有些仓皇的摇头,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摇欲坠,韩翔赶紧托住他的后背。

    陈延钰从石台上下来,走到胡九河面前,捡起地上的篮子,转身便要走,胡九河伸手想要抓住他,陈延钰闪身躲过,

    “你、你回来了,我扎了青龙,今天晚上便能做好,你明天过来吗?”胡九河眼神带着祈求,期盼的看着陈延钰。

    梁建国走过来急声道:“师父您什么呢,那龙连架子都没弄好,明天怎么可能弄完!”

    “住嘴!弄不完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胡九河暴躁的瞪了梁建国一眼,梁建国立刻哑了声。

    陈延钰回首,微微歪头看着他:“我去干什么呢?我和您不熟吧?”

    “而且,明天晚上是山神祭,你不去准备山神祭要用的东西,扎什么青龙呢?等金老先生回来,你什么都没准备,不好跟他交代啊。”

    陈延钰抖了一下篮子上的白布,抬眼看着胡九河,嘴角露出一丝笑。

    胡九河僵住,眼神游移,不敢再看他。

    “不过,今年的山神祭,也许是最后一次了。”陈延钰漫不经心道,“胡老您还是好好准备,不然,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呢。”

    “最后一次。”胡九河脸色绷紧,垂下头,眼神一厉,“明天晚上,雨你别留在这里了,带着你的朋友走得远远的,所有的事,明天便能了结啦。”

    陈延钰笑而不语,耸耸肩,转身朝山下走去。

    祁禹秋遥望着远处渐渐熄灭的火光,叹了口气,深深看了胡九河一眼。

    “年轻人,你们明天赶紧离开,这清溪镇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胡九河摇摇头,表情嫌弃。

    祁禹秋笑道:“我们来看山神祭,看完便走,你不用担心,我们几个绝不会出事的。”

    胡九河看着祁禹秋,突然笑了:“你,是不是看出来了,这里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染着血,那血流的满地都是啊,可是为了钱财,为了前途,没一个人吭声,这些人都该还债啦。”

    “哎,可别这么,你们做的事,别拉着全镇的人下水啊。”祁禹秋不赞同道,“算了,等明天那位金先生回来,再吧。”

    “金海。”胡九河念着这个名字,语气莫测,不知是恨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