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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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芙也不开心, 觉得少爷实在过分了些。

    她叉着腰,倒戈相向,挡在楚甄身前对宋辛:“少爷, 你怎么能这样夫人?”

    宋辛轻嗤一声,索性就将书卷放下, 把当年他的所见所闻全了出来。

    父亲当年的话, 字字诛心。

    他年纪尚,却记得清清楚楚, 出来的时候, 仿佛每个字都在往心里扎。

    听罢,楚甄那双温柔明秀的眸子, 不可抑地泛出了水光。

    “辛儿,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母亲, 你听到了这些?”

    宋辛自嘲似的撇撇嘴, 嗤笑道:“我同你了有什么用?同你了, 你便会不拿我当猫儿狗儿?同你了,你便会与我亲近许多?”

    自那日起。

    宋辛就寒了心。

    再然后的每一日,便更寒得彻彻底底。

    母亲高兴的时候, 对他温柔, 会同他许多话。

    可不高兴的时候, 从不与他多话, 他去寻她,她便是困了累了的躲着, 不肯见他。

    那时, 他就发觉,母亲真真是听父亲的话,将他当成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儿狗儿了。

    他不是他们的儿子, 只是宠物。

    楚甄颤着指尖,身子发软,在宋辛对面的榻上坐下。

    宋辛偏过头,不愿再看她。

    楚甄见宋辛这副嫌她至极的模样,忍不住落泪。

    豆大的泪珠滚落,烫得她手背一缩。

    美人垂泪,总是格外引人怜。

    阿芙虽是个姑娘,也心疼夫人纤弱娇柔的这副样子。

    她轻蹙着眉尖,踮起脚用帕子给楚甄擦泪。

    软声劝她,“夫人莫哭,您和少爷一定是有误会,或许那日只是少爷听岔了。”

    楚甄摇摇头,面色哀戚,“没有误会,当时他父亲确实同我了那样的话。”

    宋辛身子一僵,狭长的眸里浮起意味不明的讽意。

    楚甄又用帕子擦了擦眼尾,眼圈红红的,看向宋辛,“可你知道你父亲为何会那样么?”

    宋辛勾着嘴角,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可阿芙看得分明,少爷只是在遮掩而已。

    其实他心里,特别在意,特别想问他们一句为什么。

    楚甄咬唇看着宋辛,刚哭过的模样更衬得她纤弱娇美,叹气的时候,也分外惹人心疼。

    “你自幼身子便弱,我以为养些日子便能渐渐好起来,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你反倒越来越消瘦多病。”

    “那日,宫中来的御医断定你活不过十八,惊闻噩耗,我差点晕了过去。”

    “我同你父亲,若你活不过十八,那......我也绝不独活于世。”

    “黄泉路上,母亲不忍你一人孤孤单单的走。”

    “你父亲若不是担心郁郁寡欢,走在你前头,也不会那般的话来劝慰我。”

    “你也知道,你父亲那人,惯是不太会话的。”

    宋辛怔怔地看着楚甄。

    楚甄着,眼泪已越来越多,往下淌出几道泪痕。

    “你在母亲心中,怎会是什么猫儿狗儿......?”

    “你是父母的心头肉啊......”

    宋辛的唇抿得很紧。

    良久,他才定定地看着楚甄问道,“若你们真那般在乎我,又为何要将我扔到这里来自生自灭?”

    “辛儿,我们将你送来这里,并不是让你自生自灭,而是寻过一位得道高僧,他为你算了一卦,为你算出唯有在这儿,你方有一线生机,我是含了泪送你走的。”

    “原本我也要陪你一块住到庄子里来,可那高僧了,要让你独自在这儿,才能得机缘。”

    罢,楚甄又破涕为笑,如雨后初晴,泪痕仍在,却挂着清浅的笑容。

    “不过辛儿,你受的这些苦都值得,那位高僧算得没错,你果然渐渐好起来了。”

    宋辛还没什么反应,阿芙就已经十分捧场地鼓起掌来,还扯扯宋辛的衣角声道:“少爷,误会都解除啦!”

    宋辛:......

    他有些不知道该什么,只好偏过头去,揉着眉心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楚甄微怔,纤细的脖颈垂下,低低应道:“好,辛儿,那你先好生歇息,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她转身离去,宋辛却偷偷瞄了几眼她离去的背影。

    全落在了阿芙眼睛里。

    等楚甄走后,阿芙好奇地凑到宋辛跟前,“少爷,你为何不留夫人多坐一会儿?误会都解除了呀!”

    解除是解除。

    但消化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毕竟他曾心心念念记了那么久。

    宋辛揉着发酸的眉心,不想解释,阖上双眸......

    翌日清。

    阿芙照旧端了早饭进来吃,一碗鸭子肉粥熬得十分黏稠,一碟螃蟹馅饺儿炸得金黄酥脆,还有一碗桂花糖水,是用来饭后清口的。

    宋辛和往常一样,各用了半碗。

    加起来也十分可观,算是不错的饭量了。

    阿芙见宋辛吃完,黢黑的瞳眸里闪烁着明亮的笑意,“少爷觉得今日味道如何?”

    “很不错,但似乎与以往的味道有些不一样。”宋辛轻蹙起眉尖,看向她,“可是你在尝试新的做法?”

    阿芙抿起唇角,笑得灿烂,“不是哩少爷,这些都是夫人亲自下厨给少爷做的!”

    宋辛一愣,目光复杂地看向桌上的残羹冷炙。

    母亲做的啊......他好像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过了。

    难怪没吃出来。

    “少爷,好吃吗?”阿芙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嗯......”宋辛含糊地应了一声,反而问她,“阿芙,你愿意跟我一同回京城么?”

    阿芙眼睛一亮,欢喜道:“少爷愿意回京城啦?”

    “你呢?你想和我一起去么?”宋辛又问了一遍。

    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阿芙高兴过后,拧紧眉头思索起来,“阿芙很想和少爷去,可是......可是阿芙舍不得婆婆。”

    宋辛听到前半句心头还发紧,听到后面,就彻底放松了。

    他轻笑着拍拍阿芙的脑袋,“这算什么事?带上你婆婆一块去京城便是,她也操劳了这么些年,给她在京城里置办个宅子,颐养天年如何?”

    阿芙愣愣地看着宋辛,眼睛也不眨,有些懵,“可......可以吗?”

    “有何不可?”宋辛弯起唇角,笑得眸子狭长,“京城可比这儿好多了,丫鬟仆从如云,你只需躺在榻上吃糖,旁的都不用你管。”

    阿芙表情更呆,怔怔愣愣地看着宋辛,仿佛有些没反应过来。

    “京城的糖也多,你若去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能吃不同的糖。”

    阿芙舔舔嘴角,再也按捺不住,鸡啄米式点点头。

    “少爷我去!我想去!”

    宋辛笑得意味深长,捏了捏她软嫩的腮肉。

    “好,那我们便一同去京城。”

    ......

    宋辛来容庄时声势浩大,走时,也一样。

    王婆子沾了光,也能去京城,还不用再当下人,得了处新宅子,高兴得容光焕发。

    逢人就眉飞色舞夸个不停,阿芙这孩子养着可真有出息。

    宋老爷和宋夫人对宋辛的阔绰也没什么。

    宋辛愿意跟着他们回去,就已经很令他们高兴,至于这些丫鬟婆子想如何安置如何赏赐,都由他了算。

    反正银钱多得很。

    沈雅没有和他们一块走,她带着安安,算回她的家乡去住。

    阿芙最不喜欢分离,泪眼婆娑地拉着她,好一定多通往来的书信。

    他们启程时,正好遇上郑松也回京。

    戚嘉南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宋老爷认识郑松,也知他连中三元,是个极有才华的状元郎。

    可郑松已经受了大皇子招揽,而他向来在朝中保持中立,就只是寒暄两句,并未约他一同返程,免得让人以为他宋家也成了大皇子那边的。

    ......

    一路到京城,顺畅无比。

    宋辛的身子好了许多,也不像上回来京城时,那般折腾痛苦,还能和阿芙一块挑起帘子看风景,心情好了许多。

    这是阿芙头一回来宋府。

    站在门前,就被那富贵大气的景象给晃了眼。

    不过她也是读了书的,虽然惊讶,却没有太过失态。

    宋辛的祖父祖母都在正厅里等着他们归来。

    宋辛的祖父头发已花白,面容有些严肃,瞧见多年未见的亲孙子,也并未挤出一丝笑容。

    反而是板着脸,冷着声道了一句,“你回来了。”

    和宋老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古板,威严,沉默。

    但宋辛的祖母却很是慈祥和蔼,从见到他起,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眼角几道细纹是岁月的痕迹。

    但岁月也让她身上那股养尊处优的气质越发沉淀。

    她笑吟吟的,话也像和风细雨,“许久未见辛儿,倒是长高了许多,瞧着身子骨也硬朗了,祖母甚是欢喜,只是你离家这么些年,苦着你了。”

    着,她眼眶有些泛红,里头盛满了对宋辛的心疼和思念。

    “你弟弟也想你,听你要回来,连觉都不肯睡了,一直在等你。”

    “哥哥!”忽然从侧边跑出了一个扎着辫儿的胖墩,他仰着头,抱住宋辛的腿,有些怯怯但是又依赖地看着他,“祖父祖母不许我乱跑没规矩,可我实在是忍不住,太想哥哥了!”

    宋辛的祖母是他祖父的续弦,后来生了一子。

    其子命苦早逝,留下遗腹子,而其妻也在生孩子时难产而去。

    就只剩下刚生下来就没了父母的这个可怜弟弟。

    宋辛去容庄时,他才两岁。

    刚会认人,最喜欢的就是宋辛。

    也不嫌宋辛身上的药味,见着他就要抱抱,胖乎乎的,时常像一坨牛皮糖瘫在他床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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