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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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雨水停后, 他们又向前赶路。暮色时才到一处村庄,不过此处村庄早已荒废,仅留了几件还算完整的房屋拱他们歇息。

    但总比整日风吹日晒的露营要好, 彦初看见几间屋子里还有一处灶台, 便在心底起算盘。

    “我去周围转转,你找个干净的地方先自己坐坐。”

    元和这么多天跟着他奔波,早就不嫌什么脏不脏。她坐在院下的台阶上摇着从树上薅下来的大叶子扇风,闻言,只嘱咐道:“去吧,早点回来。”

    彦初点点头走了,元和自他背影上收回视线,暗想,他怎么越发黏人起来了, 想去哪就去呗。

    她勾起笑, 从台阶上半起身, 往上蹭了一阶。

    视野开阔了些, 能搜寻到他最后的背影,直到他人影成了芝麻大的一黑点。

    元和反手将树叶子往头上一遮,朝右边的官道看去, 黄土翻沉,是有人要来了。

    她伸着脖子看, 官道上渐渐显出两匹照夜玉狮子,梨花木的马车行驶稳当,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元和不免觉得这马车有些眼熟。

    马车下了官道,在荒废的村庄前停下,距元和只隔了两件厢房。

    车夫跳下车, 利落的将马凳摆下。马车门帘掀起,锦白袍中暗藏金线游龙,手中的慈念珠晶莹剔透,落在手心外的流苏一摆一摆的,显然主人的心情并不好。

    元和头上的树叶歪斜着掉下去,显得有些傻。她偷偷摸摸的起身,弯着腰就想从墙根里溜进去。

    “那位公子,你可看见此处有粮车经过?”

    元和溜走的脚步一顿,也只顿了一下。

    来人瞧见她背影眯了迷眼,将手中的念珠一甩,命令道:“拦下她!”

    车夫听令,疾步上前,直接将元和双手压在背后,把她屈膝按在地上。

    脚步声愈近,拿着念珠的手分出两指,抬起她下巴。

    元和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用拇指蹭了蹭元和用来涂脸的染剂,只一下未蹭掉颜色,他用了点力,将那块皮肤蹭的发红才停手。

    元和想喊疼,但当他手中冰凉的念珠晃到她脸上时,她不敢了。

    “哼,孤倒是不知道孤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皇弟。”

    元和被抬起脸,猝不及防与他对上,她面色尴尬的挤出一声:“皇兄。”

    ——

    彦初从外面提着一只花毛野鸡回来,他将野鸡放在门外的一缺口笼子中,门开了一半,一眼能看全的院中站了一个车夫。

    车夫笑着向他点点头,指了指里面的正房。

    彦初过去时,只见桌前坐了两人,一人如同是在自己府中一样悠闲自得倒茶,一人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拘束的垂着头。

    元和瞥见从门外延展进来的影子,一下将垂到胸口的头抬起,求助的看向几步之遥的彦初。

    念珠磕在木桌上发出的声音,宛如催魂一样,元和立即回头,眼观鼻,鼻观心。

    “微臣拜见太子。”

    “起来吧,”太子笑眯眯的起身,他将桌上的茶杯端起来,“彦将军辛苦了,不光要护送粮草,还得照顾孤的妹妹。”

    “这被茶孤请你喝。”这青瓷茶杯一看就不是随军的东西,太子眼中神色浮沉不清,皮笑肉不笑,“彦将军接啊。”

    彦初皱眉未接茶。

    元和见两人僵持不下,有点担心彦初会吃亏,不由道:“彦初他刚回来,皇兄……”

    念珠被甩了下,太子沉脸回头,元和讪讪的闭上嘴。正巧此时彦初抬手接过茶,脸色沉了下来的太子,直接将茶杯塞进彦初手中。

    他摸不着头尾的了一句:“将军好本事。”

    彦初喝了茶,一板一眼的:“只是为民办事,不值一提。”

    太子怒极反笑,“孤的皇妹可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微臣有没有多管闲事,殿下可以问问公主。”

    太子斜睨他,“孤问她,让她再给你遮掩?”

    元和坐不住了,忍不住插话,“皇兄,彦初他不是有意带我去新汀的,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太子重复这两字,“原因?什么原因?是父皇罚他禁闭你心存不满就跟着他私奔?”到底知道这是在外面,即使生气他也压低了嗓音。

    元和急急解释道:“不是,是因为温瑾随他绑我出京,试图谋害我,彦初好不容易才找到我。”

    “你在什么?”念珠在他手中转了转,太子皱眉道:“临文侯早已满门死全了。”

    彦初上前半步,问道:“京城里的侯爷也死了?”

    “五日前的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的。”

    元和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问道:“那温瑾随呢?”

    太子语气淡然,不像是在谈论一位重臣的性命,“他?戴罪立功时接到其父身亡的消息,悲恸过度,不幸溺水身亡。”

    五日前是温瑾随落水的第二日,也是彦初将她从船上带下来的第二日,偏偏这么巧临文侯一家全死了。

    是谁纵的火?她心中有一个猜测,可这个猜测太过骇然,有人会杀了…自己的生父吗?

    太子不知何时走到元和面前,他指节点了点桌面,“你是温瑾随带你离京的?”

    元和压下心中的寒意,她点头称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

    看不出太子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只问道:“那他现在人呢?死了没?”

    元和摇头,“我不知道,现在应该没死。”

    太子了然的点头,的确,死了谁还能传出急讯,更何况临文侯府的火起的不明不白的。

    太子思忖一会,手中的念珠转了两圈,他道:“明日一早你同我回去。”

    “回盛京?”

    太子冷笑道:“不然你还想去哪?”

    茶杯落在木桌上的声音不不大,但足够引人注意。

    彦初眸色黑沉,山雨欲来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跟你走,你带了多少人?你能保证她不会再被温瑾随绑走?”

    “砰”的一声,念珠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放肆!孤的皇妹用得着你伸手?一次也就罢了,你莫不是还想染指第二次!”

    他一句一字的狠声道:“孤既能将这事瞒的一干二净,也能用此让你下狱。”

    彦初启唇道:“如若微臣下狱,微臣不定会将太子在边疆做的好事尽数上告于朝廷。”

    太子眼神微眯,“你威胁孤?”

    “不敢,不过太子要真是光明磊落的话,微臣的话就算再怎么逼真也没用。”彦初顿了一下,他朝太子挑衅一笑,“就是不知道那些老臣世家们会不会信,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宅心仁厚到让您继续坐这个位置。”

    话落,太子也笑了,厉色自他眸中闪过,他缓声道:“那你猜猜孤会先除掉你吗?”

    “不会。”彦初毫不犹豫的,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微臣的作用还大着呢。”

    虽然到这里元和已经听不不太懂了,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气势她还是体会的出来。她将被遗弃的念珠捡起来,用帕子擦干净放到桌上。

    皇兄现在离京找她,应该是有人已经发觉出不对劲,现在回京不定还能将事情挽救一二。而且继续跟着彦初去新汀不光会浪费回京的时间,还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思及此,她道:“彦初,我还是同皇兄先回京吧。”

    彦初皱眉,当即反驳,“不行,从这回去的路上多山岩,马都不好走,要是出个事连照应的人都没有。”

    “谁孤要骑马?孤走水路回去。”太子瞪了元和一眼,然后才将念珠拿起来,“孤有船,船上精兵无数,管他来几个温瑾随都能杀的片甲不留。”

    “孤的皇妹,孤自然能将她平安送回,倒不知道将军安的是什么心。”

    彦初本来听他走水路面色缓了点,却听他最后一句话,又翻脸讥讽道:“微臣安的什么心也用不着殿下伸手,殿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用纸包住火,可千万别烧着您了。”

    “孤也是那句话,孤的事用不着你伸手。”

    “那太子自求多福吧。”

    “孤看你才是好自为之吧。”

    元和心惊胆战的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生怕殃及池鱼。不过彦初胆子也是大,还敢,也不怕皇兄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

    她真怕两人最后拳脚相向,坚持不懈的插话道:“这都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皇兄先用膳吧。”

    太子冷哼,不屑的:“这有厨子?”

    元和眼看有将两人分开的希望,当即指向彦初,“他!”

    彦·厨子初满脸疑惑,他朝看好戏的太子撇了撇嘴,“我不做。”

    元和低声问:“又要吃干粮吗?”她顿了一下,瞅了太子一眼商量着:“我和你一起去烧饭吧,一个人做是挺累的。”

    彦初展颜,“行,那我们一起去做。”他刻意咬重了‘一起’两字,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元和一心想把两人分开,“皇兄远道而来,皇妹没什么能回报的,今日先为皇兄做顿饭吧。”

    她按住太子即将抬起的手,“皇兄不用客气,坐下等片刻就好。”转身拉着彦初跑出去。

    “你干什么和他呛,不管怎么他都是当今太子,当心给你穿鞋。”

    彦初从外面把鸡提进来,闻言,不大高兴的:“不会,他手里信得过武将没几个,用得着我的地方多了去,今天和我呛两句,也是做给你看。”

    “你倒好,他摔个物件,你就什么都答应了。”

    元和无奈的:“就算他不摔,我还是要回去,离开这么久了,难保母妃他们不会发现。”

    “那我自己去新汀?”

    元和细心安慰道:“不还有向顺他们跟着你吗。”

    “不高兴。”

    “那要这么样才高兴?”元和想了想问,“要不我也送你一件木牌吧。”

    那双潋滟波波的眼眸中满是失意,“从公主府到千明寺才多远?你回去那么长时间只为我花半天吗?”

    元和叹了一口气,“那我给你刻一个吧。”

    “亲手刻?”

    “对。”

    彦初轻呼出口气,“那我要一个大的。”

    作者有话要:  果然,撒娇的男人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