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廖坤乾看着面前的背影，忽然有些心凉，明明二十多年都熬过来了，二十多年的生离死别，可这会儿人就在他面前，廖坤乾却觉得这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比生离死别还要遥远。

    闭了闭眼，廖坤乾重重叹了口气，心翻了个身，僵着背下床。

    陈昭也听见了，回头去看，就见廖坤乾拿起一旁的外套穿上，步履阑珊的就要往外走。

    陈昭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他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惊呼道：“你要去哪儿？”

    廖坤乾回头看向陈昭，张嘴了个“我”字，忽然又顿了顿，陈昭已经把灯光给开了，廖坤乾清楚看到陈昭苍白的脸和惊慌的双眼。

    廖坤乾抿了下唇，道：“我去外面，你既然不愿看到我，那从今往后，我会离你远远的，回到京城之后，我就会彻底把你忘了，也许以后，会找个男人……或者女人，就这样彼此共度余生……”

    “你敢！”陈昭忽然从床上跳下床，指着廖坤乾骂道，“廖坤乾你王八蛋！把我害成这样，你居然还娶别的男人、女人？”

    廖坤乾捏了捏拳道：“你也可以……找一个喜欢的人，阿昭，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爱你，但正因为我爱你，我想这次，我应该放手了，这次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已经独占了你四十多年，这段时间无论你是生是死，你其实都是属于我的，所以你的所有不幸，也都是因为我，你接下来的人生，应该属于你自己，我不能再……再这么自私的，继续占有你，如果是这样，那我根本没有资格爱你。”

    廖坤乾抬起头，眨了眨发红的眼，才没让眼泪流下来，只是睫毛却早已被湿，廖坤乾继续道：“阿昭，我……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可我一直都是这么做，即使它并非我本意，但我现在，已经不想，也不会再为自己辩驳，也许我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你，如果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那么现在，我接受它，也成全你。”

    “你……”陈昭脸都红了，不过这次，绝不是不好意思，而是被气的，他瞪着廖坤乾质问道，“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廖坤乾轻叹一声，抬头看着陈昭，明明笑的温柔，可那双眼睛，却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廖坤乾道：“阿昭，我放过你了，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我不会……不会再缠着你了，如果、如果跟我在一起让你难受，让你痛苦，你可以告诉我，没关系的，所有惩罚我都愿意承担，等明天天一亮，我就联系司徒域那边，让他……让他派人来接你，你在这里等他们来接，司徒域做事还是很把稳的，而我……我会让老王送我去车站，我自己坐车回去，没关系的，别担心。”

    着，廖坤乾转身要走，刚走了两步，腰背上的伤被牵扯，痛的他倒吸一口气，一手扶上身边的老式红漆木衣柜，那衣柜原本就断了条腿，就剩三条腿支着，老王心细，用几块砖垫着充当第四条腿，结果廖坤乾这么一扶，砖压碎出一条裂缝，整个衣柜一歪，眼看着就朝廖坤乾的腿压了上来。

    要是放在以前，廖坤乾想躲开绝对没问题，可这会儿他背上还有伤，根本就没办法一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衣柜朝自己砸了过来。

    “廖坤乾！”

    一旁的陈昭一声惊呼，吓得脸都白了，不管不顾朝着廖坤乾扑了过来，抱着人顺势滚到了墙边，刚好被倒下来的衣柜，将两人挤在了墙面与衣柜的中间，廖坤乾身下压着陈昭，陈昭头磕了下墙壁，不重，但也不轻，翻了个白眼，脑子有点晕。

    廖坤乾这下心疼了，连忙问道：“阿昭，阿昭你没事吧？阿昭！”

    睡客厅的老王这会儿也听见声响了，敲了敲门，房门被反锁的，老王没推开，就在外面连声喊：“怎么回事？发什么事儿啦？你们俩没事吧？”

    陈昭回过神，连忙了一声：“没事，老王大哥，就是不心摔了一跤，你等会儿啊。”陈昭着，朝身上的廖坤乾低声呵斥道：“你快点起来！”

    廖坤乾压着陈昭，一双眼睛细细描绘着身下人的眉眼，喃喃道：“阿昭，你还是关心我的“你少自作多情！”陈昭咬牙道，“我那是本能，懂吗？你快点给我起来！”

    陈昭完，就见廖坤乾原本燃亮的眼睛，瞬间又一次暗淡了下来，嘴角苦涩一笑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阿昭，如果我刚刚真的被柜子砸死，你……你会为我难过吗？”

    陈昭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廖坤乾自暴自弃道：“呵呵，应该不会吧，如果我死了，你就真的解脱了……”

    “谁解脱了？你不要在那儿自自话好吗？”陈昭觉得自己真的快被气死了，门外老王又敲门问了一声，陈昭怕让人看见，顾不上解释，连忙对廖坤乾道，“你、你快点起来！没听见老王在担心吗？”

    廖坤乾轻叹一声，道：“阿昭，我也想起来，但是我现在真的起不来……”

    陈昭想到他背上还有伤，刚刚自己为了不让两人被柜子砸到，着急之下，抱着人在地上滚了两圈，这会儿肯定是伤上加伤了，刚刚头晕没注意到，这会儿才发现廖坤乾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陈昭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搂住廖坤乾的腰道：“你、你别乱动，我扶你先起来，心点…

    陈昭着一只手按在衣柜背面，一只手扣着廖坤乾的腰，扶着他两个人一起慢慢往起翘。这姿势，相当于陈昭身上压了个比自己还重、还高的人，在狭的空间里起身，这不光要比腰力，臂力也很重要，也就是陈昭，从力气比平常人就大，换了别人根本不可能。

    终于，陈昭搂着廖坤乾从柜子与墙壁之间站起了身，不过陈昭还是不敢松懈，搂着廖坤乾带着他往床那边挪动。

    “怎么样？还好吗？来，心……”

    两人好容易挪到床边，陈昭搀着廖坤乾想让他先坐下，走过去给老王开了门，一边刚跟人道歉，一边帮人把衣服扶了起来，还好这种老实实木柜子，质量过硬，这么一摔倒也一点没坏，老王也让他们不用紧张，柜子里都是些衣服，没事的，只要人没伤着就好。

    老王又来问候了廖坤乾，廖坤乾告诉他自己没事，他才重新回了客厅，他一走，廖坤乾紧绷的脸就有点绷不住了，陈昭关好门回头，就看到廖坤乾痛的冷汗淋漓，牙关紧咬。

    陈昭连忙跑回来问道：“你……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再去帮你把大夫找来看看？”

    廖坤乾朝陈昭摆了摆手道：“不、不必，这样也好，等明日……他们来接你，我万一控制不住我自己想阻拦，也拦不了了，也省得……你为难，只是我明日怕是走不了了，也好，刚好在这里多住几天，或许……或许能忘了你？”

    廖坤乾得自己都不信，朝着陈昭皮笑肉不笑。

    陈昭气得哼哧哼哧喘气，看他脸色煞白，满脸冷汗的模样，心里难受的跟被人用刀捅似的一个没忍住，陈昭朝着廖坤乾低吼了出来。

    “你有完没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那自自话，什么爱我就是要放了我，什么要惩罚自己，现在倒好，居然还要忘了我？你要真能忘，这二十多年你能还是一个人吗？我要真能忘，这二十多年，我至于躲在那么个鸡不生蛋的地方苟且活着吗？明明谁都忘不了，你再这这些，到底是想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啊？”

    陈昭完，眼泪都流了出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颗颗往地上砸。

    廖坤乾没见过陈昭哭成这样，一时都蒙了，瞪眼看着陈昭，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陈昭边哭边骂道：“你他妈就是个自欺欺人的混蛋，我也是混蛋，明明早就不恨你了，明明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着你有天能来把我抓回去，可你真的出现了，我有开始泛怂，婆婆妈妈比女人还墨迹，要给你机会，却连靠近你都不敢，结果折磨了你，我自己也活的憋屈，我他妈就是个胆鬼，王八蛋！”

    廖坤乾一伸手，把人抱进怀里，低头亲吻陈昭哭的稀里哗啦的脸道：“不，阿昭，你不是王八蛋，是我混蛋，是我王八蛋，我不该逼你，我应该多给你一点时间，明明二十多年我都等过来了，好不容易老天爷垂怜，让我能再与你重逢，我就算再追二十年，也应该甘之如饴，是我胆鬼，总是害怕再次失去你，才会把你逼成这样，阿昭，阿昭，别哭了，你再哭，我心都快要疼死了。”

    陈昭呜呜咽咽道：“你以为……你以为我想哭吗？是你当着我的面，、你要跟别人好了，你要把我忘了，我、我能不哭吗？你还心疼？我心都快碎了，我心都碎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廖坤乾一遍遍的亲吻陈昭的眼睛，想让他不要再流泪，“阿昭，我以后再也不这种话了，好不好？我以后就守着你，就算你再别扭、再不搭理我，我也厚脸皮的缠着你不放，我廖坤乾这辈子除了你，绝不会再爱上除了你以外的人，你要是不乐意跟我在一起，那我就陪着你一直单着，行不行？别哭了，乖……”

    陈昭吸了吸鼻涕，抬起廖坤乾的袖子擦眼泪，廖坤乾也由着他，随他怎么开心怎么来。见人好不容易，眼泪止住了，廖坤乾低声问道：“阿昭，那……我可以不可以认为，你刚刚之所以哭的那么惨，是因为……你担心我离开你？这二十多年来，日夜思念的人，并不只是我一个，是吗？”

    陈昭低着了头，抿着唇又开始不出声了。

    廖坤乾心劝道：“阿昭，回答我，好吗？”

    刚刚还噼里啪啦个没完的人，这会儿又成了闷葫芦，死活不开口了。

    廖坤乾等了等，没等着，最后也只无奈叹了口气，感觉他今天一晚上他的气，把他这辈子的气都谈完了。

    看陈昭脸哭成了花猫，眼睛都哭肿了，到这会儿还有低低的抽噎，跟猫儿似的，廖坤乾就想起身给他弄点冷水过来，帮他敷敷眼睛。

    结果他这边刚有动作，陈昭忽然朝他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你想干嘛？你又要去哪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廖坤乾被扑的闷哼一声，看着胸前的脑袋，张嘴道：“我只是……”

    “廖坤乾，你刚还不逼我的！”廖坤乾没完，陈昭就把他断了，陈昭看来是真的被吓到了，搂着廖坤乾急忙道，“好，我承认，我承认行了吧？我担心你，比担心我自己还多，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也不想让你跟别人好，男人不行，女人更不行！你是我的，是你先招惹的我，你就得负责人，廖坤乾，我真的……真的好想你，我做梦都想着你，廖坤乾，你别再……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陈昭到后面，嗓子都哑了，沙哑的声音，磨得廖坤乾心软成了一团，廖坤乾伸手回抱住怀里的人，脸颊贴着陈昭的发顶轻轻摩擦，道：“傻瓜，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你离开我的份，而我，根本就没法儿离开你，你是水，我是鱼，你见过没了水，还能活着的鱼吗？”

    陈昭蹭的一下起身，风风火火的方式，就和他的人一样，直率的可爱。

    他瞪着廖坤乾控诉道：“你骗人，你之前还想一个人偷偷走掉的，要不是我叫住你，你这会儿都已经走了！”

    廖坤乾愣了一下，“刚刚？”

    陈昭用力一抹鼻涕：“你不是都下床穿衣服了吗？不是想跑是什么？”

    “啊……”廖坤乾朝着陈昭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道，“阿昭，你弄错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