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相信
陈安之前对任荀的刻骨仇恨,在经过后者的一番解释后,直线下降,但如果就此陈安对任荀,再没有半点恨意,那自然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任荀折磨得他太过痛苦。
不过此刻,陈安没工夫去报私仇,他想要询问任荀,有关自己父母死亡的事,尽管现在看来,那位把他陈安骗到这里的电脑那一头的神秘人物,在关于他父母去世这一件事上,很可能是在撒谎,但陈安还是想一探究竟。
只是还未开口,一名黑衣人就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他来到任荀身边,脸色焦急。
“这么急干嘛,跟我,这些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任荀却显得云淡风轻,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状。
“少爷,游行抗议的人,把您和老爷的车给砸了。”黑衣人道。
“砸得好,赶巧我想换一辆新车。”任荀淡然笑道。
“少爷,游行抗议的人,把您家给烧了。”
“烧得好,我正准备重新装修一遍呢。”
“少爷,游行抗议的人,把天舟医院和家里的家具什么的,都给破坏了,现在外面,遍地狼藉,您都没地住。”
“看你的,花钱住几天宾馆不就得了。”
“少爷,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骂您和老爷,把各种罪名都安在了您头上,您几乎已成了十恶不赦的混蛋。”
“哈,没想到我一个多月没出去,这么有名了。”
黑衣人报出一条又一条,在陈安听来,任何人都会暴跳如雷的消息,可是任荀听完,却没有丝毫怒意,无论是车被砸,还是自家被烧,亦或背上莫须有的骂名,任荀都是神情淡定,明亮的双瞳中,不曾泛起一丝波澜。
仿佛别人砸的不是他们家的车。
仿佛别人烧的不是他们家的房。
仿佛别人侮辱的不是他任荀。
任荀如同一个局外人,在听别人家发生的事。
黑衣人接连报出了数十个坏消息。
这些坏消息,都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的那种。
黑衣人在报出三十四个坏消息后,转而沉默。
但很明显,他的话还没完。
“跟我这就不用支支吾吾了,有什么没讲完的,快点出来,别跟我打哑谜啊,我这人脑子笨,猜不出来。”任荀揶揄一声。
话办事干净利落的黑衣人,却还是保持沉默。
“干嘛,嫌我没给你递烟呀,来来来,吸一根。”嘴里叼着一根烟的任荀,犹如一个痞子,自香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没接。
有眼泪自黑衣人眼角滑落。
“少爷,我对不起您,老爷老爷见那么多人诋毁您,一时忍耐不住,去和那些人理论,结果被游行抗议的人抓住,他们把老爷暴打一顿,接着装在一个囚笼里,扬言要推着他老人家去去游街!”
先前始终泰然自若的任荀,听到这里,登时呆立当场,他整个人,好似一瞬间变作了一块石像,动也不动。
嘴里叼着的那根烟,缓缓燃烧到了任荀嘴边,他都没去理会,就像是有人把任荀的三魂六魄一起取走,只剩下一具空壳。
地表之上。
此时正是中午,阳光明媚,给寒冷的冬季,带来些许暖意,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大家吃饭的时间,街上行人很少。
可如今,大部分的明州市人,都在街上。
横贯市中心的东西南北街道,挤满了人,水泄不通。
大家的目光,都朝这一十字路口的最中央看去。
任荀的父亲任安之就在那里。
和吊儿郎当的任荀不同,任安之很有气质,尽管他现在已六十多岁,但温文儒雅的他,依旧时而会让人联想到风度翩翩之类的形容词,任安之身上的气质,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自养成的。
任安之对任何人都很和善,哪怕别人顶撞了他,任安之也从不会和对方争吵。
任安之每天,穿着打扮都很干净,整洁的西服一尘不染,漆黑发亮的皮鞋是他出门刚擦过的,熨过的领带笔直硬朗。
可是今天,任安之的形象很狼狈。
他穿的衣服被撕扯出一个又一个破洞,头发也被抓得乱糟糟的,上面还有一些臭鸡蛋清,和几片烂白菜叶,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臭熏熏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当今明州市市长江汉。
江汉看着狼狈不堪的任安之,有些怜惜,他任职明州市有十多年了,和任安之也算是交情匪浅,可现如今的情况,已不是身为市长的他所能平息,更何况,这些天,曝出的关于任荀的黑料,也让江汉对任荀人品产生了怀疑。
江汉也顺入民意之中。
但他不希望事情继续闹大,想赶紧解决此事。
江汉犹豫良久,开口劝起任安之。
“任老,您岁数也不了,看您这样,我是真心疼。”
“您今天之所以遭受这样的屈辱,其实和您本人,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错,都是您孩子,那个王八蛋任荀犯下的。”
“任老,这么些年来,您一直在管理天舟医院,为大家忙东忙西,因此而缺乏了对孩子的管教,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任老,您的孩子任荀,已不是您印象中单纯的孩子。”
“您想想,他一点医术都不懂,却回来跑到天舟医院当医生,不就是为了在您百年之后,接您的家产嘛,我记得,为此,您还和我抱怨过好一阵,绝不会让任荀得逞,绝不让对医术屁都不懂的任荀,继承天舟医院,祸害大家。”
“任老,您就不要再维护任荀了,只要您加入我们这一边,我们就会善待您,恢复以前对您的敬意。”
江汉声音柔和。
不知不觉中,任安之眼中,有水雾弥漫。
任安之唇角,也哆哆嗦嗦在颤动。
江汉见状,心中略安,以为自己动了任安之。
可谁料任安之忽而笑了。
他笑着:
“江,是,你的没错,我一直忙于天舟医院的事,疏于管教任荀。”
“身为父亲的我,不知道任荀喜欢做什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音乐,我甚至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几年前,他要来天舟医院工作,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后来,他要当主任,我把那子打了一顿。”
“我给他在医院里安排的,都是虚职。”
“实话,别是你们,就算是我这个当爹的,都有些瞧不起靠祖业吃饭的任荀。”
“但是”
腿上被抡了好几棍子的任安之,扶了扶歪歪扭扭的眼镜,站了起来,他环顾一周,目光中满是坚毅之色,奋力发出一声怒吼:
“我相信我儿子,任荀,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