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蛇。

    一条白蛇。

    漆黑冰凉的洞穴中，白蛇睁开了双眼，它从睡梦中醒来。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是一条大青蛇，在吃自己的晚餐。

    大青蛇见白蛇醒了，尾巴甩了甩旁边的猎物，那意思明显是在：白，饿不饿？饿的话，这些东西给你吃。

    白蛇没有胃口。

    向外面游走而去。

    快要出洞口时，大青蛇叫住了它：

    “白。”

    “什么事？”白回头。

    “这个”大青蛇用尾巴，扫着自己脑袋，明显是在思索着什么，“我好像，有什么话要问你。”

    “问我？问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就是总觉得，心头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是关于你的！”

    “很大的疑惑？关于我的？青哥，你到底要问我什么？”

    “我想不起来，但绝对很重要，等我哪一天想起来了，我再问你。”

    大青蛇摇晃着脑袋，暂时结束了这一次的交谈，安心在那里消化食物。

    白蜿蜒着身躯，游走到了洞外。

    月色凄迷。

    周围一片安静。

    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可以听见种种动物细碎的活动声。

    白环然四顾，欣赏着无边的夜色。

    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好久没有看过夜景了。

    这一夜，它四处游走，却没有捕到一只猎物。

    它看到夜间的花，觉得这花美极了。

    它看到夜间的树，觉得这树美极了。

    它看见夜间的枯枝烂叶，竟也觉得这枯枝烂叶美极了。

    夜幕之下，什么东西都是美的。

    破晓之时，它是空着肚子回来的，幸好大青蛇这里有多余的猎物，否则它就要饿肚子了。

    “白，你没找见猎物，是因为看了一晚上夜景？”

    “对，青哥。”

    “白，你是不是生病了，这夜景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看。”

    “白，你可不能一直这样，夜晚是咱们用来狩猎的，不是用来看夜景的，你的毛病可得改改，否则，会危及生命的。”

    “青哥，你这话的太吓蛇了。”

    “我不是担心你狩猎的能力下降嘛。”

    “对了，青哥，你想起来要问我什么了吗？”

    “没有，我昨晚想了一夜，也没想起来，但你放心，我会一直挂念着这件事，因为我觉得它特别重要。”

    “特别重要？”

    “对，特别特别重要！”

    特别重要的事。

    还是关于他白的。

    这勾起了白蛇的好奇心。

    “会是什么呢？”

    白自己也开始思索起来。

    白昼眨眼而过，它没思索出半点头绪。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大地，到了它白捕猎的时间。

    可是这一晚，它同样是一只猎物都没有捕到，专心于看夜景。

    它警告自己，下一次绝不能再这样了。

    可是第三天晚上，它又是这样做的。

    幸好有大青蛇不抛弃不放弃，慷慨照顾它，否则，它早就命陨。

    直到看腻了夜景，它才开始照常捕猎。

    转眼到了祭奠黑爷爷去世三年的日子，那一天，一群蛇聚在一起，缅怀已然逝去的黑爷爷，随后是一顿丰盛的晚宴。

    这一晚，所有蛇都没有出去捕猎，安然睡着。

    白蛇自然也不例外。

    它睡得香甜。

    还梦到了去世的黑爷爷。

    它跟黑爷爷畅快聊着天。

    忽然，黑爷爷发出一道疑惑声。

    “怎么了，黑爷爷。”

    “白，我总觉得，有一句话要问你。”

    “您要问我什么？”

    “想不起来，唉，我是真的老了。”

    “黑爷爷，您不老。”

    “还是白会话，等等，我想起来，要问你什么了。”

    “要问我什么？”

    “你”

    豁然，白睁开了双眼。

    它知道自己梦见了黑爷爷。

    和黑爷爷的大多数谈话，它也都记得。

    可是，黑爷爷的最后一句话，它却忘了。

    “黑爷爷的是什么？”

    “黑爷爷要问我的，究竟是什么？”

    白蛇努力回忆刚刚的梦境。

    可最终只是徒然。

    于是白蛇决定，再睡一觉，想着能够再梦见黑爷爷。

    它成功梦到了黑爷爷，但梦境不是它白蛇所能支配的，这一次的梦境，仅仅是黑爷爷和它谈笑风生而已。

    “关于我的，很重要的话，究竟是什么？”

    这一疑惑，在白蛇脑海之中，生根发芽。

    时间一天天过去。

    疑惑也一天天加重。

    的嫩芽，在茁壮成长。

    大青蛇不再跟白住同一个洞穴，因为大白蛇经别的蛇介绍，和一条大粉蛇结了婚，不过在结婚当晚，差一点就离婚。

    那一晚，本该是大青蛇和大粉蛇的良宵美景，可是，大半夜的，正要开始重头戏，大青蛇突然冲出了婚房。

    大青蛇来找白蛇了。

    “白，我终于想起来，我要问你什么了。”

    “是什么？”白来了精神。

    “是”大青蛇的话，戛然而止，显而易见，它又忘了，“完蛋，太着急，我又记不起来了，你容我想想啊。”

    大青蛇那晚没能想多久，因为一群长辈过来，骂它不懂事，把它骂回了家。

    第二天，白曾问过，大青蛇想起来什么没有，对方摇了摇头。

    时光荏苒。

    白蛇也成了亲，它的成亲对象，也是一条白蛇，比它还要白，人们都称呼它的妻子叫玉。

    它和玉的生活很美满。

    玉很美，而且性情温顺，不管做什么事，都依着它白。

    它和玉，生了许多孩子。

    它一天天看着这些孩子长大。

    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亲。

    它又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降临世间。

    一回到家里，孙子、孙女们就吵着要它讲故事，要么就是找它要零食，白都会答应它们，因为它们太可爱了。

    白这一家，充满温馨。

    可是，它总有一种如鲠在喉之感。

    它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而且忘记的事情，对他来很重要。

    白蛇老了。

    它不知道临死前，还能不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这一天，大青蛇的孙子，突然急匆匆来找它。

    “白爷爷，您快来我家，我爷爷快不行了。”

    “你爷爷不行了，赶紧找医生呀！找我做什么？”

    “医生已经到家了，也无能为力。”

    “医生真这样？”白身子一颤，面对好朋友的即将离世，它难以做到镇定自若。

    “是，白爷爷，您不用太伤心，我爷爷了，它不怕死，它活得够久了，普天之下，有谁能够不死呢，我爷爷很豁达。”

    “那就好。”

    “白爷爷，我背着您吧，那样咱们就能快点，我爷爷，它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

    “它有话要跟我？”

    “对。”

    两条蛇在夜间疾驰。

    很快，来到了大青蛇的家。

    大青蛇已不复当初的雄壮，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尾巴偶尔摆动一下。

    但一看到白的到来，大青蛇立刻打起精神。

    “白，我终于想起来，我要问你什么了。”

    “你要问我什么？”

    大青蛇目光灼灼，直视着白，用尽最后一口气道：

    “你寻到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