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奥秘

    注定我们，无法以同类相见”

    歌声已经消退。但是似乎有记忆的碎片飞快地略过脑海。

    废墟，濒死的少年，徘徊的幽灵。

    那我先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碎片。全部都在碎裂。

    她拖着伤腿在滑梯似的地道里滚动。刚刚和老舒的第一次会面仿佛一场梦。激动的心情暂时盖过了痛楚。此时回到走廊，冷静之后是加倍的疲惫。

    平心而论，老舒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落魄的青年。如果他收拾一下须发，甚至可以混进学生队伍。除此之外，他的外表再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了。青虽然沙雕，最近眼福实在不浅。不死亡证件照都挡不住英俊而能脱销的微，更别老舒那个绝色动人也魔魅骇人的哥哥忧忧。

    这对兄弟，简直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但青不知为何，总是被老舒的事情所挂怀；哪怕见了如此不起眼的真人，那种牵扯感有增无减。

    显然老舒是因为某种缘由，身体被禁锢在这方地底，只能以意识状态和人交流。以这种怪异的方式在地底循环地巡回仿佛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守卫。

    守卫！

    青感觉冷汗直流。

    根据老舒的日记，恐怖主义活动家忧忧除了表面完美段毒辣，还是个做事不择段的疯比弟控。之前老舒下落不明也就罢了，此时辣鸡生化的核心暴露了出来，若不是有老舒身体这个挡箭牌，这地方早被忧忧炸了一千一万遍！

    辣鸡生化简直不是人！

    只是现在，谁也没有想到钢铁直男微自己转不过弯，先抢了炸地图的任务

    等等，之前微炸了系统核心，撑死人类技术倒退百年。可是现在老舒的身体和意志显然被锁死在这个核心，这一炮下去，老舒肯定连渣渣都不剩。

    想到这一节，老舒毒唯的青原地抓狂。

    至于劝微为了老舒放弃fff地图炮计划饶是她大胆沙雕都不敢。青对老舒的毒唯行为，此前不知道给微造了多少心理阴影。这下好了，天道有循环，苍天饶过谁！

    “真是自己造的孽啊！”

    老人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嘿呦，全天地下最不可能劝微放老舒一条生路的就是你了！这下你打算怎么忽悠他？

    “忽悠？”青连连摇头。“你不了解微。微那种人是忽悠不通的。只有把他打趴下才行，就硬刚！”

    那麻烦您行动之前告诉我一声。老人一秒就运算完了两人之间的力量差。好让我战术撤退，谢谢。

    *

    另一边，忧忧和微对峙着。

    微的火力虽然暂时占优，但忧忧并不担心。他凭借老舒d的权限，已经获取了许多系统内的密。譬如

    “微，我现在知道关于那女孩的资料，可比你更多。也超出你的想象。”魔鬼开始摩挲他的筹码。“如果你能与我合作，我不仅知道怎样让她活下去，甚至还可以恢复她的记忆。”

    微没有动，但是深邃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紧了。

    “这些事情，是老舒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的吧？你最在意的那个女孩，她”

    地道突然一黯。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令人几乎站不稳。

    自然也打断了他们之前的交谈。

    “呵。”忧忧在暗中异常愉悦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果然在偷听。”

    忧忧太清楚了。老舒的懒散也只是表面，本质确实个不容许丝毫偏差的强迫症，绝不会放任事态超出预料。

    又一个摄像头转来。扬声器里传来模糊的少年音。但是相比之前

    懒散的666%，这一次的声音和语气都稍显冷漠，情绪波动幅度也更。

    各位b好，本次开激活的老舒浓度为233%。少年音一板一眼。

    忧忧&p;微：这浓度怎么还能降低？？

    老舒似乎预判了他们的困惑。本的老舒融合浓度是每次随生成的，因此性格和行为方式也有些许差异。你们可以理解为本人的精分。总之，老舒云意识刚刚发现他磕的p吹了，摄像头毫不留情地将刺眼光线打在微脸色。所以他自闭了。你们不要白费心思瞎折腾。p不发糖不e，他是不会出来的。再见。

    摄像头哔——地一声，恶狠狠地关闭了。

    *

    一阵剧烈的地震后，青从墙面的出口滑回走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这片走廊变得更加陈旧了。空气里有种令人不悦的甜腐味。

    走廊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

    青，接下来的话你要记好。这是只有你能办到的事

    洞口在她背后平滑地关闭。不知是不是系统的原因，墙面上没有任何痕迹。

    从高度激动的状态中松弛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彻底是孤身一人了。

    为什么一定要和微对抗呢？她在四下无人中捂脸。很难过，但并不是因为力量悬殊、结果无望。她是最勇往直前的人，结果反而不值得担心。

    只是单纯地，不想看那个人失落的眼神。

    她默念另外几遍老舒的嘱咐，确保细节都记住了。之后甚至有种缺氧的眩晕感。她扶着墙面缓缓坐下。

    某个正太的身影在她意识中晃过老零啊。从她（五年前）记事以来，他们似乎从未分开这么久。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里，有没有保住狗命。

    等等。她揉了揉眼。

    从她藏身之处斜看过去，一个银色的少年身影出现在下一个拐角。那人身量不高，银灰色的外衣，中似乎还拿着什么武器。

    难道是老零来了？那背影越看越像，甚至她整个心情都飞扬了起来。

    ——和见到爱豆老舒的激动心情不同。哪怕老零脾气差嘴刁毛病一大堆，这世上恐怕没有谁比老零，更让她觉得踏实安心了。

    可惜这些，她之前并不懂。直到老零先一步离开家门，她都不懂。

    她忍不住从阴影中一瘸一拐地跳出来。

    “我在这呢，老零——”

    那少年利索地转身时，她才察觉些许不对。但是这直觉只够她侧身躲过少年迎面发射的激光！

    清爽如霜的面孔转过来。这是和老舒长相十分酷似的、微的智能ai总助理青渊！

    虽然和老零长得一模一样，比老零靠谱一万倍，青却非常难以应对青渊。

    马丹，早就觉得这家伙看自己不顺眼了。青渊是个冷酷的智能，和集人类缺点于一身的老零完全没有可比性。

    当然喽，青渊和加班狂魔微狼狈为奸为虎作伥，抓人迟到早退一抓一个准。青每次死线冲刺，都会被青渊第一个逮到！毫无例外，苍天啊！

    青渊似乎也有些针对她。

    每次在天雷影业遇到，除了必要的交涉，代理总助的青渊对她似乎总是不愿有交集。这并不是青的错觉。对比过青渊和其他人，虽然冷淡，交代事情却还是详尽的。唯独轮到她，仿佛多几个字就要给他断电一样。

    青那会儿还是个无所畏惧的热血沙雕，但是几次热情招呼都遭到冷遇，自然也不会赶着讨没趣。

    这种莫名的敌意，甚至延伸到了老零身上。

    “青，别——”

    完蛋，被识破了！

    在这个终局副本里，她一直兢兢业业躲避微行动。想到青渊和微是穿一条裤子同伙，青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顺抡起废墟里的水管子，一鼓作气朝青渊敲去。

    高级拟人智能青渊的身她见过，绝对比腿脚带伤的她强好几倍。

    所以她万万没想到，中的水管竟真敲到了实处。

    同时，还有眼前少年放大的、一点点染上诧异的脸。

    青渊完全没有防备她的攻击。

    不仅如此，从青渊扑过来的动作看，青才发现，他的攻击动作，是为了清除她背后几个突然冒出来的石头怪的。

    少年完全没顾忌被她敲中的部位，冷静地扫射了她背后的偷袭者，才在她眼前茫然地倒下。

    “青渊！”青这下慌了，赶紧上前扶住他。少年的身体触感温暖，和人类无异。但是即使被她全力击中，他清秀的脸庞依然面瘫着。

    不知疼痛，不知疲倦。

    青刚要道歉，忽然想起自己身负使命，决不能容许分毫差错。

    发现成员

    她的面板突然亮出一个提醒。遗书系统激活：您面前的是智能个体青系列代号xxxx，为第代，电源位置在后颈

    她一狠心，试探性地按住了少年的后颈。

    我知道了。可是阻止微的fff地图炮之后，钟楼系统又该怎么办呢？

    那时候老舒漫不经心地。钟楼系统啊，意思。我设计的所有系统中，都有一个实体电源，是只能由人来控制的

    “对不起了，青渊。”青咬牙按下电源。“这件事很重要，不能有任何的意外现在决不能让微知道，我就在这里。”

    随着能源的截断，她怀中正太少年的动作也逐渐迟缓。

    “我不明白。”少年仰面看着她，灰黑的眼眸毫无杂质。和她的预料相反，他没有丝毫的怨念。“我从没对他透露过你的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事，停止我的电源。”少年械的脸上终于露出表情的前奏，但是也仅仅是前奏。

    青渊有非常高能的运算力，因此并未配给多少类人的情绪，以免影响他的性能。

    “你知道我？”青感觉脑中仿佛酝酿着风暴。“你来找我，并不是为了给微通风报信？对哦，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当然认得你。”

    少年的语气因为断电，显出罕见的波动。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不是微的出现，原本接应你的人不是老零，而是我。”面无表情的少年，从衣袋中缓缓取出了贝壳项链的另一半。

    “从一开始，我就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

    数年前。

    老舒叼着烟嘴，眯眼拍了拍他的头发。“不错不错，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划水了。”

    但是他有些困惑。但是你还在制作另一个个体。如果我的性能足够，为什么还要制作新个体？

    “哦，她啊，她和你不一样。”老舒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后颈。“她并不是为了超级运算力而设计的。”

    那是为什么呢？他很迷惑。智能的天职就是不断互相超越性能。但是他没有问。作为目前最先进的智能仿生ai，他的职责就是服务人类，而不是发问。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他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在他精密的逻辑运算中，出现了一个微的、冗余的波动。

    后来他在自我学习中明白，人们称之为“遗憾”。

    老舒没有给他设计复杂的情绪程序。

    老舒，最新的反馈中，有一条再问我为什么不会笑。青渊将统计的数据上传。我为什么不会笑呢？‘笑’是很复杂的肌肉运动么？

    老舒正在超级电脑前趴着。很多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老舒是在思考，还是单纯地偷懒。

    “不，那并不是一项复杂的运算。”一直走神的老舒突然回答了。“但是人类发笑的原因，比做出这个表情复杂得多。”他似乎解释，又似乎在叹息。

    “而且，人类的情绪不能单独存在。如果要模拟一种笑，就要模拟一种难过，失落，意外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他早就知道青是谁。只有青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具备了他不需要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地无用。所以他，或者“它”才这么地妒忌她。

    “青渊，拿好这个‘锚点’。这是我给你设置的最后一个任务。”游戏公测前夕，老舒难得郑重地将贝壳项链交给他。“未来你或许会被激活，去接应一个人，一个从数据海归来的意识体。只要你拿着这个贝壳，就能立刻认出她。”

    未来？这是一个你也无法控制的任务么？请详细明。

    老舒掐掉烟头。“是啊，那时候我可能不在了。但是只要你们还在，一切或许仍有转。到时候，请你全力协助那个孩子融入现实生活。对了，你们其实之前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他是最先进的智能，每一条记忆都能快速查阅。

    怎样叫做全力协助？既然我们都是智慧型，我需要协助她运算么？

    老舒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额抱歉，我应该给你加入情绪管理程序的到时候你会就会明白了。她的运算力没有你那么强大，所以会犯错，也会有好运。会哭，也会笑。”老舒抱着胳膊，青渊知道这是他自豪的表现。“虽然还欠缺一些关键，但这已经是我付出全力的制作了。等你见到她，或许就能明白人类的‘笑’和‘哭’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早就知道青是谁。只有青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具备了他不需要的一切。所以他，或者“它”才那么地期待。

    他甚至一直在学习微笑。因为他听，人们常常对旅途归来的人发出微笑。

    可是数据海传来了变故。

    注意，锚点个体身份更换；注意，锚点个体身份更换

    他并没见到老舒许诺的那个“人”。取而代之的，是经历了得而复失，比智能还要冷淡的微。

    没有笑容，也没有泪水。微始终在寻找一个人，却一无所获。

    他似乎有些懂得微的感受。青渊没有学会哭与笑，而是习惯了有些期待，注定不被兑现。

    青渊依旧按照老舒的指令，全力协助他。

    因为他是最高级的智能仿生，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协助人类达成他们的志愿。

    *

    青怀中的少年缓缓抬起。她看见他嘴角微动，似乎想做一个表情，却因为电力不足而停在半途。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地难过。不是因为误伤了这个一心想要帮助自己的少年，而是某种更加深层、共鸣的哀恸。

    “不要哭。”少年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用平板的语气，“我没事，你不要哭。”

    “好，我不哭。”青揉了揉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

    “不需要。”少年看着她的眼睛。“你，永远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

    智能的眼睫规律地闪动。

    因为他没能按照最初约定的那样，第一个找到她，帮助她。

    因为他无法按照人类习惯的那样，对她微笑。

    “青渊，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青不了解他的构造，只能推测他受到的损伤还在维修范畴之内。

    青渊想摇头。这个核心基底有回收他的方式。但是最后他没有摇头。

    他扬起了自己那一半贝壳吊坠。

    “我我想碰一下，你的那一半，可以吗？”

    “当然。”青慌忙找出自己的那一半，也就是微曾经硬塞给她，什么本来是她的那一半。

    两瓣贝扇在空中如钟摆一般摆动，发出淡淡的光芒，如同一个隐秘的仪式。它们可以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在这变化万千的世上，唯独属于彼此。

    智能纯粹的瞳孔中，映出两道呼应的轨迹。青渊忽然觉得非常地羡慕。可这一半，注定不是属于他的。

    那是咕咕青曾经放弃自己生还的会，也要让玩家微脱离失控的系统、回归现实。

    他即使他学会微笑又怎样呢？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不同的轨道上；他被设置为追求最高性能，而她学习的，则是被他一直视为“无用”的部分。

    “青。”他将另一半也交给了她，觉得应当一些什么。

    “我在。”

    “下一次”他的声音逐渐变得低和缓慢。电源即将耗尽，他应当做一些更加重要的事，但是语言似乎没有平时那么容易控制。“不要把我认错。”

    “不要再把我认作别人。”

    青愕然。

    原来这个冷漠的，竟然介意她刚开始将他认作老零的事从他的只言片语来看，是老零顶替了他的位置，所以才让他耿耿于怀吗？

    她下意识地又想道歉。但是ai少年只是摇头。

    “青，我就要强制休眠，帮不到你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你都要心都要”

    能源耗尽的少年，口型凝固在最后一个字节上。

    当你苏醒

    我便陷入沉眠；

    命运的奥秘

    注定我们，无法以同类相见

    安眠曲的旋律在她脑中回荡。

    她握住了少年的，虽然温度在降低，但依然像是人类柔软的肢体。

    就像她的一样。

    非常重要的过渡章青渊的剧情比正文还要提前了。

    都给我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