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蓦地睁眼。

    从意识空间里被驱除并不好受，仿佛强行套进不太合身的胶衣。更糟糕的是，她没有缓冲时间了。

    距离掉马还有分钟。老人提醒道。

    “这样不行。”她扶着太阳穴。稍微一动脑子就仿佛在搅拌水泥。后续还有其他任务，再失败一次，恐怕连普通行动都无法展开。

    微还在她旁边躺着。失去意识的青年不似平时那么难以接近。当然青从来没怕过。

    可是现在，她其实有点怕了。

    凶恶的“鬼”，扭曲的魔王都在这栋废墟中巡回。他是仅剩的半个盟友，而她却不能以真面目和他相对。

    她攒了些气力踱到他身边，轻轻撩开他额头上的碎发。

    可是每一次她遇险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迟疑。曾经她觉得那是利索当然的。他那么地强大、可靠，坚定到了冷酷的境地。现在，她明白不是。

    无坚不摧只是错觉。再厉害的人类也有限度。当人类看起来坚不可摧，只不过是为了他想要守护的事物罢了。

    “这一次换我了。”她俯身轻轻地。她不懂得他想要的事物，但是如果这是她能做到的，那必定全力以赴。

    “2*b系统，微的创伤回忆是什么？”

    这次她可不打算莽。起来可笑，她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微的过去。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系统里有一份关于玩家微进入游戏之前的档案。

    果然，微的家族和辣鸡生化关系匪浅。

    “调出来看看。”

    咳咳，你的信箱未读消息过多。钟楼系统的权限，比坑爹老人高很多。好像是广大友们发现，你这个辣鸡黑水军就是他们一直众筹的p蒸煮。要不要读一下？

    “”见惯了厮杀场面的青冷笑，不用也知道是那群友在线发疯。谁让她在微最红的时候黑他，在p最火的时候拆p还公然磕对家呢。“不用了。先看微的档案记录。”

    *

    记录的日期显示，最早的一份是十年之前。辣鸡生化的某个研究所。

    “辣鸡生化竟然不止这个核心基地，看编号，还有很多研究所？”

    是的。辣鸡生化全盛时期，公开和秘密的研究所才是集团的主要部门。

    这很奇怪啊。这些研究所的项目非常趋同。就算辣鸡生化是个胸怀大志的科技公司，也很难运转下去然而辣鸡生化竟然靠卖专利技术，获得了庞大的资金。

    在当年，谁能做出符合‘真老板’需求的产品，谁就能获得面见他的会。钟楼系统语焉不详。谁能见到他，就能获得更多的专利和集团内更高的地位。所以这些研究所之间的内斗也十分严重。

    “更奇怪了，得好像是个许愿”

    但是毫无疑问，最终脱颖而出的，是从那场“事故”中生还的天才老舒。

    屏幕一亮，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孩子们依次在镜头前打了个照面。这些孩子似乎已经经过一轮的筛选，基本都端正聪慧，互相之前似乎也相识。

    变态正太

    “闭嘴。”青摇了摇黑匣子。

    她很容易就发现了里面的正太微。

    正太微的眉眼依稀有后来俊俏的形状，面部尚未发展得那么深邃，显出几分男孩子特有的，近乎透明的漂亮。他容易认真的天性此时也稍显端倪。虽然家境不是最优渥，但衣领整齐裤缝笔直。后来的微如非必要，不会做外形的修饰，但每次都十分整洁。暴躁老姐青十分欣赏他这一点。

    他不像后来那么孤高，但也因为正经和紧张，稍显不合群。

    周围的孩子们玩作一堆。他在等待位上正坐，制服裤下两条纤长的腿如端正垂下，上身却微微侧着，十分期待。另一方面又要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断正进行的游戏。

    青能看出他很想加入，却总找不准加入的时。这种群体社交活动的时稍纵即逝。所以正太微宁可一直等待，也不想被人讨厌吧。

    和现在一意孤行的样子，全然不同。

    可直到活动末声，周围几个孩子才注意到安静等待中的正太微。“不好意思哈，刚才没看见你。”孩子们不会掩饰。

    正太微轻轻松了口气。青注意到他一直绷直的身体也放松了些。

    “没关系。”

    落寞了一下午的微，还是个不记恨的好孩子啊！青泪流满面。怎么后来就长歪成了记仇心眼呢！！

    “听下次还有活动。我们下次再一起玩吧！”

    “好啊。”

    正太微和刚认识但没怎么上话的伙伴招。青能看出，他眼闪过细的亮光。

    “后来呢？其实这次，是研究所的实验项目吧。”

    没错，这个项目之后又进行了几次，但是微没有入选。钟楼快速总结。而实验进行到三期、四期之后，就是人体实验。

    “所以微虽然没入选，却发现了实验的真相？”

    是的。钟楼系统平淡地。微发现了孩子们逐渐消失的事。虽然大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他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录下了证据，举报了研究所。

    沉默。

    第二段视频闪现。

    镜头中是一个昏暗的房间，被打伤的正太微被绑在椅子上。他伤势不算重，但看起来十分虚弱，怕是被关了一阵子。

    “真是低估了你。”房内进来几个蒙面研究员。“可你不要太天真。辣鸡生化能够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你以为这还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么？”

    少年咬着牙抬头，漆黑的眼中仿佛燃着野火。

    研究员揪住少年的发根，将他的头提起来。“你不会以为，这种儿科的行为，就能救下他们吧？哈哈哈”

    “你们——等着——”

    研究员陡然放，突然脱离的少年重心不稳，连着金属椅子一起被摔倒在地。那张漂亮、干净的脸也狠狠擦上地面。视平线中是杂沓的鞋底。

    “你好好看着吧！”研究员眼睛发红。这个曝光事件虽然被总部盖了下去，基地却认为他们被一个少年搞得如此狼狈，十分不满。相传今年的评级都要下降了。“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好好看着，你那些玩伴的下场！”

    房间前方的屏幕突然亮了。数十个监控视角一起出现，都是那些实验体被虐待的记录。

    他们都是辣鸡生化相关家族的后代。族中认为孩子“被选中”，是一种荣誉，因此种种，都是被默许的。

    “哦，其实并没有人和你一起玩吧？”研究员在他身上踩了几脚。“看好了，他们都是因你的傲慢而死的——像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什么都拯救不了！”

    残酷的记录还在继续。惨绝人寰的痛苦透过已经消音的视频，不减分毫。为了掩盖事实，孩子们最终都被杀害和焚烧。原本应当伸张的正义，在某种巨大的黑暗齿轮中，被无声地、轻易地碾碎了。

    在那双黑曜石一般光洁、纯粹的眼中。

    “关门，既然那么喜欢朋友，就让他看个够。”

    下一段记录，是特警冲入了这个研究所。

    或许是微预设的构并未放弃，或许是辣鸡生化其他部门的落井下石，总而言之，除了几个负责人逃脱了，整个实验室都被曝光在公众视野之下，成为辣鸡生化规模扩张的转折点。

    那一天，在所有触目惊心的房间里，有特别的一间。当特警们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先是满屏播放的惨烈监控视频。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忍多看。

    然后才发现暗室倒着一个男孩。男孩被绑在铁椅上。为了维持他的生，有水流定是从天花板兜头浇下。男孩的短发和衣服都是濡湿的，一直不受控地打着寒战。

    他们想不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一个孩子。看他一动不动，相比是昏迷了。

    可是当男孩被扶起来时，他竟然还睁着眼。

    暗室中滚动播放的视频倒映在他充血的眼眸中。这几天几夜，他一直强迫自己睁着眼，仿佛观看这地狱一般的记录。

    他没有崩溃，没有哭喊，所以更无法释然。少年心里曾经温热的地方，再也没有温度。

    看到特警之后，男孩甚至淡漠地了一句。“你们来了。”

    “急救队！”特警呼叫队员。“发现一个生还者，立刻准备送往医院。”

    “不用。”男孩试图转动干涩的眼珠。“直接去笔录吧。”

    青看见男孩眼中曾经那团火，已经落下深渊。

    之后微虽然活了下来，但不受本家待见

    长辈和同辈都知道他做了什么，将他视为叛徒。

    但是他不在乎。只要他活下来，憎恨无法伤害他。

    他将那些孩子的死亡视为自己的过失。这个世界在那个少年面前展现了太过残酷的本质，让他决心以自己的方式去抗争。

    他不再顾念他人，也不顾念自身。因此他发誓，绝不姑息罪恶的所在。哪怕这条道路最终，只有他一人在坚持。

    却不想数年过去，辣鸡生化的游戏部门，莫名其妙向他发了邀请函。

    那个邀请函的落款是老舒。

    我知道这个人，他刚才在茶水间睡觉。

    少年无情地揭发了老舒的摸鱼行为。事后老舒应付完了各个老板，才叫住正要离开的少年微。

    “抱歉。我对你们的项目没有兴趣。”

    “是吗，”老舒叼着烟歪斜地倚在门口，吐了一个烟圈。“对项目没有兴趣，那么某些实验的真相呢？”

    少年漆黑的瞳孔骤然缩紧。

    “原来，微是被老舒选中的玩家啊！”青看见自己爱豆出场，又十分羡慕。“我怎么没有啊”

    老人&p;钟楼：我们一点都不想被那个心黑的摸鱼大师选中，谢谢。

    接下来就是微在游戏来日钟鸣中的事迹了，这部分有限制，我不能直接播放。

    根据协约，不能让青直接看到咕咕青的记录。即便是钟楼系统也不能。

    “恩，大概的事迹我也知道。时间来不及，就算了。后面还有重要世间吗？”

    还，还有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青的错觉，她感觉钟楼系统迟疑了一下。

    “不是吧，微不会真的在上一次的来日钟鸣里，遇到了初恋吧。”

    恩这个，还是你自己看吧。

    那是刚刚阻止了全息意识链接游戏灾难的微。经过几次事件的淬炼，他更加消瘦，也更加接近后来天雷系b水火无情的样子。

    甚至，比青认识的微更加阴郁和愤怒。

    “微总，我们刚发现一点线索，还没整合完毕——”

    “接通线路，我直接和他们对话。”

    微清晰地下达紧迫指令。

    在辣鸡生化的另一处地下实验室，四周打着惨白的光。

    黑衣的微踏入临时审讯室。他的身影已经拔高很多，即使成人看了也很有压迫感。

    他凝视着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几个中年人。中年人头发花白，显出落魄，远不如当年的意气风发。

    “想不到，还能与各位再会。”

    微的语调不高，却掷地有声。落在那几人身上仿佛铅块，他们瑟缩了一下，抬起头。

    “是是你！”

    这些年，因为当年的事故，他们被调入辣鸡生化的底层，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却没相当还会见到当年那个，被他们残酷对待的孩子。

    这孩子甚至在老舒的一策划下，成为最高位阶的玩家。剧烈的等级压制，让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一切都逆转了。

    “我问你们，实验体代号青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们迟缓地面面相觑。什么，他竟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代号青？什么代号青？”

    “看来你们不吃些苦头，是不肯的。”微抬，指间亮起噼啪的电磁。

    “等等！”他们知道大势已去，辣鸡生化的势力似乎一夜之间消隐了。“我们不知道什么代号青，至少告诉我们她的识别d吧。”

    看到咕咕青的d，研究员们从摇头，到终于想起了什么。

    “我没见过这个实验体，但是这个d的话”研究员吃吃地笑了起来。

    很明显，不论他们什么微都不会放过他们。他睚眦必报，在游戏内也是出了名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次他找上门，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是询问这个d的下落。

    “呵呵呵呵这个d我知道，我知道，”研究员失控地笑了起来。“她死了！我知道她死了哈！我见过那个死亡证明！”

    扭曲的大笑在惨白的室内回荡。

    “怎么，这个倒霉蛋也是你的朋友嘛？傲慢的你，根本拯救不了任何人！哈哈哈哈哈”

    两段往事，在青年眼前重合。

    孩子们对他微笑。下一次，我们一定一起玩啊。

    咕咕青对他告别。我发现了新的通道，可以送你出去

    ——像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什么都拯救不了。

    就像每一次，你都无法拯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你牺牲。

    *

    看完档案，青冷汗直流。

    “原来是这样。”

    她木然地想。她知道微一直在自己身上寻找某些过去的痕迹。但她并不具备五年前，也就是来日钟鸣游戏时期的记忆。也许就像蹩脚的故事里一样，她就是他所寻找的那个人，也不定？

    她不敢承认，潜意识里，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不然微怎会一而再地为她改变原则呢？

    可这段档案清楚无误地告诉她，不是的。

    她根本不是他在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中珍爱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早就已经死去了。

    如果她们完全无关也好。其实赶来这里之前就想过，她并不介意微喜欢过什么人，毕竟她也有失败的感情经历，毕竟现在的他对待自己是那么专心。

    可是啊，从头至尾，她竟然只是一段影子？

    一段影子，要如何胜过曾经活过的生命？

    喂喂，暴力鸽，你别胡思乱想啊。钟楼系统看她反常地沉默，也有些慌。现在可是拯救我——哦不，拯救世界的重要关口！除了你，没人能去接触微的深层意识了！

    “我知道。”她扯出一个麻木的笑。“反正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又感觉到了，替换的药丸在她心口发出灼烧的隐痛。

    这时她突然想起老零和她告别的深夜，那个劣迹搬般的同居者，在她床前了然又悲悯的表情；还有老舒目送她离开时，那近乎笑容的悲伤。

    恋爱有什么好的。老零总是见缝插针对她教育。男人都是猪，靠不住的！

    他们都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

    那么只有五年记忆的自己，到底又是什么呢？

    她不敢深思。

    那个暴力鸽？钟楼见她笑了，还以为已经揭过。你的信息箱真的爆了，要不要看看？

    “好，看一下吧。”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要驱赶那些不能求解的困惑。“反正就是友们的辣鸡话。”

    垃圾话，也好过面前复杂的局面。看过这些，她一时不知该以什么立场去面对微。

    钟楼系统弹出了她的信箱。

    果然，前一百条是前阵子的消息，主要是骂她那篇被迫打擂的微青p文幽灵日志文笔太低幼，沙雕浓度过高。最关键的是那个辣鸡发布站仿佛中了病毒，每次显示的章节都不同，情节稀碎，让人读得没头没脑。

    她漫不经心地叉掉一片，页面又涌上新的谩骂。

    但是渐渐地，谩骂变成了问候，问候变成了鼓励？

    老鸽，你怎么还不更？

    虽然看不懂发生了什么，竟然有些感动

    看了老舒致郁故事，我感觉我回不去了

    这些还不算，最戏剧性的转折发生在b忧忧全直播微将使用fff地图炮轰炸辣鸡生化基底核心，以及著名微黑水军vv一笑换你一生就是他们磕的p女方本人！

    蒸煮，原来你就是蒸煮！！对不起啊！！！我要以死谢罪！！

    为了广大友的性癖，啊不是，为了世界的和平人类的未来，vv一笑你不能放弃啊！微只有你能救了

    剧烈握爪，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虽然你们之前有些乌龙，但是微那个样子，一定是真心的，我以多年抠糖吃瓜的经验保证！

    我不会话，就打个ll吧

    众筹p冲鸭！vv一笑加油！！！

    和神出鬼没的更新相比，密密麻麻的留言占领了评论区。青做梦也想不到，人生第一篇流水账真人同人，能有这样的收获。为了写好这篇同人，她掏心挖肺熬了好几个通宵，除了好友阿琅太太，都是冷嘲热讽。

    迟了。如果在她观看档案之前收到这些鼓励，她该有多高兴。

    只可惜她完全不是之前的心境。现在她懂得了这些人的激动，也懂得了老零他们，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怜悯。

    那是对着明知无望、却又依靠希望过活的人，无可奈何的仁慈。

    “老钟，准备第二次意识下潜。”

    什么？请确保你的精神状态稳定。钟楼系统有些狐疑。意识直连不是开玩笑，你已经被强制弹出一次，第二次只会更加凶险。

    “我明白。”青的语调冷静平稳。她不知道自己正在逐渐接近某种曾经的境界。“老人，拜托你用地图扫描一下附近，确保短期内‘鬼’不会过来。”

    明白。

    她走到昏迷的男子身边，弯腰盘腿而坐。

    没有时间了。

    片刻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不懂得他想要的事物，但是如果这是她能做到的，那必定全力以赴。

    可是，如果她根本做不到呢？

    她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帮微整理了一下衣领。

    其实这件蒸汽朋克狙击的服饰还挺适合他的。但他肯定只是为了性能才会穿。

    青，你是否确认再次连接？

    她没有直接回答。

    “虽然现在的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个‘路人’，”她侧头看着他，没有什么情绪地微笑。“可是在我这里，你却是唯一的男主角啊。”

    *

    这一天，消失很久的幽灵日志的标题突然多了几个字：

    lg02：我在现场。会加油的^-^

    “我就知道，我p是真的！！！”

    “对啊，老天保佑，vv一笑一定是感受到微对她的真情了！”

    “这股买爆！全押上了！冲冲冲！！”

    恐怖如斯这一节结束啦，青终于（？）表白（？）

    为了给正文存稿，这周大概就要完结主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