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妖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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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忘尘一袭黑衣正襟危坐,指轻抚一把古琴,琴声悠扬绵长,他此时正身处一间简陋的竹屋,屋前有几颗盛开的梅树和成片的竹林。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天空中早已飘起了雪花,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好一个绝情的翩翩公子,你可真让本公子好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正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宋忘尘早已猜到来人是谁却并不作答,眼神始终不曾离开古琴。

    “怎么,我来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五年未见,你可曾想起过我”?

    莫云自顾自斜靠在桌边坐下,眉眼含笑,神情慵懒洒脱,一袭红衣却并不俗气,反而衬得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上一壶清酒犹在来回晃荡。

    若论容貌,宋忘尘都略逊色于他,只可惜他面色惨白,少了些灵气。

    “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神情痛苦。

    宋忘尘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他喝了茶水咳嗽竟也缓和了许多。

    “为何如此虚弱?”

    “呵呵,无碍,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莫云又恢复先前神采,扬起中清酒笑道:“梅花酿,喝吗”?

    宋忘尘摇头又回到琴旁,换了首新曲弹奏起来。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听你弹奏‘离愁’,为何又不弹了”?离愁乃是莫云早前自创的曲子。

    宋忘尘并不答话,莫云却大笑出声:“哈哈莫非宋师弟是怕我知道你在思念筱柔师妹”?

    “你早已不是暮溪弟子了”。宋忘尘一语点破,不留一丝情面。

    五年前,莫云也曾是诸远智最得意的弟子,他生性洒脱又为人热情,在暮溪时他便与所有人交好,而最要好的当属宋忘尘。

    宋忘尘性冷、孤僻,就连子间与他也鲜少有话,莫云却总有办法让他开口讲话。他们之间更有少见的默契,只要宋忘尘一个眼神,莫云便了解他的心思,这便是挚交。

    宋忘尘只要人在松峰,莫云就成天赖在松峰,抚琴、舞剑、饮酒、聊天、虽大部分时间都是莫云在话,可他们依旧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若不是因一场意外他们也许会一生如此下去。

    那时,诸长钦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蛇妖,竹峰弟子便每日以它试练。任凭她如何求情,如何惨叫,他们都不放过她。

    一开始,她也会还击,只是她越是还击他们就越是兴奋,几日下来她早已遍体鳞伤,渐渐的她便放弃反抗,一心只求一死。

    诸长钦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强行将一枚丹药塞到她嘴里,邪笑着:“你给我起来接着打,师弟们还没练够呢!”

    “起来啊、起来啊”。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

    诸长钦提起她的衣领让她站立起来,只是一松,她立马又重重摔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还敢装死”。诸长钦一边着一边狠踹几脚。周围弟子见此纷纷过来一通猛踹,而她早已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住,你们在干什么”?

    莫云见此,立刻跑了过来,众人纷纷散开,他立马扶起蛇妖。她已维持不了人形,化作一条黑蛇落入莫云掌中。

    “师兄、你是要维护这只蛇妖吗?你可别忘了除妖乃是我们的天职,你难道要与暮溪为敌吗”?

    诸长钦刻意挑衅着,他早就看不惯莫云了。莫云身为竹峰弟子却成日往松峰跑,还与他最憎恨的宋忘尘交好,最可恶的是,诸远智也更加偏爱于莫云。

    “长钦、她已经快要死了,你为何还要折磨她,为何不干脆给她个痛快”?

    “哼,妖就是妖,我想怎么折磨它都可以,用不着你来教,把它还给我”。

    莫云站起身来质问道:“我若还你,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我抓来试练的妖物,自然舍不得让她死,当然是救好它,再继续试练了。”

    诸长钦露出玩味的奸笑,其他弟子也笑出声来,“哈哈”

    “不可理喻”,莫云完便带着蛇妖离开了。

    “师兄,我们就这样放他走吗”?李庆源心翼翼的询问着。

    诸长钦却不怒反笑,他的目的就是让他带走蛇妖,这下除掉莫云这颗眼中钉已是轻而易举。

    半日后,莫云为了一只蛇妖打伤同门的消息便已传遍,此时三尊正在审问着跪在地上的莫云。

    莫云身后除了诸长钦一行人之外,还有子间、宋忘尘和程筱柔。他们同为内室弟子,是暮溪未来的接班人,这样的事,他们自然在此旁听,以儆效尤。

    程锦率先开口问道:“莫云、你可知错”?

    “莫云不知何错之有”?

    “你私自带走妖物,还打伤同门竟敢自己无错”?

    莫云知道诸长钦心胸狭隘,却未料到他竟然捏造事实。他看向那边一名受伤弟子,那弟子立马‘哎呦’呼痛起来。

    “回锦松尊,莫云是带走蛇妖,可并未打伤同门”。

    诸长钦反驳道:“你还敢狡辩,你强行带走蛇妖,师弟与你理论,你便动打伤他,这些师弟们都亲眼所见”。

    李庆源见此,立马附和道:“对,我们都看到了了,就是你打伤师弟,你还敢不认”。

    “对,我们也看到了”,其他几人也附和道。

    “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污蔑你不成,还是你觉得师尊好欺骗”?诸长钦再次步步紧逼,这一次无论莫云如何辩解也无济于事了。

    莫云还想解释,诸远智早已怒不可恕,站起身来命令道:“莫云,交出蛇妖”。“师尊,来不及了,我已放她离开”。

    “你,你”,诸远智指着他却气得不出话来。若他交出蛇妖,他便可想办法保他周全,只是现在

    “你胡,你根本不可能放走她”。诸长钦知道若此时送走蛇妖,它必死无疑。莫云既然救下它,就一定不会让它轻易死去。

    “去,给我搜”。诸远智一声令下,诸长钦一行人就来到莫云房间,开始翻箱倒柜,任何角落都未曾放过,却还是一无所获。

    “禀报师尊,没找到”。

    莫云始终很淡定,他早已将它放入冷泉疗伤,冷泉深不见底,就是派人搜寻,也只是徒劳而已。

    “孽徒,你竟敢将它放入冷泉之中”,诸远智见他淡定模样,便已猜中,他自己徒弟的生性他自然是了解的。

    莫云也不狡辩,恭敬答道:“是,还请师尊息怒”。

    “好啊,你好大的胆子,打伤同门,还将妖物留在冷泉,是不是我现在要杀了它,你也会与我动”?

    “莫云不敢,请师尊息怒”。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看来你从未把为师放在眼里,也没把暮溪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便废了你的修为,从此以后,你与我、与暮溪再无瓜葛”。

    诸远智言语决绝,心中却是十分不舍。只是他掌管暮溪戒律,自己弟子犯错若不处罚,以后他何以立威。

    “师弟,这”,程锦心生不忍本想规劝几句,却被诸远智挥阻止。程锦看着底下众人,终究没有再开口。

    莫云闻言突然站起身来,怒视众人道:“敢问师尊,暮溪戒律就是修行之人可以随意践踏妖魔的性命,即使那妖魔只是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使它们从未有过害人之心,那这样的修行之人又与那些滥杀无辜的妖魔有何区别”?

    “混账东西,你竟把我们与妖魔相提并论,你”,诸远智已气的不出话来。

    莫云却不停下,继续追问道:“敢问师尊,暮溪创派千年有余,究竟有几人飞升成仙”?

    他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的确,暮溪千年来竟无一人飞升,就连暮溪先祖暮寒也是如此,其他仙门更是不用多。

    莫云见无人应答,冷笑出声:“呵呵,真是可笑,那你们可知为何竟无一人飞升”?

    见无人应答,他又继续道:“那便是因你们食古不化,冥顽不灵,千年来只顾一味除妖,却从来不管那些妖物是否该死”。

    他的话再次深击人心,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反驳。

    半响,诸远智才怒吼出声:“一派胡言,妖就是妖,就算妖此时未伤人,你又如何保证它以后都不伤人,人与妖从来都势不两立,暮溪千年基业岂是你一人可以评判的”。

    “师尊,你可听过一人”?

    “何人”?

    “此人乃是先祖暮寒的师弟凌承,千年前他一片丹心赤诚,只为人界与妖界可以和平共处。却被先祖联合其他仙门将他逼迫至死,否则,他定会成为仙家飞升第一人”。

    凌承的事在百门中乃是禁忌,并无多少人知晓,暮溪也只有历代掌门会在接任时由先掌门告知。且都是他罔顾天道,罪有应得。

    莫云是在一次去藏书阁时,不心将一本古籍掉落在书架之下。在捡书时他无意间发现一本积满灰尘的古书,书本早已破难不堪,但它里面的内容却深深吸引着莫云。

    那是一本记载着凌承一生事迹的古书,凌承此人天赋过人,又侠肝义胆。抓妖却不滥杀无辜,向来都以度化为先,封印为后,只有罪大恶极的妖魔他才会除之。

    他的一生所求不过是天下太平,却最终被自己的师兄联合他人围攻,不得善终。

    莫云心生敬佩,从此他便整日带着此书研读。

    宋忘尘便是在那时被他引诱,恰巧看到凌承封印赤焰金麟兽的那段,只是书中对此段记录模糊,显然不是亲眼所见。他本有意再看,但当他看到此人竟与狐妖相恋时,他便再也没碰过此书。

    后来此书突然消失,莫云遍寻不得就放弃了,只是凌承此人便从此住进了他的心中。

    “放肆,你竟敢在大殿上提及此大逆不道之徒,还敢侮辱先祖。长钦、将他押去戒律堂,我要亲自处决他”。诸远智浑身颤抖着狠心开口。

    “是,师尊”。

    诸长钦闻言兴奋上前,莫云一把甩开他的言道:“走开,我自己去”。

    从此暮溪再无莫云,宋忘尘至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他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挚友有一天会与自己背道而驰,此后他变得更加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