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番外-敌对AU 4
他们彼此沉默了几秒钟。
“我的代号的确叫夜鹰。”埃弗瑞蒙德,“我的父亲的确上过战场。我也的确渴望和平。但假若你仍旧无法相信我,我也能够理解。”
但安灼拉想到的只有:她的眼睛那么亮。
走廊上并没有开灯,只有通道的尽头有一点灯光,到达另一头的时候已经及其黯淡,但安灼拉的眼睛在纯粹的黑暗中待了许久,借助这一点点光线,他也能将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是拷问他时那个严苛而冷酷的形象,好像黑暗给她披上一层薄纱,让她的脸颊和嘴唇都在暗影当中显得柔软起来。她的眼睛很大,望着他的时候里面有一点点悲哀:这一切都使他觉得,她的确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你疑心这是双簧的话,我也能够理解,可惜这不是。弗尔南多迫不及待地证实了我的话:他们会需要你的尸体来煽动民意。这倒是一条新的线索,如果你不开口,我会从他开始查,一切顺利的话,也许我可以顺着他查到我们国内的主战派,再去查他们与F国的主战派的联系――但要查这一长串所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我希望来得及。但愿还来得及。”
她伸手要关上那个窗户,仿佛马上要走的样子,忽然又顿住。
“你认识露西?达内大使,是吗?”她问。
安灼拉点点头。
“从此以后,一切和你的接触,都由我来进行。倘若不是我,就是露西大使。如果有别人来给你送饮食,不要吃喝,倒掉它们。如果有别人来带你走,找机会反抗他们――这条走廊出去之后往右跑就是露西?达内的办公室,你去找她。”
她向下望了望,示意安灼拉去看下面的窗口。一个的无针注射器从那个窗口里落进安灼拉的掌心。
“强效兴奋剂,在迫不得已的紧急时刻用,希望你不要用到它吧。”
安灼拉握紧那个的圆筒。埃弗瑞蒙德沉默了几秒,低头笑了笑。
“要是我没能回来,连露西也不在的话……”她,“那么,你我就不过是被战争的巨浪淹没的第一批人,没有什么好的了。祝你好运。”
她伸手合上窗户,眼睛一直望着他。当窗户已经关到只剩最后三分之一的时候,安灼拉抬起手来,按在了铁丝网上。
埃弗瑞蒙德的动作停住了。
“在我被带到这里来之前,有人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向我强调,不能吐露任何军事机密。”安灼拉,“但他是文职人员,如果依照他有权知道的情报,我军几个月里都没有任何涉密行动,理应没有什么是不能的。他为什么特别要这样提醒我一句?”
“是谁?”埃弗瑞蒙德问。
“他和E国大使馆一起来接人,我不认识他,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性,黑头发,绿眼睛,嘴唇上方两撇胡子,比我矮一点点。”
“皮肤有点黑?单眼皮?卷发?”
安灼拉点头。
“卡夫拉上尉。――他不是拉马克将军的下属,但一向主张和平。”埃弗瑞蒙德神情严肃地回应,“要么是他知道什么内情,要么就是F国的主和派内部出现了叛徒。原来如此……这是我们的盲点。他可以接触到这个事件链上的所有人,但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要去查他。”
安灼拉稍微顿了一顿。他按在铁纱网上的手指一直在颤抖,埃弗瑞蒙德望着他,并不催促。“近期军队的确有过好几次的暗中调动,我本来以为是经由拉马克将军允许的,现在想来,那几次暗令,他也许都并不知情。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调动内容,但那几次命令都是通过――”
他迟疑了一下,“司令部那边有个中尉叫古费拉克。他还活着吗?”
“他已经离职了。”埃弗瑞蒙德,安灼拉猛然抬头,“理由是突发急病,在隔离病房疗养。如果他是你的朋友,你可以放心,他应该没死。”
“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想要灭口的话,可以直接用突发急病过世。既然发病了没死,就明也许他有什么关系、也许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我会亲自去查这件事。我猜他跟你一样,都是直接负责传递密令的人对吗?你知道发令者是谁吗?”
“我不知道。但古费也许知道。”
“我明白了。”埃弗瑞蒙德,“我立刻去查。”
她停顿了一下,安灼拉将手从铁丝网上放下,以示他没有别的要的话了。
“记得,任何事情,我会亲自来。倘若我来不了,那么露西?达内大使会来。除了我和她,你谁都别相信。”她重复一遍,而后将窗口关上了。
安灼拉能够听见她匆促的脚步声沿着走廊远去。这一次她将下面窗口的那一线缝隙留了下来。
-
下一次牢房门被开的时候,安灼拉几乎已经难以思考。
长达不知道多久(也许有五六十个时)的缺乏睡眠和感觉剥夺已经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不管他的意志多么坚定,灵魂毕竟还是居住在肉/体里,还受到激素、神经信号和各种化学物质的支配。还好埃弗瑞蒙德上一次给他留下了那一道缝隙,这使他还能用残存的一点理智勉强坐起身来,分辨站在身前的人――
他松了口气,是埃弗瑞蒙德。是夜鹰。
又隔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这一次整扇门都被开了,夜鹰半跪在门口,微笑着朝他伸出手来。
安灼拉昏昏沉沉地将手放在她的手心里。
她笑了一下,但没拒绝,就着这个姿势拉他爬出牢房,坐在房门口。然后她朝他伸出另一只手。“兴奋剂还给我吧。”她,“你不需要用了。”
“解决了吗?”安灼拉问。
“算是吧。”夜鹰。
安灼拉心里一松。他伸手去摸藏在衣袖里的兴奋剂,手指虚弱无力,摸了几次才把它拿出来。夜鹰将它收走了,在走廊微弱的光线下,安灼拉看到注射器里面是无色透明的液体,什么标签也没有。
到底里面真的是兴奋剂、还是生理盐水,他无从知晓。夜鹰按按他的肩膀,让他坐好,而后掏出头罩来给他戴上,两手绕过他的脖颈,拉平他脑后的罩子。然后她再一次拉住他的手,扶他站起来。
安灼拉的手指冰凉。至少五十多个时的睡眠剥夺让他心跳得极快,手指遍布冷汗,微微发抖。夜鹰的手指比他只暖和一点点,但稳定而有力。她没有给他上手铐,就这样用手拉着他走过走廊,上台阶,左绕右绕。最后她站定,握住安灼拉的肩膀带他转了个身,而后往下一按,安灼拉顺着她的力道落下去,跌坐在一个柔软的平面上。
他的头罩被摘下来,夜鹰在他手里塞了一个玻璃瓶,他几乎习惯性地将里面的液体饮尽。“好了,睡吧。”夜鹰,对着他一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该有的笑容,“我会尽力不让战争在你睡着的时候响的。”
她转身出去,锁上了铁栏门。安灼拉倒在那张床上,他几乎能够感到药物在体内发挥作用,前一种药的效力逐渐退去,而黑暗一点点地将他吞没。
-
在最终被释放之前,安灼拉又在这里被关了大约一周的时间。
显然E国大使馆并没有建那么多的牢房,这一次他被关押的地方是个普通的单人间,房间内部的样式像个旅馆,稍微有一点简陋,但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食物和水也慢慢恢复到正常的水准。
在换到这个房间的第三日,埃弗瑞蒙德推开了房门。
她极为自然地走进来,好像本来就同他约好了一样。安灼拉正在做俯卧撑,看见了她,于是起身坐到床边。“能给我份报纸吗?”他问。
埃弗瑞蒙德抿嘴笑起来,她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正握着一份报纸。她将那卷成了筒的报纸掷给安灼拉,安灼拉抬手在半空接住,展开来浏览:头版头条是E国、F国两国元首友好会谈的消息。他继续往后翻,在第二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案子已经被侦破,是另一个士兵偷窃了他的配枪,栽赃嫁祸。嫌疑人已经招供,第一次公审将会在几天后进行。
“他是真凶吗?”安灼拉问。
“也许可以是吧。我心目中的真凶在第9版。”埃弗瑞蒙德着,绕过床,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安灼拉往后翻。第9版刊载了F国现任国防部长以及一系列军方将领的调动,几乎全是主战派的名字。他迅速地大略看了看,将报纸重新折起放在一边。“那么,我什么时候离开?”他问,“我需要去参加公审吧?”
“公审离现在还有一周。外面的局势不太稳定,我们联系过拉马克将军,他也同意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三天后会有人来接你。”
“好。”安灼拉,很配合地点点头。
他们有片刻间无话可,彼此对望。而安灼拉不无讶异地发现,埃弗瑞蒙德也瘦了。
这几天来,他自己自然消瘦许多,而埃弗瑞蒙德看起来没比他好多少的样子。她化着妆,一眼看过去仍旧是艳光照人的样子,可是坐得这么近,就可以看到她的脸颊消瘦下去,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唇上的裂口,以及掩不住的一点憔悴。
“你瘦了。”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
埃弗瑞蒙德半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她吃惊地望着他,而后神色逐渐变为思索,最后轻轻地微笑了一下。
“先前的感觉剥夺实验会让你与外界的一切隔绝,之前注射的药剂还会放大你的神经活动。在这样的隔绝之中,你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我,唯一一个展露出善意的也只有我。你知道心理学里管这叫什么吗?”
“斯德哥尔摩。”安灼拉得很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埃弗瑞蒙德,“实在抱歉――我总要忠于我的职责。”
她起身离开,安灼拉回过头来目送她,没有多什么。
三天一晃而逝,埃弗瑞蒙德在这期间没有再出现,直到最后一天的清早,当安灼拉洗漱完毕,她敲响了门。“该把你归还给你的国家了。”她轻松自如地,好像这是一次正常的接待活动,“请跟我来。”
安灼拉跟在她身后走过大使馆的走廊,时间很早,朝阳刚刚升起,大使馆还没有到上班的时候,走廊里空空荡荡。“给你用过的任何药剂应该都已经代谢掉了。如果以后你还会感到手臂疼痛,影响训练或者日常,可以试试按摩或者催眠,一到两次应当就能够根除。”她一边走一边,“你所知的事情,如有问起,不必保密――我即将被调离此处,以后这个身份也不会再用到了。”
“你其实并不止二十四岁,是吗?”安灼拉突然问。埃弗瑞蒙德轻轻地“嗯?”了一声,朝他偏了偏头。
“你已经足以成为这样大的事情的主负责人,无论怎样的天才,都不可能以二十四岁的资历承担这样的重任。在你以‘夜鹰’的身份和我隔门交谈的时候,你上一次战争在你四岁的时候结束,那是假话。那时候你远不止四岁。”
埃弗瑞蒙德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是F国的特工。”她得轻快而理直气壮,“不要对我抱有太高的期待呀。”
“那么,你对我的那些话里,有哪些是真话?”安灼拉问。
他们已经走到大使馆的门口,离玻璃做的大门就只隔着一扇屏风。埃弗瑞蒙德停下脚步,两人在屏风的边缘立住了。
“我对你的任何一句话,包括这一句,都有可能是假话,也都可以是假话。”她,“你自己明明很清楚这个道理,不是吗?”
“我很清楚。”安灼拉,“但是――”
埃弗瑞蒙德轻轻地将一根手指竖在他的唇边,安灼拉的上唇猝不及防地擦过那根手指。她的指腹上有茧。“没有但是。”她轻声,即使在这空无一人的大厅里,也轻得像是耳畔低语,“这是错误的。忘了吧。”
“这不是错误。”安灼拉。
她只是回以让人看不穿的微笑,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前行。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外面有一辆车已经在等待。安灼拉朝门口走去,握住玻璃门的把手,将要推开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埃弗瑞蒙德站在屏风投下的阴影中,目送他走向阳光。
“如果还有下一次相见,”他听见她的声音,“你可以叫我柯洛娜。”
作者有话要: 为番外里的安灼拉点播一首《真相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