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第章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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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两天,宴随既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好快点到周一,可以回校见到傅行此;可她又不希望时间真的那么快,和傅行此同校的日子只剩寥寥一个月,短暂到连动一下“希望日子过得快一点”的念头都充满负罪感。

    她就怀着这般万分矛盾的心理迎来了周一。

    五月的月考轰轰烈烈拉响战役。高一科目多,考整整两天,高二高三分了文理科,只需要考一天半。

    第一天上午结束两场考试,时间比往常要晚一些,宴随从考场回教室放了文具下楼,傅行此跟祝凯旋两口子以及另两个相近考场的朋友已经在高一教学楼一楼楼梯口等她,他们懒得回教室放东西,里都拿着点文具。

    祝凯旋两口子喊的她“随儿”,另两个则是不约而同嬉皮笑脸喊她“傅嫂”,惹得周围人群竞相侧目。

    傅行此嘴角勾起来:“考得怎么样?”

    “扫不扫兴?”祝凯旋不想再听考试有关的话题,“考都考完了,考得不好你能怎样。是吧随儿?”

    去食堂途中,宴随和傅行此落在一行人最后,听着前头几个人嘻嘻哈哈,她:“我考得应该还不错。”

    傅行此侧目看她一眼,主动回答:“一样。”过了一会,他抬,掌轻轻盖在她头顶:“再接再厉。”

    “噢。”宴随下意识闭眼又睁眼,“你也加油。”

    各科老师的改卷速度可谓雷厉风行,周二才结束的考试,到周三下午,所有成绩和排名就都出来了。

    纵然自我感觉良好,到揭晓答案的时候,完全不紧张是假的。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傅行此又一次拿下年级第一,宴随的名次则前进六名,冲进了年纪前十。排名越到上面,上升的空间和余地就越,六位的进步并不容易,老班高兴得不行,和傅行此的班主任都默认不再明着反对,只是隐晦提点要两人低调一点。

    五月嘉蓝有不少课余活动,月初的十佳歌大赛,月中的文艺汇演,还有月末的运动会纵观整个月份,可谓多姿多彩。

    运动会前的一个礼拜,体育委员就开始满教室吆喝鼓动同学们报名项目,为集体荣誉而战。

    这是个苦差,也是一大闲职体育委员一年一度最深的噩梦,求爷爷告奶奶是基本操作,50米00米跑之类的项目还算热门,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举之劳,这点面子还是肯给班委的,但是像00米500米铁饼之类的项目,就不在体育委员的能力范围内了,尤其是女子组,更是重灾区,非得班主任出马拿出老师的威严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能搞定。

    班会课上,班主任拿着报名表开启随点名模式,威逼利诱地搞定了00米和铁饼飞镖的报名人选,还剩下一个vp,女子组500米跑。

    老班又随点了几个女生,结果被花式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李琪儿?”

    “老师,我已经报了50米和400米了。”

    “陆遥?”

    “老师我那时候可能不太方便。”

    “钱悦轲?”

    “老师,你知道的呀,我有哮喘。”

    最后,班主任沉重而又暗含殷殷期望的眼神凝聚在某个埋着头的女生身上,带着试探的口吻,亲切叫道:“宴随?”

    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宴随:“”

    老师在整张表格上来回看了一圈:“你好像什么项目都没报,要不报一个?”

    宴随:“”

    她平日里的形象太高冷,导致体育委员根本没敢对她像对待别人一样死缠烂打,在她这里碰壁一次过后,就再也没来找过她,其实他要是多跟她掰扯两句,她勉为其难会答应的。

    反正不管怎么,她确实一个项目都没报。

    早知道就早早答应了体育委员得了,还能揽一个轻松点的活。

    宴随陷入冥思苦想,试图甩出一个让人无法反拒绝的拒绝理由来。

    谁都希望500米的人选快单定下来,免得最后轮到自己倒霉,所以班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成功提醒了班主任宴随在篮球场上的大放光彩,老班一拍大腿:“宴随,你体育应该是很不错的呀,那500就你了吧?”

    宴随:“”

    “身为班级的一份子,要有集体荣誉感。”

    宴随:“”

    搞定运动会报名事宜,班主任一桩心事落地,宣布接下来的时间自习,他一走,班里就热闹起来,宴随摊上500,收获了不少同情和安慰,她敷衍回应,心力交瘁地趴在桌上给傅行此发消息诉苦:运动会我要跑500擦汗。

    傅行此没当回事:500还好吧?

    宴随:还好吧?

    过了会,傅行此又火上加油地发来一条:怎么了,难道你500都跑不动?

    宴随不想理他了,这人绝对是故意跟她作对的,他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可能不知道女生在体力活动上的弱势,每次体侧跑00米,超过半数女生都得丢半条命,更别是几乎两倍距离的500米。

    一个礼拜后,天气严格遵循逢运动会必下雨的铁律,嘉蓝的运动会在毛毛细雨中敲锣打鼓地打响了战役。

    当然,不管是运动会,还是近期的文艺汇演或十佳歌,都和高三年段无关,像文艺汇演和十佳歌都是直接取消了高三的参与资格的,运动会稍微宽裕点,学校规定了高一高二每个班级都得把项目报满,还必须全程出席,但高三生可以自由选择参赛与否,更别观看或回教室自习的自主选择权。

    已经是五月底,高考即将进入十天倒计时,时间比黄金还珍贵,观众席上,高三区域门可罗雀。

    傅行此也没来。

    运动会进行到最后,一整天的呐喊助威和时大时的雨势已经磨尽了师生们的心力,观众反应不若之前热情。

    500长跑也排在最后几个。

    不过500的时候,观众的热情死灰复燃了一把。

    “卧槽,高一八班有毒吧,居然让女神跑500?”

    “就是,要是放在我们班,绝对是被供起来的。”

    “瞎操心什么,女神运动健将一个。”

    宴随在起跑线前活动着一下脚关节,耳畔是班主任的谆谆教诲:“重在参与,名次不重要,尽力就好。”

    宴随点头:“好的朱老师,你放心吧。”

    老班:“”

    事实上,他们班一整天下来没拿几个奖,统共才获得了两块金牌,和高一三班并列全年段最后一名,老班急得不行,就算不奢望第一,好歹也不能拿最后第一吧?老师之间都是要攀比的,那最后一名让他的脸往哪搁。

    他把翻盘的希望寄托到了宴随的500长跑上,会打篮球的女生,体能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宴随看着班主任吃瘪的脸,暗自忍笑。

    裁判宣布各参赛人员预备。

    老班这才欲言又止地走开了,走开的同时还要委婉提醒一句:“尽力啊!”

    枪响。

    几道速度迥异的人影冲出跑道。

    宴随落在最后几名。

    一看她这个不疾不徐的架势,老班就绝望了。

    参赛选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大家原先分布在各个跑道,都靠向距离最短的内圈来。

    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宴随没太在意,以为是后方的人要超上来了。

    但是再跑一会,宴随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人一直保持着跟她差不多的距离,而且不在跑道上跑,听声音,分明是在草坪上。

    她心里冒出个猜测来,下意识回头一探究竟。

    果然是傅行此。

    他痞痞地冲她吹了声口哨,跑至她身旁与她并排前进。

    “你怎么来了?”宴随脚步不减,问他。

    “我不能来啊?”傅行此不肯承认自己是为了她才来的,“这也是我学校的运动会。”

    “哦,”宴随一本正经,“那你现在是在锻炼身体吗?”

    傅行此点点头:“你都替我回答了,我还能什么啊?”

    再下去,他又收了开玩笑的调调:“别话了,闭紧嘴巴,保持体力。”

    宴随照做,两人匀速前进,依然保持在整支队伍中等偏后的进度。

    大半圈下来,最前面几个人明显开始体力不支,大喘着气,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渐渐被后面的人赶超。

    宴随超了两个,排名移至中间。

    跑至观众席一侧,男生们给予了她热烈的“加油”,她心情颇佳,朝观众席笑了笑表示感谢。

    经过他们自己班,在老班的带领下,全班同学热血沸腾,发出齐声的助威口号:“青春如火,超越自我,宴随加油!”

    同桌举着相,在呐喊声中艰难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试图引起宴随的注意:“宴随,看这里!”

    周遭太嘈杂,宴随没听到,倒是傅行此听到了,扭头冲着镜头笑,还比了个剪刀。

    同桌眼疾快,按下快门,给他们俩抓拍了一张合照。

    第二圈后半程,大部分参赛选的体力都涣散了,宴随和傅行此已经冲至中等靠前,但宴随也没能免俗,傅行此明显听出她的呼吸开始粗重,白净的脸已经涨得微红。

    “不要用嘴呼吸。”傅行此,“尽量试着用鼻子慢慢呼吸,调整一下。”

    宴随喉咙发干,她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尝试着照他的话做,但是她一闭嘴巴就觉得呼吸困难。

    “一半了,坚持住。”傅行此鼓励她,但这句“一半”显然适得其反,宴随面上的表情越发崩溃,傅行此转移她的注意力,“一会跑到你们班那里,你记得看你同桌,她有相,让她给我们拍个照片。”

    把剩下的距离分割成碎块,便使得剩下的路程听起来不再那么可怕,第一个目标定在同桌那边,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点挑战,但又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而且还抛出了拍合照这样的诱饵。

    傅行此试探着问:“我们超过前面那个人?”

    宴随犹豫一下,点头。

    “来,加速。”

    听到后面逼近的脚步声,前面的女生不甘人后,拼尽全力加速。

    但起跑的时候,宴随明智地蓄了体力,这会累归累,比起旁人要好许多,两人并排跑了一段路,最终对方体力不支,被宴随甩在身后。

    观众席响起一阵喝彩。

    这回不等同桌吆喝,宴随主动找到了同桌所在,大老远就朝她比了“耶”的势。

    傅行此没看镜头,嘴角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侧目垂眸,看的是身旁那个头发被汗和细雨打湿黏在脸上、略显狼狈的姑娘。

    宴随从这的插曲中捕获一丝力量,打起精神开启后半段征程。

    第三圈,傅行此又陪着她超越两个对,他顾不上鼻呼吸保存体力的常识,一直在开口话鼓励她,很快,他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不少,粗重的喘息若有若无地在宴随耳畔撩动,性感非常,她一阵不清道不明地躁得慌。

    路过同桌面前的时候,同桌又给他们照了一张合照。

    最后一圈,宴随前面只剩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女生,比她快了半圈。

    傅行此看了看,问宴随:“超过她?”

    都已经第二了,不拿个第一岂不是可惜。宴随没犹豫:“嗯。”

    傅行此又:“这位好像是体育特长生,很擅长短跑。”

    被他一,宴随记起来了,这个女生上午的00米和400米都拿了冠军,虽然短跑考验的是爆发力而长跑更侧重于考验耐力,这个女生未必在长跑项目上有太大的优势,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吊打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宴随立刻选择放弃:“那别了。”

    然而,傅行此无视她的拒绝,开始加速,两人之间立刻拉开一段距离。

    他一走远宴随就有点慌,泛着猩甜的喉咙艰难挤出他的名字,脚步不自觉加快些,要去靠近他:“傅行此”

    傅行此没有如她所愿慢下来,反而在持续加速,回应她的只有一声短促而坚定的“冲”。

    500算得上是运动会最没有看头的比赛之一,选几乎都是赶鸭子上架被逼上赛场的。路程太长,输赢可能从第二圈第三圈都差不多定了型,没有太大的悬念,观众更喜欢的是短跑项目你追我赶的紧张与刺激,不到最后一刻,永远猜不到谁会赢。

    可这一天的女子500米比赛赚足了眼球。

    原本众人都以为高二的短跑健林乐青将会拿下这届运动会的第三块田径金牌,没料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形势有变,宴随开启加速冲刺模式,很快,第一与第二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截。

    林乐青班里同学急了,奈何观众席距离林乐青太远了些,他们的催促她听不清,不过等她跑到跑道拐弯处时稍稍侧后方看了一眼,便立刻察觉到了危,前行速度凭空快了一截。

    “冲。”傅行此还是这一句,并且再一次明显提速。

    宴随喉咙的不适越发强烈,每一下呼吸都伴随着疼痛,双腿更是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报废,连续不停地向神经中枢发起强烈抗议,她咬紧牙关,雨大了些,捎进眼睛,她眯起眼睛,模糊视线里,什么都不复存在,只剩侧前方那道颀长身影。

    要跟上他。

    不能被他落下。

    傅行此

    支撑她的只剩这个信念。

    她和林乐青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观众席全体沸腾,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地在嘉蓝上空回荡。

    “宴随加油!”

    “林乐青加油!”

    “女神冲!”

    傅行此:“再快一点。”

    距离最后几十米的时候,宴随成功追上林乐青。

    原本板上钉钉的第一名眼见要落入他,林乐青急了眼,哪里肯被赶超。

    一时间,两人齐头并进,几乎不分上下。

    林乐青在跑道最内圈,宴随是后来超过去的,只能跑外圈,这么以来,她和傅行此就被分开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在突破宴随所能承受的极限,她眼眶泛了红,眼角溢出薄薄的生理泪水,双腿械地向前迈动。

    巨大的痛苦之下,短短几十米路好像永远到不了头。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林乐青似乎比她快那么半步。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观众席上的喊叫已经临近疯狂,震得人耳膜发颤。

    可宴随愣辨认出了傅行此的声音。

    他:“阿随,你可以的。”

    终点近在眼前,宴随拼尽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终点线扑了过去。

    一瞬间,她的视线变成一片灰暗,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筋脉都在叫嚣,疼痛一阵又一阵,一浪高过一浪,就连膝盖跪磕到地上的痛感都在对比下显得微不足道,不断吞噬神识,她不知道最终结果究竟如何,谁赢了而谁又输了。

    毫不夸张地,她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有一双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声音她认得,是傅行此,他用较之平时稍显粗哑的嗓音告诉她最终结果:“你赢了。”

    老班激动的声音平地惊雷响起,十足的马后炮:“宴随,哎呀,老师就知道你体育好,一定可以拿冠军的!”

    宴随无暇为胜利欢喜,她挣扎着,又要坐回去。

    “跑完别坐着,稍微走走。”

    不由分,傅行此拽着她的大臂拉着她缓缓往前走动。

    “疼。”宴随。

    “忍忍。”傅行此,“一会就好了。”过一会,他又,“你刚才太棒了。”

    他鲜少这么不吝啬地夸奖她。

    这么半拖半拽地走了三五分钟,宴随的浑身上下的不适感褪下去不少,视线也恢复清明,没有了对比,膝盖的疼痛开始占据主要感官。

    她“嘶”了一声,停下脚步,还抖着,颤颤巍巍弯下腰去,撩起校服裤脚至膝盖上方。

    左腿膝盖只是微红,但右腿的破皮流血了,视觉刺激下,刺痛越发强烈。

    宴随的眼眶一下子红了:“都怪你。”

    “好,都怪我,我的错。”傅行此轻声哄道,“我带你去校医处处理一下伤口。”

    不管他有没有错,只要她哭,就都是他错。

    他以为她是在责备自己撺掇她超越林乐青拿下冠军,他哪里知道,她是在怪他一开始对她不闻不问。

    要不是他一直摆架子不理她,她何苦要投篮吸引他的注意力,她不投篮,怎么会给人留育很好的印象,不留下这错误个印象,500的苦差也不会落到她头上,甩都甩不掉。

    来去,都怪他。

    *

    运动会过后,时间的脚步快得令人心惊,仿佛是突如其来,高考倒计时“蹭”地变成个位数。

    高三召开了毕业典礼,拍了班级毕业照和全年段毕业照。

    拍毕业照的时候,宴随借口尿遁,从政治课上偷溜去了行政楼,那里可以居高临下看到嘉蓝大门口,高三年段正在拍集体照,几百号人乌泱泱的,穿着统一的灰白色校服,远远望去,就跟电脑做出来的特效似的。

    宴随没找到傅行此,但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离别真的近了。

    她要被单独留在这里了。

    而她空间里那个闲杂人等免入的相册日益丰满。

    里头都是傅行此。

    有些是她偷拍的,还有几张是运动会那天同桌给他们拍的。500米共四圈不到一点,每次路过同桌都给他们拍了一张,第一张,她闷头只顾跑,傅行此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第二张,她对着镜头比剪刀,傅行此看的是她;第三张,两个人都看着镜头;第四张,她在尽全力冲刺,傅行此和她隔了一个林乐青,在她们前方两步之外的距离,为她加油打气。

    宴随最喜欢第二张。

    因为傅行此温柔得令人发指。

    但傅行此一次都没猜对密码,他问了好几遍答案,宴随都没告诉他,这个相册至今无人访问。

    高考前一天,学校没再留高三最后一节课,早早让他们和高一高二同一时间放了学。

    傅行此和宴随碰了头,没着急走,一起在校园内闲逛。

    这是他们当嘉蓝校友的最后一天。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操场上,隔着绿色铁丝停在她投篮的球框前。

    宴随:“你是谁?”

    傅行此虽然搞不懂她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出她想点什么,而且与他一直想得到的回应有关,他回答道:“傅行此。”

    宴随:“完整,你是谁。”

    “我是傅行此?”

    “嗯。”宴随轻声应。

    傅行此很迷茫。

    算了,一点默契都没有。宴随腹诽着,“答案啊,不是一直想知道。”

    这一天,微风正好,万里无云,宴随正式成为傅行此的女朋友。

    *

    高考过后,放假三天的高一高二恢复上学,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拿双休日唉声叹气地还。

    宴随再也体会不到对上学的期待,正好是个阴雨天,心情很应景。

    她在家吃了早饭,踩着铃声踏进班里。不过她发现,其实傅行此在不在学校好像也没有太大的不同,毕竟他们不是同班,在学校碰面的会本来就不算多,除了她抽屉里不会再有他送来的早餐——身体还保留着惯性,她到校的时候,下意识探进抽屉,只触到空空如也。

    因为是阴雨天,课间操取消,班主任找宴随有点事,趁大课间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高三教学楼昔日人满为患的走廊如今空无一人,显出萧瑟来。

    从办公室出来,宴随走到了傅行此教室外。

    从窗户望进去,几十张桌子整整齐齐排列着,桌肚空空如也,椅子则统一倒扣在桌子上,曾经花里胡哨的黑板报擦得干干净净,教室后方的高考倒计时薄被撕光了,只剩一个可怜巴巴的光杆司令。

    整个教室像一座人去楼空的孤城。

    教室门没锁,宴随推门而入,慢慢走到了曾经傅行此的位置前。

    他曾在这里听课,写作业,睡午觉,偷偷和她发短信

    触到他桌子的瞬间,她的眼泪决堤,砸下去,低落在他桌面。

    想念原来是这般蚀骨噬心的东西。

    可嘉蓝再也不会为他开学,他再也没法回来了。从此以后,这个偌大的校园不会有他突然地出现,所有的花开花败,人来人往,他再无法陪她经历。

    她只和他认识了两个月,相处了一个月。

    太短暂了。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非要在嘉蓝和明辉之间选择后者,如果她听宴其盛和罗子琴的话,一开始就乖乖到嘉蓝来上学,那他们还可以多好几倍的相处时间。

    宴随不知道自己在他座位前哭了多久,后来震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同桌询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上课。

    是傅行此找她。

    他给她发消息:我一觉睡到自然醒,好爽。

    宴随拨了电话过去。

    他接起来,因为知道这会是嘉蓝的上课时间,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宴随?”

    宴随没有话,因为一话她一定会忍不住哭出声。

    可傅行此仍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轻微的抽泣声,以为她遇到了事,顿时慌乱起来:“宴随你怎么了?”

    “傅行此。”宴随一开口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学校里”

    即便傅行此几乎每天送她上学,接她放学,中午给她送饭,平日里的联系更是事无巨细,可她仍然花了很久去适应那些独自在嘉蓝学习的日子。

    时隔八年有余,宴随仍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么艰难,那种排山倒海的失落感足以把人淹没。

    想到这里,她翻了个身,正面窝进傅行此怀里,指尖一点点从他的眉梢滑过他紧阖的眼睛,然后是鼻梁,嘴唇,下巴。

    傅行此被她的动静闹醒,仍是维持着闭眼的姿势,一来捉了她的作乱的,另一摁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带:“别动,睡觉。”

    宴随脸埋在他肩头,唤他:“傅行此。”

    傅行此困得要命,过了一秒才聚起力气搭理她:“嗯。”

    宴随不话。她没话要跟他,只是单纯想叫他然后听他答应而已。

    等不到她事,傅行此睁眼看她:“干嘛?”

    “没什么,叫你一声。”宴随着,在他唇上轻轻啜了一口。

    深更半夜不睡觉叫他还亲他,傅行此有十足的理由怀疑她是在委婉向她求欢。但是因为庆祝领证,他跟朋友们喝得太多了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勾起嘴角:“叫声好听的,我可以考虑换个别的方式替你解决。”

    宴随想了想,很诚挚:“狗男人?”

    “很好,你自己搞吧。”傅行此立刻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翻了个身远离她。

    宴随闷笑出声,平躺着闭上眼睛,prty上她也喝了不少酒,这会躺在床上后劲一阵阵地涌上来,闭上眼睛没一会,睡意就渐渐淹没意识。

    入睡边缘,身侧床垫有翻身的动静,她被拥进一个炙热怀抱中,由熟悉的味道密密麻麻包围起来,傅行此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老婆,我爱你。晚安。”

    宴随翘起嘴角。

    hey,多年前的丫头,别难过了,有朝一日你会嫁给他的,关系是比校友亲密千倍万倍的夫妇。你们不仅可以待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同样的空气,闻同一种花香,见一样的人,吃一样的饭菜,用同一种节奏生活,还会共享同一张床,喊同一对夫妇爸爸妈妈,共享彼此生命所有的所有,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从此,同舟共济,相依为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