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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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行此再回公司的时候, 轻易从秦治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身为一个尽职的下属, 秦治十分关心上司的身体健康和公司的前途安危, 并由衷认为傅行此不该在这种时候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身为一个有眼见的下属, 他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上司的私事。所以最终,秦治只了一句:“祝先生在里面等您。”

    “知道了。”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傅行此脱下外套,没往前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哦对了,随便找个借口把王双德发配掉。”

    这个王双德在宗扬算是老人了, 他是傅家大伯的连襟, 自然站在傅家大伯那一方。从前傅老爷子在世时, 看在他是功臣和亲家的面子上口头通过了他手里一个项目,这个项目亏不了钱, 但也没什么太大的前景, 傅行此一上位就嫌吃力不讨好直接给砍了,王双德几个月的辛苦白费,哪能善罢甘休, 直接找到了总裁办公室, 恰逢傅行此不在, 面对秦治一个助理, 王双德是完全没放在眼里, 指桑骂槐了好大一通才走。

    秦治不动声色地应下, 又提醒道:“但是傅啸傅总那边……”

    傅啸便是傅家大伯。

    “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他背后的人不给我面子。我这里不是欧洲奴隶制度时代,不兴‘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一套。”

    王双德敢这么猖獗,傅家大伯脱不了干系,纵使不是撺掇,也至少是默许。

    傅行此不是容不下他大伯和大哥,相反,生在这样的家庭,他和大伯堂哥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难得的和睦,但是现在宗扬是他当家,一山容不下二虎,最开始不把原则敲清楚,未来后患无穷。

    办公室里,祝凯旋姿态悠闲地躺在长沙发上玩手机,胸前反扣着一个相框。

    傅行此一进门就认出了是那副马赛克。

    祝凯旋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将他上上下下量几圈,深叹了一口气,张了好几次口,最终出来一句:“我他妈真是对你槽多无口。”

    “那就别口了。”傅行此绕到办公桌后坐下来,“你真口我也吃不消啊。”

    祝凯旋:“……你妹的。”他怀疑傅行此在开车,但他没有证据,反正他等了一个多时不能不口,走到傅行此旁边“砰”把相框摆他面前,“随儿发给我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P图挑拨咱们兄弟关系。你他妈还是人?还有你这人模狗样的眼镜……”

    祝凯旋着,手指去戳了戳镜框中间的部分,原以为能直接穿透,结果意外发现这眼镜真的是有玻璃的,“我操,好不容易激了光像个人了,眼镜一戴,这浓浓的衣冠禽兽既视感真是没谁了。”

    傅行此把相框扔进抽屉,又将眼睛摘下搁至一边,纵使镜片没有度数,但眼睛面前平白无故多了个遮挡物总归是很不方便,他有口无心地挑好回答的话题敷衍祝凯旋:“行了,我改天再一张没有马赛克的摆出来。不,给你张单人照。”

    “吐了。”祝凯旋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拿起外套,“走了,你自己有数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知道傅行此忙,祝凯旋没想着怎么扰,近期,哥们两人只在傅老爷子的丧礼上匆匆见了面,话都没上几句,他放心不下过来看看,看到傅行此能贫嘴能掰扯的,他也就安心了。

    “哦对了。”开了门,离开前祝凯旋关心傅行此的泡妞进度,“你亲到没?”

    那句被宴随半路截胡的话,傅行此等拿回手机还是给祝凯旋发了过去。

    傅行此头也不抬,专心看着电脑屏幕:“嗯。”

    “骗你爸爸嫩了点。”祝凯旋不屑一顾,“真亲到了还用得着我问吗?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脸上是什么,是不是指甲划伤的……”

    傅行此面无表情地断他,冲门外喊:“秦治!送客——”

    等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他静下心来,随便一想便是好几项待办事宜,根本看不到完工的曙光,陪宴随的时间,完全是从休息时间中抽的。

    漫漫长夜注定无眠,办公桌前的男人浓咖啡一杯接一杯,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唯有偶尔的视线扫过桌上精致斯文的金边眼镜时,那张冷淡的脸上才会现出不易察觉的温情。

    *

    那之后,傅行此忙于各项公务、会议、应酬,跟宴随又是三四天没见,期间他约过宴随两次,不过都让她拒绝了。

    第四天,宴随提前下班回家,发现这人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家客厅陪罗女士聊天,把罗女士逗得笑得合不拢嘴。

    宴随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提着包到沙发上坐下。

    罗子琴看着二人,露出慈爱的老母亲微笑,为了给年轻腾读出空间,她起身去鲜少踏入的厨房,同时不忘招呼傅行此:“行此,留下来吃晚饭啊。”

    “好,谢谢阿姨。”傅行此应下。

    “忙完了?”宴随扭头睨他一眼。

    他戴着她买的眼镜,人又瘦了一大圈,五官更深邃,下颌的弧度越发棱角分明,因为忙得没时间理发,额前头发都垂到了眉眼,白净脸上有一道细细长长的暗红血痂,正是她前几天下手没轻没重指甲不心划伤的,几天过去,伤口渐渐长好,脱痂了几节,露出里头新生的嫩红皮肉。

    整个人散发着诡异的颓废美感。

    傅行此给她剥柑橘,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忙永远忙不完。”

    原本他今晚有个重要应酬,不过好歹推脱了,甩锅让下属前去参与,他老婆都快跑了,还管那劳什子应酬不应酬,陪别人虚与委蛇喝得自己姓谁名谁都不知道,还不如跑来吃宴随的闭门羹。

    “真忙的话不用勉强。”宴随从他手里接过剥得一根丝都不剩的柑橘,把玩着却没吃,“我没想做祸国妖姬。”

    “没有那么忙,而且我能平衡好。”傅行此。

    宴随反问:“你看你自己瘦成什么样了。”

    眼睛都深深凹陷下去了。

    傅行此笑了一声,尽管很短促,但是根据声音,可以判断他的心情很愉悦。

    过好久,他:“我就当你是在心疼我了。”

    *

    罗子琴在厨房的那会功夫,她本人和阿姨都不太自在,她当然是不会好心帮阿姨什么忙的,只是很担心油烟侵蚀自己精心护理的皮肤,而阿姨则如芒在背,生怕自己哪里一个没没做又惹来挑剔的女主人的嫌。

    不过阿姨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因为最近罗子琴的心情还算不错,首先是宴其盛的遗嘱中,财产分割令她很满意,她接下来的目的便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和宴随的份额进一步扩大;而更重要的是,宴连在宴森停职了,是想好好体验生活,最近频频活跃于学习健身插花之类在罗子琴看来毫无意义的活动,几乎每天早出晚归,要是这是宴随干的事,罗子琴怕是都要急得人了。

    幸亏这是宴连,罗子琴很满意。

    纵然和兄弟反目,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呢?罗子琴想通以后,就觉得人生重新明亮起来了。

    别挑阿姨的刺,就是看宴连都顺眼了许多。

    所以在窗口看到宴连的车归家来,罗子琴调整好一个友善的微笑,透过半开的窗户招呼继女:“连连,回来啦?”

    “阿姨。”宴连不太适应罗子琴的热情,回应的笑容有些尴尬。

    罗子琴:“今天在家吃饭了吧?别天天出去吃,外面不卫生。”

    宴连应好。

    结果一进门便看到了宴随和傅行此。

    姐妹俩持续12年的明争暗斗基本结束,不过也只是如此,这么多年的隔阂想消失谈何容易,两人客套了声招呼,宴连便上了楼,再下来的时候她换了身紧身运动服,和罗子琴道别:“阿姨,我想起我今天约了私教,就不在家吃饭了。”

    罗子琴反正也不是真情实感想和宴连一块吃饭,象征性地挽留几句,便任由她离开了。

    吃完饭,傅行此没有多做停留,临走前拉宴随:“送我一下?”

    罗子琴笑眯眯地赶宴随:“送送送。”

    皎白月光下,两人并肩下了台阶,过程中两人手背触到,傅行此不顾宴随的挣扎把她的手拽了过来。

    宴随:“得你不够疼?”

    傅行此充耳不闻,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你以前不是过吗,手碰到一次可能是意外,碰到两次以上只有一种可能——”

    学生时代刚在一起的时候,矜持作祟,宴随不想随便主动去拉男朋友的手。不过傅行此头一回正儿八经谈恋爱,套路懂的也不是很多,榆木脑袋似的,再加上正好那会是夏天,拉个手不要太热太黏腻,所以他完全没这方面的自觉。

    直到某天祝凯旋听到宴随和他女朋友聊天,两个姑娘在比谁的男朋友更不解风情,祝凯旋暗戳戳地听了墙角,再万分惆怅地跟傅行此告了状,两个半大的男孩吹着夜风,趴在球场旁的栏杆上,想着原来女朋友对自己有那么多的不满,不禁感慨恋爱好难,聊着聊着,跑了题,开始比较谁的女朋友更不讲道理。

    最后没比出来。

    反正女朋友都不讲理。

    正再不讲理还是得当祖宗哄。

    反正后来傅行此只敢让宴随擦一次手背。

    “你少自恋了。”宴随也记起自己年轻时那套中二的歪理,十六岁的年纪花样百出,奇奇怪怪的规矩数不胜数。现在再想起来,她感到羞耻异常。

    傅行此莞尔,自顾自将未完的话下去:“想让我牵。”

    “我早就忘记了。”

    手背碰到确实只是意外,但是碰到的瞬间便惹来心怀鬼胎,怎么都没法泰然处之。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傅行此着,把她不断挣扎的手拉得更紧。

    两人已经走到庭院门口,他停下来:“穿这么点,别送了。我走了,等忙完了一定好好陪你,这几天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他这几天虽然本人不常出现,不过不停让生活助理送礼物给她,其中一个礼物是银行卡。

    “我有的是钱。”宴随。

    他还是笑,“花我的,”摸摸她的头,“晚安。”

    宴随再回屋,罗子琴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电视正播着一部吵吵闹闹的婆媳剧。

    她没当回事,了声“妈我上去了”就算上楼。

    罗子琴却悠悠然开了口:“这么想起来,好像每次行此过来,你姐姐都不会留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