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国殇
窗外下着大雨。
苏穆煜答应要与连鸣一起睡,自是到做到。一起睡便一起睡,反正也不做什么。就算要撩拨一番,也不是今日。
为何不是今日,苏穆煜讲不好,白日迸生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到夜晚。
心头有一口气,压得难受。
窗外细雨渐趋倾盆,滴滴答答慢慢变成噼里啪啦。云层中隐有闷雷躁动,大风吹得毫不节制。
树枝印在窗纸上,狂乱摇曳似魍魉魑魅。屋檐下那盏烛灯,忽明忽暗。映得连鸣的眼神也飘忽不定。
起初窗户半掩,灌进来丝丝凉意。初夏已至,愣是吹出来遥远的倒春寒。
苏穆煜体质弱,易伤风寒。他不由自主地往连鸣身边靠去,后者像是操练过许多遍,拢了棉被勾住苏穆煜,手脚并用将其罩住。
连鸣道:“苏老板,何时才能改掉睡觉蹬被子的习惯?”
苏穆煜冷不丁一个喷嚏,得浑身战栗起来,像是真的冷到了。
“哎哟喂,连少,别趣我了。换做在我自己家,空调得开到四五月。”
“然后再无缝对接夏天是不是?”连鸣在他耳后低笑,痒麻的气息喷在苏穆煜后脑勺上,他几乎是愣了几弹指,心底咔哒一声。
连鸣也突然止住笑意,两人瞬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苏穆煜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接连不停。太奇怪,连鸣对他的生活习惯简直了如指掌。这种熟悉感,猛然似滔天巨浪惊涛拍岸,再急速退去留下细细绵绵的白色泡沫。
他们,像在一起生活过许多年。
苏穆煜转过身来,头回在睡着前与连鸣面对面。他看到连鸣根根细长的睫毛,柔软的唇瓣上映着薄弱灯光。
连鸣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伸手压住苏穆煜身后的被角。
他道:“苏老板?”
苏穆煜垂下眼帘,动了动眉梢,他终是轻笑几声:“连少,不要这么亲昵,我会误会的。”
连鸣久久未答,耳边空气静静流动。
窗外大雨瓢泼,雷鸣闪电勾熊熊地火。宛如哪位真人不屑仙班之列,触动天条飞身入凡。
窗户被狂风猛然吹开,吱呀一声。密密的雨线被微弱的烛光捧得晶亮,很快,屋内湿了一片。
“今夜这雨,来得是比平日凶猛了些。”
另一张草席上,“睡着”许久的安如风突然插嘴。苏穆煜起初还以为自己幻听,良久才从这似叹似念的语气中回过神来。
苏穆煜抬起头,往他看去:“如风?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
安如风难得不与苏穆煜呛声,他总觉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安如风侧头看看在床上沉睡的蕊娘,压着声音道。
“今晚喝多了?初次表白没被拒,躲被窝里高兴呢?”
苏穆煜典型的人不犯我我必犯人,安如风好不容易营造的和谐氛围,被他一张嘴搅得乱七八糟。
安如风超乎寻常的平静道:“是……是挺高兴的。”
苏穆煜见其不上钩,撇撇嘴失了兴致。他把刚刚对连鸣的怀疑转眼忘到九霄云外,苏老板回头对上连少,笑:“连少,麻烦你去关下窗,冷。”
连鸣没拒绝,他甚至在起身前握了握苏穆煜的手,却只摸到一片冰凉。连鸣皱眉,怎么回事,初夏虽无酷暑,也不至于冷到如此地步。
苏穆煜收回手,放在嘴边哈口气。他看了看连鸣关窗的背影,叹口气:“今夜,是有些非比寻常啊……”
连鸣关好窗,走回草席带了一身寒气。他没有立刻钻入被窝,倒是苏穆煜伸手将他拉进去。两具体温差别明显的身子靠在一起,均是心底一颤。
苏穆煜抿着唇道:“连少,怎么会这么冷。”
连鸣眼底一暗,往安如风看去。少年郎侧卧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毫无呼吸起伏——像是真的睡着了。
“苏老板,我抱你罢,”连鸣张开手臂,轻轻从苏穆煜腰际穿过,接着他挪动身子,两人靠得如此相近,“我只是抱着你,不干别的。”
连鸣大手一握,按在苏老板后腰处,隔着薄薄的亵衣,一掌温热与冰凉的肌肤相撞。苏穆煜天性寒凉,此时时刻贪婪着那一寸寸的温存。
苏穆煜忽然发问:“今晚喝得开心否?”
窗外闪过一声惊雷,轰隆炸开。
连鸣稍有片刻走神,等雷声一过,他低头将下巴蹭在苏穆煜的头顶:“今晚这酒喝得舒畅,只是遗憾,未能尽兴。”
苏穆煜慢慢闭上眼,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罢了。”
“……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
今夜大雨未至时,他们四人喝过一场酒。
与上回借酒消愁大不相同,这次他们是喜结同心,庆祝安秦二人好事已成。
安如风仍然酒力欠佳,几碗浊酒下肚,撑在桌边望着蕊娘傻笑。苏穆煜笑吟吟地趣道:“如风,咱们蕊娘比凤仙儿如何?”
安如风迟钝片刻,放下酒碗指着苏穆煜鼻子骂:“你、你无耻!怎、怎能将蕊娘与、与凤仙儿比!那、那是——”
那是风尘女子,而蕊娘是安如风心中的一轮海岛冰月。
蕊娘反倒失了常态,她闷下一口酒,豪气不减:“阿风,你这话可要不得。凤仙儿咋啦?人家不偷不抢,靠自己凭本事吃饭。你们凭甚瞧不上别人?”
安如风没想过自己会被训得一愣一愣的,瞧不瞧得上还是另一回事,他只觉此时单手叉腰,一手拎着酒碗的蕊娘顶好看顶霸道。
“我没有瞧不上。”
“没有瞧不上,那就是瞧得上咯?”苏穆煜唯恐天下不乱,笑嘻嘻地捧着酒碗找茬。
安如风继续瞪眼:“你这是强词夺理!”
反正俩人掐起架来,安如风在口头永远落不着好。
苏穆煜咕噜咕噜喝着酒,不逗他玩了。连鸣拍着苏老板的后背,笑得很是随意:“喝慢点,酒可不是水。”
苏穆煜半眯眼,舔舔唇:“就这甜味儿和度数,与水也相去不远了。连少,你酒量不行,可别看低了我。”
“是是是,苏老板千杯不醉。”
“阿煜,鸣哥,你们在一起啦?”
蕊娘漫不经心地随口玩笑一句,问得另外三人虎躯一震。
蕊娘好歹也在滚滚红尘中走过一遭,对男男之事略有耳闻。大唐民风开放,喜好男风并不算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少有人搬上台面讲,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纵观史册,正史野史什么史都好,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达官贵人,包养倌、独宠男妃之事多如牛毛。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哪一件拎出来不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蕊娘大胆开放,她瞧得上烟街柳巷的红尘女子,自然也不鄙视分桃而食的男男之好。
安如风却是满脑子要完,蕊娘可不要被这二爷带偏了哇!那他找谁哭去哇!
安如风慌忙伸手拽住蕊娘:“蕊蕊,听我讲,断袖当道,你可不要沉迷其中啊。”
蕊娘哭笑不得:“我要也是如此,那还关你什么事?”
安如风喝酒就傻,他愣了许久,道:“也是哦,那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我就好奇,”蕊娘道,“你们当真在一起啦?”
苏连二人不曾想到蕊娘终究未能脱俗,女人果真都八卦。
苏穆煜道:“没有的事,连少自是瞧不上我的。”
“嗯?”蕊娘大惊,“鸣哥喜欢哪一款?”
连鸣深怕苏穆煜插科诨,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就苏老板这一款。”
“嗯?!”
安如风吃鸡!
蕊娘也吃鸡!
苏穆煜瞪大眼睛,吃……算了,不吃鸡罢,怪怪的。
苏老板转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拒不认账:“连少,寻我开心?”
“苏老板,何出此言?”
“你喜欢我这一款,那你为何不与我困觉?为何不让我蹭一蹭?”
连鸣:……
你这都是歪理,困觉与蹭一蹭相加,不出大事才怪!
半响连鸣不话,高深莫测回应他:“苏老板,我怕型号对不上。”
这句话涵义颇深,寓意超前。几千年后的精髓亦是安狼与蕊娘无法理解的。俩人儿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疑惑。
看看连鸣,淡定自若,不显山露水。再看看苏穆煜,先是惊讶片刻,最后哑然失笑。他哈哈大笑起来,乐得花枝乱颤,接着苏老板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沾了酒液,于石桌上画了个圈。
他眼神露骨,嘴角噙的那丝笑意更为请君入瓮。苏美人用指尖戳了戳那个圈儿,好似一个洞。
他盯着连鸣,轻声道:“连少,我是这个。”
连鸣咽了口唾沫,一刹那浑身兽血沸腾。他的欲念深入骨髓,每一个躁动的细胞都叫嚣着上上上!
他坐在那里,犹感山崩地裂、山呼海啸。耳边是密密麻麻的潮水声,振聋发聩。
连鸣几不可遏地伸出食指,竖在苏老板跟前。
他道:“苏老板,巧了,我是这个。”
两人眼神相撞,似天边霞光瞬息万变。
乌金西沉,沉入直长的地平线。
苏穆煜端起酒碗与连鸣碰了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蕊娘没看明白,安如风也没看懂。俩孩子急哄哄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是那个呀?!”
连鸣大手一伸,按在如风头顶。他笑得隐秘:“大人的事,孩儿别管。”
“谁是孩!”安如风喝酒话大,永远改不了,“我懂得可多了!”
“那你还问什么?”
“……”安如风闷闷喝酒,重重一哼,“不问就不问!”
苏穆煜依然拿宠溺的眼神看他,只是今晚多了些意欲不明的东西:“阿风。”
“……”
“阿风——”
“有什么你呀!”安如风被叫得烦了,撅起嘴瞪他。
苏穆煜望着天幕中愈来愈厚的云层,道:“现在你的心愿完成多少了?”
“……心愿?”安如风顿住,嘴里还咂摸着一口酒,“什么心愿。”
“什么都好,完成多少了?”
“七七八八吧,”安如风掰着指头算,“回家了,又开始铸剑了,开启密室了,告知阿申了,嗯……还有与蕊娘在一起了。”
苏穆煜反倒越听越难受,他闭闭眼,敛去所有情绪,道:“那你可有遗憾?”
安如风不知他为何这样问,脑中思索片刻,最后慢慢放下酒碗,道:“若是现在,不曾,不曾会有遗憾。”
“我心愿已了,不会遗憾。亦不会不甘。”
苏穆煜长长的睫毛狠狠一抖,他眼皮一跳,接着万般楚痛萦绕心间。苏老板盯着碗里那汪绿酒,忽地碗中荡起一片涟漪,有什么水珠落了进去。
起初,苏穆煜以为是眼泪。
然后耳边响起蕊娘的一声惊呼:“下雨了!”
苏穆煜抬头望天,浓云密布。风声呜咽,甚是喧嚣。他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久久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挣脱,直到连鸣将衣袖挡在他头上。
苏穆煜看到连鸣眼中的波澜不惊,还有……还有一些心疼。
“苏老板,进屋休息罢。下雨了。”
苏穆煜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是啊,下雨了。”
这场酒局,终以不尽兴不圆满而结束。
窗外的雨声很大。
苏穆煜眯着眯着,甚至不知自己睡着没有。究竟是梦中的世界下着大雨,还是他清醒着,外面的大雨依然没停。
苏穆煜的失眠没有好起来,连鸣被他翻来覆去的侧身搞得也睡不着。两人只好谁也不话,闭着眼比谁装睡的演技好。
苏穆煜越发冷了,他知道这是不详的开端。他就不该问,不该对安如风问出那些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早,让安如风察觉自己了无遗憾,随时都可撒手而去。
苏穆煜抓了抓心口,明明不必那么做。
可开弓未有回头箭,这一天,也是迟早。
窗外的世界,飘忽着雨,斜着雨,全是水。荡漾着的,无法估量的雨水在天地间形成浩瀚的水幕。
飘渺的风夹杂水珠毫不停歇地砸往大地,它们绝对卑微,绝对倾注,而那广袤的九州之上,是无与伦比的宏大。
九州大地,包容一切生灵,与孤魂。
苏穆煜睡不着了,他索性睁开眼,转过身拍了拍连鸣:“连少,你与我会儿话。”
连鸣本没睡着,十分干脆道:“苏老板,想什么?”
苏穆煜手臂一伸,又是头回清醒时在床上主动揽住连鸣。这些过于亲密的动作此时竟看起来无情无欲,连鸣没有动手掰开,反而拉着苏穆煜更近几分。
苏美人的手真凉。
连鸣扣住苏穆煜的手腕,掌心不似女子柔软却也不曾有薄茧。他拇指稍稍一错,按在苏穆煜平滑且平缓的脉搏上。
苏穆煜反手在连鸣手中作妖,两人相贴的肌肤撩起一片大火。酥酥麻麻,带着陌生的情动。
“连少,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连鸣摩擦着苏老板细腻的肌肤,声音很轻:“苏老板何出此言?”
“不知,就是觉得,连少为何要与我好?”
“我与你好?”
“不好?”
“……”连少叹口气,“好,却也不是那种好。那苏老板认为,我为何要与你来此处?”
苏穆煜腹诽,果然玩心术的人都狡猾,这本是自己的台词,回回被抢白!
聊什么聊!
他半趴在连鸣身上,两人脸庞挨得极近。对方一丝一毫变化的神色都尽收眼底,苏穆煜在连鸣腰上摸了一把。连少笑着,狭长的双眼里满是烁烁诱人的光,不经意看,完全靠脸吃饭嘛。
苏老板盯了很久,快要数清连鸣有多少根眉毛。不知已过多少弹指,或许已过好几罗预。
窗外的大雨不眠不休,骤风怕房门,下一刻便能破门而入。
苏穆煜刚张开口,戏谑的言语正抵在舌尖,突然天地大亮,宛如白昼!
连鸣从苏穆煜的眸子里看到了震惊,而苏穆煜从连鸣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橙黄光亮——犹似大火滔天!
紧接着,空气也震动起来。他们躺在草席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草杆听到了来自地下的震颤。
熟悉战场的人最清楚,这是万军来袭,这是铁马兵戈的呐喊!
铁马嘶鸣伴着风雨入耳,苏穆煜浑身都凉透了。他呆呆看着连鸣,下一秒翻身而起!
“安如风!”苏穆煜回头大喊。
果然,似已入睡的安如风早就从草席上一跃而起。他训练有素、风驰电掣般穿戴整齐,从枕边顺势捞起宝剑,一脚踹开大门,冲进雨帘之中!
根本来不及阻止,连蕊娘也惊坐而起!
“阿风!”
这声呼唤如泣,好似她明白,安如风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
苏连二人赶紧穿上外衣,呼啸而来的大雨迈过门槛,唰唰湿半间屋。他们紧紧追随安如风而去,可院内哪还有人影?
苏穆煜心头萦绕的不详越来越沉,他带着连鸣冲出大门。
他们将将适应了黑暗,忽然眼前一片明亮——大火燃烧了天幕。
连鸣顿时瞪大双眼,他连连后退数步:“这、这……”
一句话卡在喉间,再也讲不完整。
他们眼前,是人间炼狱——庶民呐喊,婴孩哭号,混鸣的锤音不再,熊熊炉火擎天,烧的是酒肆旗幡,烧的是人心,是绝望。
无数士兵身披铁甲,他们举起横刀劈向本应保护之人。士兵的脸上尽是狰狞可怖,犹如半张鬼脸隐没在天地间。
凄凉惨绝的呻-吟与痛苦,淹没在屠刀的冰冷无情之下。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从长安那头伸来。它默默无言,带着绝对的权威与杀伐,呼吸间吐纳着如烟似雾的亡魂。
那人一个响指,甚至是一句意味难明的感叹,便能拿捏一座城的千百性命。
他们呼啸而来,他们喋血百里。他们手起刀落,他们的旌旗上,是赫赫大唐之威。
——什么时候,这样的威风,转而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百姓呢?
雨太大了。
风声也太大。
苏穆煜已冷到无法再感觉寒冷,他眨了眨眼,眼前视线依然模糊。他看不清这场狼藉,他只知耳边的呼号连响雷都掩盖不了。
连鸣也看到安如风了——少年郎孤零零地拿着剑,站在这片荒唐的屠杀中。
安如风的手在抖,宝剑出鞘寒光耀眼。雨珠顺着刀刃急速而下,脚边是红艳艳的血海。雨珠滚落溅起片片水花,铁蹄踏地也溅起片片水花。
人头落地,人身落地,刀剑落地,酒幡落地。
水花溅得安如风满眼皆是,他狠狠个寒颤。
再然后,安如风没有哭也没有愤怒,他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没有,缓缓回过头来。弹指间,少年郎青丝成雪,血泪双泫,唇瓣乌青,脸色惨白。
他陡然松开握在手中的宝剑,砸在血泊里,“哐当”一声。
雨止了,风静了,厮杀声变得格外遥远。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刀剑落地之声尤为清晰。
——几乎是一个灵魂恸哭。
下一秒,大地震颤,空间崩裂,连鸣站不住脚似的跌跌撞撞。他惊讶地转头看向苏穆煜,却发现苏穆煜正同安如风对视着。
有什么东西在崩坏,远处地平线上浮起铁月,风雨似被按了暂停,几秒后再次扑天盖地席卷而来!
而他们身后,残垣断壁的城墙上,正缓缓升起一轮初阳。
眼前火光冲天,铁马铁甲混作一团。
人影开始消失,地表之上浮起森森白骨。乌鸦遮天蔽日,燃烧的火炉抛出铁水熔浆,一波紧接一波,在空中热气氤氲。
分不清天地日月,分不清云雨骤风。火热与寒冷并存,一条弯弯曲曲绵长且丑陋的地裂线从天边延展到脚下。
安如风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出来。
直到最后,他身边出现一具尸体,大约五尺,蓝衫尽被血色印染。安如风缓缓伸出手,他在那具尸体上,摸到了九天寒冰也无法企及的冷意。
摇摇坠坠,黄泉碧落,旭日与铁月在黑洞洞的天空遥相辉映。
一切一切,带着绝望的凄美与宏大。
苏穆煜长叹一口气,他很缓很沉,戚戚然道——
“阿风,终于醒悟过来。”
“他啊,已经死了啊。”
——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那早已死去的人,又该如何?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满座衣冠似雪。
依稀记得几年前,有一位龙潜凤采的少年郎,他踌躇满志带着对大唐未来的憧憬,离开了故乡。
他深深记得那一年,他在城楼之上,遥看千里长安。
他指着那处,大手一挥,映着苍茫滚圆的血色残日,道不出豪气万丈。
他学着大将军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毅然决然道:“皇上,臣愿往!”
“臣愿自请长缨,复我唐威,万朝来贺!”
——那一年,安如风也是有剑吼西风的梦啊。
作者有话要:
注:“*”
“酒已……夜永”——周邦彦?《关河令?秋阴时晴渐向暝》
“回头.....长绝”——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
之前不要如风领便当的宝贝们啊,老七跟你讲,如风,是早就去世了啊。根本来不及你们看到他抗争什么。
至于为何,咱明日继续。
②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甜文作者@七声号角
请大家要对这位猩猩总导演有信心,大家自行体会那些无价之糖。
③我爱你们!早安记得吃早饭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