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名利场

A+A-

    连鸣在苏穆煜跟前出了一把风头,两人走的时候没有把钱全部带走。仅仅是拿了当初的本金,紧接着换桌子再次输掉一大半,还抽了部分做费给荷官。

    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人家开赌场,要的就是盈利,你把钱都拿走,别人还做不做生意的咯?

    连鸣由于连余风的耳染目濡,很是明白这一套。赌场由政`府专营,但并不是只靠一家便能风生水起,背后数不清的势力勾结其中,谁都想挖一瓢油水。

    连家大少在澳门豪赌,很快传到了连余风的耳朵里。做父亲的十分好奇,从照片来看,借位似被连鸣抱在怀中的人,不就正是前段时间闹得水火不容的苏老板?

    两人还真好上了?

    连母穿着丝绸睡衣在沙发上看杂志,听闻“苏老板”三字也忍不住抬起头来:“苏老板?那个公义阁的苏穆煜?”

    “靓妹?你知道?”连余风拎着照片给她看。

    连母风韵犹存,一点也见不着岁月的痕迹:“边儿去,油嘴滑舌。母亲上回寿宴不是得了个宝贝羊脂玉如意,好像是这位苏老板送的。喜欢得紧,是个人物。”

    连余风往后靠在沙发上,他手中的烟头悬在照片边缘,猩红一点很快能燃烧起来。

    “连鸣才多大,三十不到的人谈什么感情。花花世界玩玩就成咯,别指望当真。”

    “你有什么资格我儿子,你以为要他跟你一样玩个几十年再成家?时代不同了,早一点我见着也没什么不好。等他们从港澳回来,我觉得可以让这位苏老板到家里来坐坐。”

    “妇人之见,”连余风轻哼,“大丈夫志在四方,老子的欧美货线还没展开,他就想成家休息了?没门儿。”

    “老头子,你把你儿子当什么人?”连母踹他一脚。

    连余风却是大笑:“当我儿子咯!就这操行,他要不是我儿子,老子早就一枪崩了他!”

    ——

    苏穆煜第二天再去葡京赌场时,他要找的人已经不见了。

    很奇怪。

    连金发碧眼老外也一起消失。

    苏穆煜逛一圈下来,很是失望。这次魂魄溜得也太快了点。

    连鸣派人去听,两人只好从赌场出来,在街上到处闲逛。

    澳门不大,弹丸之地娱乐项目倒是出奇地多,街边食也包罗万象。

    苏穆煜啃着半个猪扒包,在店老板不知对谁“丢!丢雷老母”的叫骂声中,蹲在街边做乌龟。

    连鸣挨在他旁边抽烟,单手拎了瓶从对面酒吧里买来的酒,很有一言不合就能上前锤人的凶相。

    “我哥!好歹你是大佬儿子来的嘛,优雅点行不?”

    苏穆煜吃得满嘴是油,很难将此时大剌剌蹲在街边的连鸣,同昨天在赌场豪掷千金的大少爷对上号。

    连鸣抹了抹头发:“谁要办古惑仔?”

    “鸣哥,你真是没有一点自觉,你家不就是最大的黑`社会?”苏穆煜啃着最后几口猪扒包,深怕连鸣不明白,连手带嘴地比划上,“就是那种,看,看谁不顺眼,就砍谁!你你家是不是?”

    连鸣长叹一口气,把揉乱做造型的头发理好:“阿煜,那是傻逼来的。”

    “那,泥、泥嘎素卓、森么?”

    连鸣艰辛地从字里行间理明白了意思:“我家是良民,做正经生意。”

    苏穆煜瞪大眼,浑身散发着“你骗人吧”的信息。连鸣没解释,懒懒地抽了口烟,从包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人去香港了,追不追?”

    “追!”

    苏老板终于吃完猪扒包,顺利吼了声,惊得连鸣身后两名保镖吓一跳。

    “我鸣哥,出来玩的嘛,你带俩跟屁虫干什么。”

    连鸣喝口酒,他朝身后的破败店招呼一声:“你装大佬的咯,老板!来首友情岁月!”

    “丢!哪来的蛊惑仔!后生学什么不好啦!扑街!”

    连鸣将西装外套搭在身上:“丢!粉丝唔得咩?!”(粉丝不行吗?)

    苏穆煜啃完猪扒包,从地上站起来。他趁连鸣不注意,在他鸣哥的衣服上揩了两个爪子印。

    “鸣哥,我跟你讲,伪迷才在这儿听歌,人家真迷还在警署里。”

    连鸣回头,利眉一挑很是有些威力:“阿煜,干什么呢?”

    “我没有。”

    “行了,别骗儿子了。我看到了。”

    连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两个油印子。

    苏穆煜往后退,到底是拒不承认:“你看错了。”

    俩保镖推了推墨镜,现场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当天两人坐了渡船从澳门到香港,并在苏穆煜的怂恿下,顺利扔掉两名跟班。

    连鸣笑着问他:“不做古惑仔了?”

    苏穆煜咂咂嘴觉得没意思:“来香港的嘛,看维港夜景,逛巷,品咖啡,泡酒吧来得爽嘛。”

    连鸣办完酒店入住手续,从苏穆煜最后一句弱弱的嘀咕中听到了三个破天荒的字。

    “阿煜,清楚,泡什么?”

    苏穆煜站在观光电梯上,趴着栏杆往玻璃外望:“泡你咯。”

    “成,今天就可以不用出门了。给你充分时间泡我,要不要道具?我差人去买。”

    “等等,等等!鸣哥!我开玩笑的!”

    “还学会泡酒吧了?谁教的?”

    连鸣倚着栏杆,一声冷笑。

    苏穆煜眼睛一闭,卖了远在云城的马三爷:“还有谁,你的好兄弟马三咯。”

    此时正抱着男孩寻欢作乐的马三浑然不知人在温泉城中坐,锅从青天白日来。

    遇上这么对坑人的两口子,怨得着谁。

    十二月的香港,此时却有着异常的天气。温度不高不低,时不时刮来一阵风。还带着夏季的湿热。

    苏连二人从酒店出来,坐着地铁去了中环。他们于巷落中闲逛,耳边却飘着邓丽君的《甜蜜蜜》。这香甜的歌声夹杂着异常温热的风,苏穆煜双手揣在裤兜里,有那么一瞬不真实感。

    这是香港,真正的繁华之地。夜色`降临如万千繁星坠入尘间,令天幕都失色。紫荆花在国土的南端绽放,这里曾走出过无数炙手可热的明星。那是一段再也回不来的光辉岁月,是一段可以镌刻在书本上灼人眼目的历史。

    同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香港出现大陆人蜂拥而来的淘金热。那个时期,不可计数的人物在蒸蒸日上的香港,闯荡着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

    或泯灭于世,或流传后人。

    “1970年到80年,大概是中环的黄金时期。”

    苏穆煜本意想去兰桂坊,据当年的大佬都在那儿混过,很是风流。当然他还想去铜锣湾,那地方专出什么南哥鸡哥。

    连鸣与苏穆煜顺着半山扶梯往上走,香港这地的大坡道十分锻炼腿力。要不混混们不赢就跑,敢情都是地形练出来的。每天越野十公里,跑不赢的不是人。

    “中环嘛,皇后广场,兰桂坊,中环摩天轮,各种码头,IFC国际金融中心,高楼大厦林立。不过后来随着商业区扩展到上环、湾仔北岸,这里人流分散多了。”

    苏穆煜走在前面,回身:“这些都没意思,回头我带你去大街巷找咖啡馆。看演出、看展览,去吹风看落日。”

    “阿煜。”连鸣忽然停下来。

    “嗯?”

    “你好浪漫。”

    苏穆煜一怔,耳朵可疑地红了起来。

    “这叫生活来的嘛!后生仔你懂不懂?”

    连鸣挑眉一笑,并没有揭穿他。苏穆煜赶紧转过身去往上走,把连鸣甩出几米远。他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扳指,似乎还残留着昨天连鸣身上的余温。

    丝丝入扣般撩人心田。

    苏穆煜讲不清自己这算怎么回事,昨天把扳指撸下来戴在连鸣手上时,他好像是有那么几分交换信物的意思。交出去的不是扳指,分明是一片心意。

    但过了昨晚,连鸣并没有进一步询问他的用意何在,苏穆煜自个儿也不好意思提起。他对于感情虽没什么经验,但明白自己是个理性的人。

    苏穆煜前二十几年的感情生涯空白如纸,被连鸣一路追赶着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两人各怀心事地往上走,将八百米长的半山扶梯走通头。苏穆煜还在继续往前,也不停下来逛逛路边的商店,更别错过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荷李活道。

    连鸣跟在他身边,见苏穆煜走得一脸笃定,索性也不管到底要去哪里。爱人在身旁,哪里就是他的归宿。

    直到身边山景变得单一,幽长的公路一直看不到头。再往上是高耸入云的公寓住宅区,不少居民遛着狗开始夜跑。

    苏穆煜忽然停了下来,他猛然抓住连鸣的袖子:“我鸣哥。”

    连鸣眼皮跳了跳,从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

    “阿煜……你是不是……迷路了?”

    苏穆煜抬起头:“你知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连鸣:“我看你一脸淡定还以为你很有主意来着。”

    苏穆煜:……

    “您还真是高看我了。”

    两人大眼瞪眼,干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没由来地蹲在地上笑出了声,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满满的甜味儿荡漾在这林间,很有高中少年的青春肆意。

    还真是什么人就得遇上人什么呀,天生一对才有可能情愫暗生嘛!

    连鸣把苏穆煜拉起来,后者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苏穆煜叉着腰,一手搭在连鸣肩上:“估计得劳烦你找路了,我跟你讲,这地儿我来了三次,这是第三次迷路。路痴,这辈子都治不好。”

    连鸣本来也没指望他,顺势牵过苏穆煜的手,沿着山路往下走:“行了,以后别满脸自信地往前走。这么大的人了,迟早有一天走丢。”

    “那我走丢了,你会不会来找我。”

    苏穆煜盯着连鸣的背影,轻声问。

    这人肩宽背阔,隐没在西装下的,是不与他人言的担当与责任。

    连鸣脚步没停,苏穆煜只觉握着他的五指在无声中收紧。

    这便不用了,一切言语都苍白。

    当然会去找你,一千次一万次。蝼蚁撼天抗命,你在哪儿走失,我便在哪儿将你找回来。

    天色很快暗下来,苏穆煜跟在后边开始哼歌,这是《甜蜜蜜》的调子。香甜软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湿热的海风撩起两人额前的碎发。连鸣跟着唱和起来,宛如回到上个世纪邓丽君风靡的时代。

    宛如那一切胶片质感的历史就在身边,从不曾远离。

    苏穆煜:“鸣哥,我带你去歌赋街逛TIMOTHY OULTON怎么样,这个皮具品牌生产的物件超有意思。”

    “嗯,你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还有上环的LOF10,那里的热卡布很好喝,就是位置有点难找。是个简洁朴素的咖啡馆,不过据店名意为love often,这么听来,又有些温柔浪漫啊。”

    “嗯,你喜欢的地方都去,想喝的我都陪你喝。”

    “你知不知道The Cupping Room?”

    连鸣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那里的老板据曾拿到过世界咖啡大师赛的亚军,挺厉害的。”

    苏穆煜皱眉:“你怎么连这个的都知道?”

    连鸣笑了笑:“你猜。”

    大抵是这一笑太过温柔太过美好,苏穆煜想或许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没什么山盟海誓,没什么轰轰烈烈。一切都水到渠成。没有刻意的表白,也没有装模作样地营造什么气氛。

    爱情理应是发生在一切渺而伟大的时刻,比如一场音乐会,比如一次街角转身,比如同看一本书,再比如现在——苏穆煜无论什么,连鸣都是无条件支持。苏穆煜无论谈及什么,连鸣都能接上话。

    没有共同兴趣也没事,你喜欢的我就去了解。好事多磨,一切感情并不是天生就那么合适。

    苏穆煜停下脚步,拉得连鸣差点一个踉跄。天空彻底暗下来,山上万籁俱静。透过树林,能看到香港高耸的摩天大厦,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无比耀眼。看不到星星,连月亮也逊色。

    不知从哪一方吹来的海风,带来了遥远的《甜蜜蜜》的歌声。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摩拳擦掌,一个翘首以盼。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甜蜜而微妙,似乎只等爱的破冰宣言。

    连鸣拉着苏穆煜,两人相隔足有一米远。

    忽地,苏穆煜声开口道:“连鸣,这就是生活吧?”

    是生活,就是爱吧。

    突然,不远处的天空炸猛地炸裂出一片绚烂烟花,轰隆隆的声音震彻人耳。连鸣盯着苏穆煜的嘴巴,下一秒却如失聪,什么也没听到。

    连续不断的烟花相继攀上苍穹,连鸣大声问:“你——什—么——?!”

    苏穆煜却甩开他,兀自往山下走。

    他挥了挥手,大声道——

    自己估!衰仔!

    连鸣伸手摸了摸唇,却是感觉被谁亲吻一般。

    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