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她
棋子。
一个工具,一个死物,以人为棋子,有变数,而且变数很大,不可控,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殿锵锵看着扯开自己车帘的女子,摇晃了一下脑袋:“你可知自己在什么?”
花娘苦笑了一下:“夫人可否许我上车细?”
殿锵锵思索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花娘开始平淡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她出生在青州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子,八岁,父母双亡,是世间最可悲的死法——饿死,年幼的她不懂死亡为何意,直到床上的爹娘都臭了,才知道喊邻居帮忙。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她的父母被安葬在一处野坟,同村的鳏夫收养了她,从那一刻开始,她知道,自己的地狱降临了。
那时候她,不懂事,也不懂反抗,收养她的鳏夫会在半夜摸上她的床,她也不懂得拒绝。
十三岁,在她第四次产之后,鳏夫受够了,骂她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开始打她骂她,喝酒之后的拳脚相加更是常有的事。
村里人没人管闲事,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脑子里光想着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十四岁,她第一次举起一块石头,砸向了鳏夫的头,这是第一次做,她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是石头太,还是根本就是她砸偏了,鳏夫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揍了她一顿,那一次是鳏夫打得最狠的一次,打断了她三根肋骨,晚上,破茅屋里的破床照常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那一晚,她觉得自己怕是熬不过那一夜了。
或许是老天保佑,她没死,早上,她又举起那块沾血的石头,冲着熟睡的鳏夫狠狠地砸了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她没有停,也不敢停,她怕鳏夫再一次爬起来。
不过好在,他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在破茅屋里养了三个月的伤,请不起大夫,就自己硬抗,断掉的肋骨不可能自己严丝合缝地长回去,直到现在,她体内还有一根肋骨是凸起的,被人一压就疼,只往骨子里钻的那种疼。
三个月后,她走出这个充满堕落与污秽的村子,进了城,她混在乞丐堆里,跪在地上,很不起眼,给粮食和钱的人也少,一些乞丐还总打她的主意。
她已经流过四次产了,反正也怀不了孕了,也没有人会要她,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身体向乞丐们换吃的,有时候那些乞丐也会赖账,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不过是一具惨败的身子,不可惜。
后来,她从那些乞丐的口中听到一个地方——烟花巷,听那里的女人有吃不完的饭,用不完的净水,还可以涂脂抹粉,穿漂亮的衣裳。
她对脂粉和衣裳不感兴趣,可她想吃一些干净的饭菜,用净水洗一次身子。
于是,十四岁的她站到了烟花楼的门外,那时她满脸污秽,蓬头垢面,烟花楼的人她太大,早就过了调教的年纪,赶她走,她抱着老鸨的大腿求给她一碗饭吃,老鸨往她脸上喷了一口口水,擦了擦,露出下面一块白嫩的肌肤。
老鸨变了脸色,轻声细语地问她:“丫头,叫什么名字?”
她怯生生地思索了半天,憋出两个字:“花娘。”
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比花更美,她要做最美的那个,在这烟花巷,在这烟花楼,不就是比哪个女人更美吗?
刚开始,有些困难,老鸨教她如何苦,如何笑,如何推拒,如何迎合,她向来只知道一味地承受,却不知道伺候男人还有这么多的花样。
她懂的少,开窍慢,可她努力,她勤奋,她不断地找人练习,是整个烟花楼最放得开的姑娘。
终于,两年后,十六岁,她成了烟花楼的花魁,花娘的牌子被挂在最上面,所有男人想见她一面都得付出大笔金钱的代价。
她的野心开始膨胀,她有些不甘心自己的处境,为什么她只能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烟花巷?为什么她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她难道生来低贱?难道命运就是让她低贱到泥土里?
不,她不信。
她没读过书,却在那些读书人口中听过人定胜天,她要冲破这牢笼,冲破枷锁!
可这又岂是那么容易,在烟花巷之外,在那些清流之地,她就像是一块又臭又脏的擦脚布,走哪儿都让人厌弃,那些在烟花楼曾于她春风一度的人,出了烟花巷也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她受尽了世人的奚落与嘲讽,明明她只要回到烟花巷,回到烟花楼,回到那个可以接纳她的地方,身边的恶意就会奇迹般地消失,可她不愿意,她非要从那个肮脏的地方走出来,就如同她当初走出那个生养她的村子一样。
局势在她爬上青州城城主的床时发生了逆转,当她走出烟花巷,没有再再朝她扔石头,她可以在尊贵入云集楼这样的地方停留下来,喝上一杯桃花酿,也可以在夜半无人的时候,从后门偷偷溜进城主府。
这么一丁点儿的自由于她而言,是可以继续活下来的水,鱼儿离不开水,越长大,她却需要更多的水。
她是第一个走出烟花巷的烟花女,是第一个走进云集楼的烟花女,是第一个溜进城主府的烟花女,是第一个大名响彻在每个青州女子耳中的烟花女。
这些年,关于她的传言不少,有人她的腹中已经偷偷坏了城主大人的孩子,不准将来这孩子会继承城主之位,有人那孩子分明是知州大人的,还有人楚家骨肉才是真,可她们不知道,她已经伤了根本,绝不可能再怀孕。
八年花魁,如今她二十四了,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被留在了烟花巷,现在,她想走另一条路,一条与烟花两个字毫不相干的路,她曾想过到另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青州早就与她不可分割,城主不会让她走,知州不会让她走,楚家也不会让她走,她一直等,终于等到了——金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