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至暗时刻 13
姚一弦随即走向了何启言,上下量他一番:“你今年周岁该满35了吧?这把年纪要还当不上副总,就是时候转业了。怎么,安总给你安排好去处了么?”
何启言看向安澜,眼底浮上了一缕水雾,他话一出口,竟已有些哽咽:“安总,我也想问问,你算让我去哪里?”
安澜移目而来,平静回答:“黄江警校正在大规模扩建,需要大量优质师资,我已经向市局推荐了你,安排你去刑侦专业做讲师,单纯职务调动,级别待遇不变。警校的工作要比市特轻松很多,你应该可以很快上手。”
“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市特?”何启言的眼眶渐渐红了,他又问了安澜一遍:“你……是算把送我走么?”
“特警的从业条件相对严苛,35周岁为年龄上限,你已经不适合待在市特了。”
安澜的判决一下,姚一弦立即见缝插针:“何启言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拆弹专家,狙击水平在整个公安队伍里都不下前三。你是不是也忒不惜才了?人家有这么光辉的履历,就这么随手给扔警校去了?”
姚一弦着,又向孟然挑衅:“你呢,从警之后获过什么荣誉?好像前阵子跑去桑区收了个网,刘捍是没抓成,倒给齐锋平添了两位潜伏的公安烈士。”
“姚一弦,副总的任命向来是由总队长了算,你连异议的资格都没有。”孟然面上无惊无怒,从容回答。
不料,他话音刚落,一个微颤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我有资格么?”何启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深吸了一口气:“孟然,原来……这就是你收买我的酬劳啊。”
孟然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昨晚了,这笔钱先放在你这里。”
何启言猛地把卡掷了回去:“你拿回去吧!这笔钱我没法帮你操作!”
孟然接住了掷来的卡,握在手里,掌心被硌得生疼,他抬眼直视何启言:“副总一职已经尘埃落定,希望你能尊重组织上的决定。”
何启言的视线穿梭在孟然与安澜之间,惊讶地发现这对师徒早已知晓了这一结果,惟独他还蒙在鼓里。关键时刻,安澜选择牺牲他,去保全孟然。
安澜的手机响了,林涵在外头等不及了,催问他何时才能完事。对方动听的嗓音透过手机隐约传来,林涵要安澜今晚留宿陪他,是两人久别重逢,必须在床上黏糊一整夜。
安澜微笑着让大明星少安毋躁,一定满足他的要求。何启言的心像被扎了一样,他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上前拽下安澜握电话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昨晚对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么?”
“哪些话?我记不清了。”安澜漠然地抽回了手。
何启言的眼眶愈发酸涩了,里面饱含了太多眼泪,又沉又重,就快要滚落掉下。
“那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你是想接吻么?”安澜沉吟轻笑,“除了你之外,我还吻过很多人。”
一语坠地,仿佛万箭穿心。
何启言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安澜这判若两人的巨大变化。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安澜还放不下齐锐,惟有齐锐可以服他,夺去本来属于自己的副总一职,转让孟然顶上。
何启言猝然反击了,他知道安澜过去的软肋在哪里,于是问:“你堕落成这样,还配得上齐锐么?”
这一问让安澜微微一愣,继而淡道:“所以,也只能跟你这样的玩玩了。”
刹那间,何启言的眼泪像也凝固了,颤着双唇问:“安澜,你刚才了什么?我没听清,你要不要再一遍?”
孟然见证着一段感情的决裂,他站去了两人中间,想要隔开何启言,却被他一手推开。何启言不依不挠,继续追问安澜:“我要你亲口再一遍!”
安澜并不搭理他,自顾自把手机贴回耳边,转瞬变了态度,亲昵地安慰林涵,是已经解决了公事,这就出来找他。安澜着,何启言边上擦身而过,僵在原地何启言霍然动了,他手腕一转,想要拖住安澜,用的竟是一招擒拿动作,可他手未伸到,就被孟然中途截停。
孟然紧握住了何启言的两只手腕,沉声道:“何队,你有火可以冲我撒,但你不能不尊重安总。”
何启言根本不看孟然,眼里惟有安澜,继续追问:“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安澜转身,面无表情:“魄力不足,柔弱有余,你早就不适合待在市特了。”
何启言猛地挣脱了孟然的钳制,直面安澜:“你让孟然上位是不是齐锐要求的?只要他开口,你就必须答应么?那我呢……你答应我的呢?”
安澜一扬唇角,语气淡漠:“跟齐锐比,你还不配。”
何启言的世界好似定格了,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的眼睛一下没眨,却硬生生地从眼眶里睁出了一颗泪来,这颗眼泪仿佛是从心底流淌而出,顺着脸颊一路下滑,最终支离破碎地砸在了地下。
他动了动唇,半晌才发出音节:“我人微言轻,比不了你们一个个身居高位。我在市特待了整整六年,最遗憾的就是高看了你安澜。”
这段时日以来,何启言一度以为安澜就快放下齐锐了,现实却是高居在上的安澜在赐予他一片明媚、温柔之后,忽然又将一切收了回去,再度他入了无尽漆黑的万丈深海。
姚一弦算是看足了好戏,走来安澜身边,起了风凉话:“我今是彻底见识了安总的冷酷无情啊,人何队就差把心都掏给你了,你怎么舍得这么对他呢?”
安澜侧首冲姚一弦一笑,一句话让他失了颜面:“在床上还不及你,不可惜。”
这话让何启言难以自持地颤抖了起来,孟然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安总,别了……”
门外,三支队的队员也陆续赶了过来,有人替何启言抱起不平。
“孟然才来市特多久啊,凭什么他来当副总?”
“论经验,他能跟何队比么?论忠心,两年前的坍塌事故,何队直接用身体挡住安总,十几公分长的钢筋这么插进肩膀啊!换作孟然,他敢么?!”
同在门外的杜刚听不下去了,反呛道:“你们这话得就过了!孟队入市特前就替安总挡过子弹,他肚子上的那条刀疤又是怎么来的?那可是在刘捍山庄九死一生,刀口舔血才捡回的命!”
眼见内部越闹越凶,孟然大喝一声,叫停了两边的争执。他朝向何启言,忽然深深一躬:“抱歉,市特副总的位置我必须得到。”
何启言冷不防笑了,他抬手摘下肩章与警号,握在掌心,摩挲了一阵,随即递向了安澜:“我申请辞职,还望你批准。”
安澜的视线与何启言相撞,眼里的光芒陡然变寒了,他开口提醒:“辞职和转业是两回事。”
何启言抬着的手没曾放下,等着安澜收走他的肩章、警号:“这我当然知道。”
“不当警察了?”安澜没接。
何启言的眼泪又快落下来了,他强行撑着,硬把情绪收了起来,长吁了一口气:“与你无关。”
安澜的目光像把利刃一样刮在何启言身上,不言不语,直直看了他很久。终于,他折回了办公桌,执起一支钢笔,在一叠红头信纸的底部龙飞凤舞落下了四个大字——允以辞职。
随后,他又在落款处签上大名,把这张上半段空白的信纸拿给了何启言:“辞职信就写在这里,我批了。”
何启言颤着双手,缓缓接过那张信纸。江安琪忽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走来他身边,怯生生地喊:“何叔叔,安琪的课本找到了,你再送我去学校吧。”
何启言急忙背过身,极力压抑几欲崩溃的情绪。
安澜命令孟然:“孟总,派个人先把安琪送去学校。”
江安琪不肯让别人送她,拽住何启言的衣角:“何叔叔?我们走吧!”
何启言深吸了一口气,霍然转身,蹲了下来:“安琪啊,何叔叔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以后都不能接送你了。”
江安琪的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她奋力摇头:“不可以!你不可以离开安琪!”
姚一弦懒得看这出悲情伦理剧,插话道:“安澜,你非得我跟作对是吧?那我也告诉你,姓孟的,我今天非带走不可!”
安澜冷哼:“没有相关文书,不走司法流程,你是算从我这里直接绑人,然后非法拘禁?”
姚一弦的左手搭在了江安琪的后背上,抚摸着她的长马尾,笑吟吟道:“这丫头年纪,命却不大好,爹妈死了不算,还跟着一个不识好歹的舅舅。听她落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就不知道再经历一次大风大浪,还能不能熬得过去?”
这话一出,何启言当即把安琪护去了背后。
孟然站了出来:“姓姚的,你敢动她一下试试!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相较之下,安澜面上并未震怒,他一步一步走到姚一弦面前,一句话没,直接上了手。安澜的动作快如闪电,姚一弦根本来不及反应,半张脸就被紧紧扣住了。
此刻,安澜的五指微曲,隔着绷带嵌进了姚一弦的伤口里。不出几秒,鲜血就从绷带中疾速渗出,姚一弦疼得浑身颤,整个身体却像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
安澜仍不松手,改掐住他的脖子,单手便提了起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姚一弦双脚离地,气都喘不上来,更别提话。
杨继东吓得直喊:“安澜!你……你这是故意伤害!我现在就给齐局电话,投诉你……”
杨继东颤颤微微地摸出手机,才刚拿稳就被孟然一把夺了过去,猛掷在地。分局的警员见状,顿时骚动了起来,孟然挡在安澜身前,不准任何人近身,高声喝道:“你们谁敢上来一步?!”
他随即冲杜刚一扬下巴:“你去!传达我的意思,立刻把市特全体支队统统调动起来,穿戴防暴装备,设路障,封大门!告知全员,就静林分局的人持枪擅闯,不给个法,今天休想出这市特大门!”
杜刚得令,飞快奔离。
围在办公室外的市特队员也纷纷加强警备,与分局警员两相对峙,场面一触即发。
安澜提着姚一弦,凑近了问:“你刚才威胁我什么,这会儿还记得么?”
姚一弦外露的半张脸近乎青紫,他根本掰不开安澜的手,只得喘着粗气,摇了摇头。
安澜的眼里透出一缕嗜血的光芒:“我不管你什么背景,是谁的儿子,要敢碰我的人,我保证你没命出得了黄江。”语落,安澜猛一松手,姚一弦当即落地,弯腰猛咳了好一阵。
安澜霍然回身,直面一干闯入者:“你们抢了纪检和刑侦总队的工作,兴师动众闹来市特。在这里吃了排头,大可以去找齐局申诉,我也会把今天的冲突写成材料,递送市委,直接呈交董书记。”
姚一弦勉强站直了,半张脸血淋淋的,恐怖至极。他死盯安澜,咬牙低道:“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那从现在开始,就陪你的新副总一起好好等着吧,警神!”
在市特全员的武装围视下,静林分局的人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一回合,姚一弦彻底败了,他脸上的伤愈发严重了,鲜血淌了半身,被人一左一右搀扶而出,怨毒的眼神却令人不寒而栗。